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疏还没来,夏之衍提着书包进了客厅,正准备出门时,徐丽萍突然喊道:“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徐丽萍正在洗衣服,听见夏之衍要出门,赶紧出来,两只手上的水往衣服上一擦,把夏之衍扯到一边去,急切地问:“你跟我说清楚,我卡里怎么突然多了十几万,是不是你上次说和梁老板一起做生意……”
她话还没说完,夏之衍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任谁卡突然多了十几万都会惊慌无比,像徐丽萍这个反应,已经算好的了,便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妈,放心吧,不是什么抢来的钱,放心用。”
徐丽萍卡里多了钱,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生怕夏之衍是干了什么坏事,昨天回来就想揪住他问到底怎么回事,但见儿子实在太累,一上床就睡着了,也不忍心把他叫起来。
她瞪着眼睛,还是不信:“能赚那么多?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我只是分一杯羹,出主意的不是我。”夏之衍没有办法,便一五一十地把靠摄影器材赚钱的事情告诉她了,并且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在梁生才身上。说提前得到小道消息,知道有日食的说是梁生才,想出这个法子赚钱的也说是梁生才,要不这样说,徐丽萍压根不相信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够两天之内赚上这么多钱。
他简单解释几句来龙去脉,听得徐丽萍一愣一愣的,半晌后,有些唏嘘道:“年代真是变了,现在的人真有想法,像以前我们那会儿,一个月多领上几个馒头都是好的了……”
说完她又有些埋怨道:“你既然好不容易赚了点儿钱,干嘛不给自己留着做老婆本,还全部都给我了,我又用不着……不过给我也好,我给你们兄弟俩存着,到时候上大学用不完的话,就留着娶老婆用……”
“你怎么用不着?”夏之衍挑眉道:“你身上衣服穿来穿去就那几身,今天下班后就找个工厂里的同事陪你去逛街,买几套好看的衣服。”
“想买什么买什么,挑最贵的买,卡给你刷。”
“我五十好几的年纪,穿那么好看干什么,都一张老脸了……”话虽然这么说,但徐丽萍眼角眉梢却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与笑意。
原先家里情况很糟糕的时候,徐丽萍每天脾气都很差,下班后还要摆摊子,回来时都已经半夜了,被生活所折磨,整个人是熬一天算一天。但自从房子那事儿完美解决了,夏之衍也把债务给还了之后,她的精神气儿明眼可见地起来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多了,笑容也多了。
她都几年没买过新衣服了,每天一套蓝色工作服,从工厂里穿到家里。像今天这样开开心心地盘算着下班后和同事去逛街,还真是数年来头一次。
夏之衍看在眼里,心里也舒坦。
等他站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徐丽萍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最近夏秋秋没有欺负你吧。”
夏之衍心说,上次差点被打了个半死,他还敢来欺负我?
他问:“没有,他怎么样了?”
徐丽萍走进厨房洗昨天的碗筷,边探头出来,道:“昨天在厂子里碰见你姑姑了,她绕着我走的,我也懒得搭理她,差点没被她骗成个穷光蛋,我还搭理她干嘛。不过听说最近她家情况不太好,夏秋秋住了几天院,花了一大笔开销,痊愈后倒没有什么事情。但是你在政府工作的姑爷,把渝水路要拆迁的消息,提前卖了出去,卖了好几万块,这事儿不知怎么泄露了,前两天被迫下岗了……”
“下岗?”
徐丽萍叹了口气,道:“对啊,我也没想到,真是作孽啊,现在人到中年下了岗,还怎么养家糊口。”
她虽然这样说,但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怜悯的意思。要是说之前还对这一家亲戚有些同情的话,那么夏之衍被夏秋秋扇了那一巴掌之后,徐丽萍就对他们家只剩下厌恶了。
夏之衍有点讶异,他没有想到,在他的蝴蝶翅膀下,夏秋秋这一家的命运完全发生了变化。
上一世,夏秋妮骗走他家的房子之后,就顺理成章地赚了三十多万,夏秋妮她老公拿这些钱送礼走关系,官职一路高升,最后夏之衍进娱乐圈的时候,他已经干到科长级别了。
然而这一世,夏秋妮一家没能骗到他家的房子,肯定也耐不住啊,就在别的地方打了主意。夏秋妮他老公见识短浅,居然把这种机密消息卖了出去,虽然赚了个几万块,但是事情一旦败露,他整个人的仕途却都完蛋了。
夏之衍点了点头,心里没有什么波澜,他正要走,徐丽萍又把他叫住了:“马上要中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夏之衍只好回过头来,道:“还行。”
他看着徐丽萍,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于是站在那里耐心等待着。
徐丽萍看着夏之衍站在玄关门口,成熟稳重的样子,俨然已经长成一个小大人了,心中感慨万千,喉头有些哽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拿沾满泡沫的手擦了擦眼睛,道:“那,那我今天下班真的去买衣服去啦……?”
