40、第 40 章(1 / 1)

纪柠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一切都还没有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还是胖胖的,还没有被人围在教室墙角欺负,高考还没有考砸,大一那年的暑假还没有到来,爷爷笑呵呵活在老家矮矮的平房里。

她还没有放弃自己的人生。

年少时期的纪柠,真的很优秀。

可优秀又有什么用,依旧会被人嘲笑,依旧会让人骂长得胖,同学们总是喜欢捉弄她是大肥子,因为胖胖的,跟新同桌坐在一起一个学期,新同桌都不愿意和她说一句话。

站在领奖台上领奖时,下面永远都会有同学嗤笑她胖死了。

后来她开始学着减肥,中考完那年的暑假,整整三个月,每天只吃黄瓜和水煮蛋。

刚开始还是能与生活平衡好的,每天看着体重一点点降,身子越来越瘦,曾经不敢买不敢穿的衣服一件件都能塞进去。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都爱美,尽管很饿每天都很晕,但是纪柠仍然被体重下降冲昏了头脑。

学习也更加努力,有那么一段时间,变美变瘦的确是让纪柠认为自己可以更加优秀。

但她却不知道,极度的减肥,是容易遭到反噬的。

长时间不吃碳水,人的下丘脑和垂体总是会受到影响,她开始出现做题时集中不了注意力,经常莫名的情绪就崩溃了。

体重浮动,都要难过好久,下一顿饭黄瓜都要控制在更少的片数之内。

其实纪柠在高一下学期末尾时,精神状况就已经处于一个快要崩裂的状态,体重就如一把刀,时时刻刻就有可能将那根绷紧了的绳子给劈断。

高二的开学,她转到盛路的班,

第一次见到了徐听眠。

那个学校里唯一一个她考不过的巨佬。

所有女生的男神。

那个时候,纪柠的内心因为长时间的低碳水以及很多年的被欺负嘲讽,早就扭曲躁乱,她用成绩来证明自己,但更希望在外貌上也能得到人认可。

看到有那么多那么多曾经瞧不起她嘲笑她的女生,一个个为了徐听眠前仆后继却无果。

纪柠在镜子中,望着已经很瘦很漂亮的自己,

终于,将座位选在了男神的前方。

“你好,”

“以后我就是你的前后位啦~”

“我叫纪柠,同学你叫什么鸭?”

“……”

大概就像一束光,忽然就照亮了女孩沉暗了很久很久的世界。

穿着白衬衣,头发梳的干干净净的男生,

抬起头来,

对她伸出一只筋骨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徐听眠。”

徐听眠。

这个名字,曾经给过纪柠多少快乐,后来就给带给了她多少痛楚。

都已经过去十年,为什么,还要再一次遇见?

就这么老死两不相见多好,反正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十年之后的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狱,为什么还要再有交集……

就让她这么堕落下去,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一辈子被吃东西折磨、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个正常人那样吃一顿饭,

每天都在吃好多好多,开心了要吃难过了要吃情绪崩溃了要吃一个人坐在公寓里的沙发上,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

到头来只能又抓起一大把食物,拼命往嘴里塞。

需要钱,因为吃东西真的很费钱,可是父母的钱已经越来越没办法去心安理得拿来买吃的,她就去自己挣,但却干什么事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躺在那纸醉金迷的地狱里,一张张红色的钞票像是烫手的烙铁,拿着它,去换廉价的食物。

看到太多的东西,人越来越麻木。

她的这一辈子,或许就要这么烂在臭水沟中。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试图去救她了。

救不了。

……

……

……

耳边是仪器滴滴答答响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鼻腔。

纪柠从梦中回到现实,缓缓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

头顶是挂着的吊瓶,液体沿着细长的管子,一滴滴往下流。

她想抬抬手,却发现胳膊一片麻木,抬起来那一瞬间,就看到那针管在胳膊肘上蜿蜒,用白色的胶布固定在手腕,

针扎入手背的血管里。

纪柠愣了好半天,都想不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手上会缠着吊针,为什么她会躺在医院里?

旁边似乎有人坐着。

纪柠吃力地转动了一下脑袋。

突然就看到,徐听眠靠在床边的塑料座椅上。

他整个人背对着窗户,房间里窗帘是拉上的,但是没有拉彻底,中间微微透过些许光。

那束光,从他身后打了过来,被他的身影分割。

白茫茫的光,在他身体的边缘,勾勒出一层淡淡的晕圈。

徐听眠头靠在座椅顶部,闭着眼,透过背光,能看到他下巴上似乎冒出些许胡茬。

整个人在沉睡。

纪柠下意识想喊一声,但是嗓子却异常沙哑,喊不出来,脚踝随之抽搐了一下,正好踢到了床边的栏杆上。

咚——!