她节省惯了,一旦要为自己花钱,就觉得对不住两个孩子。
夏之衍明白她的心情,声音柔和了几分,给了她肯定的回答:“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徐丽萍有时候要上夜班,不一定在家里,和夏之衍的时间有一大半都是错开的,因此并不经常在家里见到对方。现在好不容易能和夏之衍说几句话,不由得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咱们家的新房子已经批下来了,我看过了,刚好就在省重点高中附近,不到几公里的位置,等过了中考咱们就搬。”
夏之衍点了点头。
a市是a省的中心,省重点就在市中心最繁华的位置,是整个教育大省最出名的高中。现在夏之衍已经不打算去那里读了,但是夏星竹肯定还是要去的,到时候徐丽萍过去陪着他也好,最好是把工厂里日夜不分的工作给辞掉了。
徐丽萍又道:“加上房子赔偿下来的三十多万,我现在手上已经有五十万块钱了。家里没个男人商量,现在你也长大了,我想和你商量下,等中考之后,我就不工作了,去新房子附近开家店,然后照顾你们两个孩子……你给考虑下,现在开什么店比较好。”
这种想法正合夏之衍的意思,他便道:“你攒下来的手工包、编织袋都可以卖,这年头这种东西摆地摊没人要,放进店面里装潢一下,立刻变成民族风高档品了,到时候肯定能赚。拿出三十万块钱,租个十几平米的店面,能够租好些年了。”
徐丽萍没有夏之衍那么多主意,她只是能吃苦,但是听见夏之衍说得有门有道,立刻觉得这生意有希望了,声音也激动很多:“唉,不要那么大的铺子,就,就几平米的小铺子就行……”
夏之衍点点头,给了她一针强心剂:“我觉得可以。”
徐丽萍立刻高兴起来,连洗碗都轻快不少,带着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期盼。
夏之衍倒并不是觉得要让徐丽萍赚很多钱,只是觉得这样,能让他妈重新拾起对生活的热情,这样的话,心态会年轻很多,到了晚年病痛折磨也会少很多。
就在两个人谈话之际,门被敲响了,夏之衍开门出去,薛疏手里提着早餐,靠在墙壁上等着他,本来垂着眸子,听到开门的声音时,漆黑的眼才抬起。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慢吞吞地道:“老婆本?”
这房子年数太久,隔音效果并不好,薛疏八成在外边儿听得一清二楚。
夏之衍笑了,接过他手里的早餐,咬了一口,逗他:“是啊。”
按照往常,薛疏该眼圈一红,转身往楼下走了,谁知此时薛疏立在那里,黑沉沉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无表情,倒是叫夏之衍老不自在起来了。
他感觉从头到脚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不由得主动承认错误,道:“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薛疏嘴角吊了吊。
过了会儿两个人下楼,薛疏淡淡地问:“如果要娶老婆,老婆本应该是什么?”
夏之衍挑眉道:“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如果是女生,会喜欢鸽子蛋,如果是男的,或许一只篮球足矣。”
薛疏若有所思,不说话了。
两人按照往常去了学校,一路上有些沉默,不像往常薛疏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那样。夏之衍瞥了走在马路一侧的薛疏一眼,见他肩膀上背着个双肩书包,莫名觉得有些违和感,就像是看见个大男人背着小学生书包的那种违和感,有点囧——可分明之前从没有觉得违和过,薛疏也没有换书包啊。
夏之衍心里有些嘀咕,觉得薛疏是不是心情还没缓过来——或者觉得那天太丢脸,所以现在在自己面前装成熟——
半路上他想起来和薛疏解释选秀的事情,道:“那天我没去追你,是被拉去海选了,这是我以后打算走的路,你怎么看?”
两个人第一次谈到关于未来的话题,在夏之衍心里,这时候薛疏不过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尚未经历人世很多事情,脑子里装的念的,都只有酸得冒泡的小心思,即便想到未来,也不过是想到两个人以后不在一个城市了该怎么办。
所以他很少和薛疏提及这个话题,一方面是牵扯到分离的问题,不希望对方想太多难受,一方面是觉得薛疏给不了他什么意见。
薛疏静静地望着他,许久没说话,片刻后,开口道:“你想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好,你以后会站在舞台上,有很多粉丝,很多喜欢你的人,我相信这一点。从选秀开始也不错,在这之前,我们先准备好团队,宣发,资金,舆论战术。做足了准备去打这一仗,没人可以赢你。”
夏之衍愣了,他没想到薛疏会这么说,他还以为薛疏会闷闷不乐,因为他如果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自己的野心,就必定会分心。
这件事情除了和梁生才说,便没办法和别人说。薛疏现在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心底里其实也希望薛疏不仅能支持他,而且从某个程度来讲,也能够成为他的精神支撑——
所以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却也暗暗期待薛疏能够如同他的灯塔,给他前进的动力。
现在薛疏这样的话,让他倏然之间精神都振作不少。
薛疏收回视线,抬起长腿朝前走,说话的口气有些漫不经心:“实在大不了,我养你。”
夏之衍:“……”
到了学校之后,夏之衍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开始认真做题。他现在所剩下的时间不多,必须有针对性的训练,便挑出自己最薄弱的概念环节,一条一条地背下去。他决定在中考前一天,再次把林的教材做一遍。
除此之外,夏之衍花了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凭着上一世对中考残留的记忆,把大概会考的范围划出来。把林碰巧猜中的那三十几分题型,也整理了出来。
一下课,他就放到了周恒的桌子上。
周恒有些愣,扭头看了眼教室后面的薛疏,对方慵懒散淡地撑着下巴,察觉到被人打量,锐利的目光一瞬间扫过来——
周恒吓得赶紧回头,看着夏之衍,捂住嘴巴小声问:“你们和好啦?”
夏之衍道:“我们没闹矛盾。”
“那就好。”周恒小小的松了口气,他当天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薛疏后来生气了,他总觉得是自己的责任,连话都不敢和对方说一句,幸好有夏之衍这种脾气好的从中斡旋。
“这是我划出来的重点,你回去后参照着看下。”夏之衍点了点桌子。这段日子以来,无论是学习,还是上次的日食,周恒都主动帮了他不少。他是个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的人,没有道理不把自己提前知道的题型告诉周恒。更何况,除了薛疏之外,周恒算得上这一世他的第一个朋友。
周恒有点感动,手垂着,双腿夹着手,低着头,闷闷地:“你人真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分享重点范围什么的,不管正不正确,他都必须认真做完。
夏之衍知道,要是别人,或许还会嘲笑他,不就是偶然考了一次年级第三吗,至于那么拽,还和别人分享重点,搞得自己多牛逼似的——但周恒不会。
以周恒的性格,一定会受宠若惊,认认真真做完。
只要做完了,中考应该就没问题了,他本来成绩就好。
夏之衍放心了,也没有多说。
临近中考,林又把他叫出去谈了一次话,说的无非是一些鼓励和表扬。夏之衍知道等中考结束后,林就该凭着那套教材名声大噪了,这一世他的轨迹没什么变化,应该还是会发迹——这本就是他应得的,幸好没有被自己的蝴蝶翅膀给扇飞。
这周有最后一节体育课,称得上整个中学时期最后的狂欢了,上一节课还没下,教室里就已经燥动起来。
林上课上到一半,突然道:“陈沉,你为什么不听讲?你这次成绩退后了很多,要加油。”
陈沉眼皮子都没抬,有点心不在焉地趴在桌子上,没理他。
林有点尴尬,但是也奈何不了。
夏之衍没有回头。
但他感觉到身后薛疏周身的气场猛地冷冽下来,忍不住扭头,就见薛疏阴晴不定地睨了眼陈沉,脸上没有表情,但有几分杀气,在夏之衍扭头回头看的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夏之衍联想到前几天和薛疏闹矛盾,都是因为陈沉那通diànhuà,薛疏现在恐怕还在小心眼地记恨陈沉——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算是记恨,也不至于想杀了他,那种陡然令人寒毛竖起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了避免薛疏和陈沉多待在同一空间,一下了课夏之衍就把他拽到操场上去了,两个人打了会儿篮球。薛疏投篮很准,简直开了挂,无论一分两分三分都能轻而易举地投进去。相比之下,夏之衍体力弱得多。
他重生回来之后,还特地跑过步练过体力,没想到比起薛疏差远了。
两个人打了会儿篮球,空气中很快又下了一场小雨下来,闷热不堪的夏季,地上湿漉漉的。
“砰”篮球撞到了篮板上,夏之衍又一个球都没有投进。
他有点丢脸,抱着篮球临阵脱逃道:“我回家了,不打了。”
薛疏站在他几步的距离,黑发湿漉漉,挑了挑眉,猝不及防地走过来,豁然抱起他——
夏之衍瞬间腾空,有种失重感,上半身已经接触到篮筐了,下意识地就把手中的篮球扔进了篮筐。
篮球穿过篮筐砸在地上,弹远了,算是一个一分球。
夏之衍低头往下看,薛疏不粗气不喘气地扬眉看着他,眼神有点凛冽,嘴角却突然浅浅提了一下。
夏之衍愣住了,话都忘了说。他忽然想起来刚才跟薛疏说的那话,如果是男人的话,有可能一只篮球就足矣了。
已经放学,天都快黑了,篮球场上零散立了三三两两个人,有几个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
夏之衍顿时不自在,便道:“我一百好几十斤,你不累啊,放我下来。”
薛疏挑眉,脸不红心不跳,一字一顿道:“我乐意。”
夏之衍:“……”
他总觉得薛疏脸皮变厚了。
他挣扎几下,薛疏这才把他放下来,两人歇了会儿,去操场旁边拿书包。夏之衍先把薛疏的书包提起来,正打算给他,一不小心拿倒了,一个红色小圆瓶东西从书包缝隙里掉出来,滚到了两人中间。
夏之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给夏星竹的药膏,怎么跑到薛疏的书包里?
夏之衍:“这什么???”
薛疏脸色紧绷:“……”
夏之衍还没来得及说话,薛疏已经像抱起小鱼干的猫那样,一把拿过书包,把药膏塞了进去,转身就走。
薛疏迈着长腿走得飞快,背对着夏之衍,脸一点一点地微微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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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13
薛疏日记:没错,我偷了药膏。
大佬日记:被少年时期的我自己坑了,真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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