震动了床板。

徐听眠突然就睁开了眼。

纪柠:“……”

“醒了?”徐听眠直起身子,抬头看了眼纪柠床顶的吊瓶,药液还没吊完,又靠回椅子里,转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渴不渴。”

纪柠嘴唇干涩,她舔了舔嘴角,点点头。

徐听眠拿出一束棉签,沾了些水,给她擦在嘴角。

这个举动有种莫名的羞耻。

但纪柠却什么也想不了,发烧导致的虚脱,以及拉肚子拉脱了水,让她没有半分力气去挣扎。

嘴角水润了许多,徐听眠拿着棉签往回放,纪柠觉得还是很渴,她期期艾艾地看着那杯水,眼珠子随着滚动,

又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声。

徐听眠注意到了纪柠的目光,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玻璃杯,

又折回身,再次弯腰,用新的棉签蘸着水,擦了擦纪柠的唇角。

两人贴的很近,纪柠闷闷的鼻子里,闻到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一如既往,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她突然就感觉到眼眶一酸,人生病了总是容易脆弱,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两行泪水,唰地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徐听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握着棉签的手却顿了一下,他将棉签放到桌面上,然后用拇指贴上纪柠的眼睑,

把那泪水给抹去。

护士敲敲门,进来给纪柠拔针。纪柠从小就不怕打针,但是大概真的是因为发烧发的,情绪极度不稳定,也或许是因为心里最想念的那个人就在对面陪着她。

针从手背的血管中抽出来那一刻,针管刮蹭血管壁,引起一阵麻麻的疼。

纪柠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徐听眠站在床头柜旁,大手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

“不疼的。”

打完针,纪柠犯困,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大约在下午四五点钟时,才再一次醒了过来。

都说冬日里最不能午睡,因为一觉醒来,望着窗外落日漫天弥漫,红色与深黑交接,冷风吹动着落叶与枯枝,

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徐听眠依旧坐在窗边,他真的很疲惫,纪柠睡着的时候,他也跟着眯了眯眼。这一次纪柠彻底缓过神来,能从床上爬起来了。

床褥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徐听眠瞬间苏醒,抬起头来。

纪柠瞬间愣住。

仿佛有一万个问题在胸口,呼之欲出,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隔着不到一张床的距离,在落日与黑夜交界处的傍晚,没开灯的病房被昏沉的光影切割成一条一条中,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的,注视着对方。

……

……

……

“纪柠。”

半晌,徐教授一只腿交叠在另一只腿上,望着跪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条纹衣服下/身子已经瘦的没什么肉的女孩,

突然张了张嘴,

一字一句,像是讲公开课般的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开口,

“我养你吧。”

纪柠原本就还在迷糊的脑袋,

突然就、“砰!”的一下子,

悄悄炸开了花。

“啥……啥?”

这人他说啥?

徐听眠微微垂眸,十指交叉,中指稍稍抬了一下,

“我养你。”

咚!

纪柠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不是,

???

是不是她起床的方式不太对?

……

纪柠闭上眼睛,两只手摁着头,让自己能不能重新再起来一次。

她趴在床上,两只眼睛在被褥间埋了好长一段时间,头冒出来看看徐听眠依旧坐在那儿,然后又埋回去,反反复复好几十次。

在等待着,那句熟悉的嘲讽。

纪柠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还会觉得徐听眠会讽刺她,因为每一次她做出这些奇形怪状的动作,像傻子般手舞足蹈,试图掩盖尴尬的氛围,

眼前这男人,都会嗤笑她。

等啊等,屁股都撅麻了。

最后一次抬头,纪柠望着还是搁那儿的徐教授,

终于,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老师……你是不是也发烧了啊……”

病房开着暖风,温度不是很凉,但纪柠感冒还没好实落,也只穿着一片单薄的病号服,扑棱了几下,突然鼻子就发痒痒,

控制不住地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徐听眠猛地站起身,直接走到纪柠的床边,

将已经快爬到床尾的小姑娘打横抱起,

利落塞回了床铺里。

纪柠:“……”

“老师……”纪柠伸出爪子,想要去推开某人的手。

徐听眠把纪柠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他站在床边,手指按在床围栏上,

又沉思了片刻,

再次开口道,

“这件事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吴瑄那边你不用愁,你们两人没在一起。梦思威龙的工作你也不用继续去做,沈苏御以前在维也纳音乐学院进修,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你在梦思威龙的一个月,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好好养病,等身子好些了,有什么想要的,你开口,我能做到,全部都给你。”

“……”

啊啊啊???

纪柠整个人彻底傻掉。

清醒后的一段时间,纪柠才从医护人员的口中得知,自己是在酒店的客房里烧糊涂了,被沈苏御叫了救护车拉到医院里来。

沈苏御放心不下,便给徐听眠打了电话。

纪柠像是做梦般,看着身边的大夫进进出出,又是量体温又是测这个测那个的,仿佛自己真的生了场很大的病。实际上她的免疫力不太好,一场发烧几乎能持续上七八天,挂水也只能稍稍降降温。

白天挂了水,半夜又会再次烧上来。

纪柠烧的迷迷糊糊,医生给她扎针,她不想打针,就去求医生能不能给她开药吃啊,

“我从初中后,就没再打过这么多天的针……都是吃药压下来的。”

护士小姐姐捏捏她的脸,很遗憾地道,

“不行的哦!吃药好得慢,小美女你的验血报告白细胞还是很高的。”

纪柠又想起来隔三岔五的抽血,脸都绿了。但是验血报告单她却一次都没看到过,纪柠问护士小姐姐,为什么没有看到她的报告单。

小姐姐瞬间满脸花痴状,

“被、被一个很有气质的男人给拿走啦!”

“小美女你男朋友好帅哦!”

“……”纪柠顶着快要糊涂了的脑子,思考了很久,才意识到她说的那个“男朋友”是谁。

这些日子在医院,她知道一直是徐听眠在照顾她,但是却没在清醒的时候遇见过。主要是纪柠一整天基本上也都在睡觉,吃不太下东西,一睡就睡的很沉。

所以就算徐听眠来过病房,她也无从察觉。

大概到了第八天,早上起来量体温,温度终于趋于正常,护士小姐姐告诉她,报告单上除了红细胞的数量,其余各项指数也都在正常值内。

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啦!

纪柠一听终于不用继续呆在着消毒水味道满天飞的医院,激动的痛哭流涕,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很多生病好了后要解决的事情,

一箩筐,一大坨。徐听眠、沈苏御、学校乱七八糟……包括生病期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小吴同学。

纪柠躺在床上,试图捋吧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生个病,地球直接逆转,仿佛她整个人生病前生病后,所在的时空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徐听眠那个腿儿居然说要养她!

养她?

???

TvT。

他有毛病吧!!!

说巧不巧,“有毛病”的男人,刚好推开了她的病房门。

“……”

这大概是两人从七天以前那场唐突的对话后,第一次清醒的、面对面交流。

纪柠看到徐听眠那张脸就烦,干脆拉上被子蒙住头,缩在被子里滚来滚去。

不看你不看你!

隔着被褥,她听到脚步声缓缓想起,逐渐靠近,最终停在了她旁边的床头柜前,

一只手,完全不温柔地掀开了她套在脑袋上的被罩。

“……”

“你干嘛!”纪柠捶他。

手上却一点儿劲都没有,就跟棉花锤似的。

徐听眠摸了摸她的额头,试着温度正常,然后转身坐了下来,整个人目光望向另一侧,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言不发。

其实纪柠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确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自在,仿佛他原原本本就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管他曾经说过多么难听的话,那些打骨子里带来的娇气,总是会在他面前不经意的流露。

这个是和吴瑄、或者说跟过往交过的任何一个男朋友相较,都没办法比拟的。

“吴瑄呢。”纪柠趴在床上,闷声问道。

徐听眠揉着她藏在被子里的脚踝,酥酥麻麻的,还挺舒服,

“我没动他。”

纪柠一愣,瞬间翻过来身,

“你还想拿他来威胁我???”

徐听眠沉默了片刻,缓声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答应和我在一起。”

“……”

这是人说的话么!

纪柠直接气哭了脸,在心里哀嚎了两句“小吴啊!”,让面前的男人绝对绝对不能对吴瑄怎么样,

“我都准备答应小吴和他在一起了!”

“你这叫插足人家小两口的感情!可耻的第三者!!!”

“可耻的第三者”默默接受了这个头衔,

突然转身,压倒坐在病床上的女孩。

直接堵住了纪柠讨伐的嘴。

“唔——”

……

……

……

“纪柠。”

亲了好半天,徐听眠终于松开了纪柠的嘴唇,

眸子沉沉的,声音里都染了几份情/欲,

他摸了摸纪柠的脸,很认真很认真地开了口,

“我说过我不是跟你商量。”

“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纪柠嘴唇肿的老高,却还固执道。

“为什么。”

“因为……”纪柠突然卡了壳,

她努力地想了半天,却沮丧地发现,似乎多么有理有据的理由,到了面对徐听眠这个男人,

都白搭。

“因为……我就是喜欢吴瑄!”

“……”

“那没办法了。”

徐听眠捏着纪柠的下巴,轻声地说道,

“那你就当作我囚/禁你好了,包/养、地下情人关系,你可以给我提要求,毕业论文SCI第一作者,我都可以满足你。一个月你想要多少钱,你开口,多少数字,实在不行你用微信关联我的银行卡,交易密码一直都是940302,你生日。但你不许见别的男人,吴瑄、周晓鹏、沈苏御,统统撇干净关系……”

“你你你!你!”

“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可理喻。”

徐听眠压着纪柠,语气依强硬,

但眼眶却一下子泛了红,

“纪柠,十年前你不要我的时候,也很不可理喻。”

“所以如果你觉得我是在用‘逼迫’这种方式来‘报复’你,如果这么想能让你更舒服些,那我也无可非议。但我不会再被你扔掉了。纪柠,从现在开始,离开我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徐听眠:我再说人话老婆就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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