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本来也是要死的，可是你的好义父，偏偏留下了我……”
姜桓舒了口气，他扯出个笑，只是笑得有些难看。
有些事他实在不想提。
姜家被抓的那一天，他也在等待斩首的行列，只是跟其他人含蓄畏惧安然等死不一样，姜桓简直放飞自我，哪怕被人绑着也上窜下跳的对着聂青桑破口大骂。
他那时候是真的气疯了，也害怕极了，自觉马上就要赴死，不痛痛快快的把这火发出来，黄泉路上都走不利索。
“我曾想，是不是我那天骂的太厉害踩到了聂青桑痛脚，他才会坏心眼的留下我，让我看着姜家人一个个斩首示众，让我一个人给他们收尸，送葬。
为的就是留下我一人独活，求的就是让我慢慢折磨煎熬致死。”
“可是你今天来了之后我却明白了。”
姜桓看着百里泷。
“他之所以留下我，也只是因为你罢了。”聂青桑不想百里泷孤孤单单一个人。
“你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哪。”姜桓说，“有我，就有姜家，有姜家，你就还有母族。
就像现在，你就是气疯了，气狠了，对我严刑逼供，可是在外人面前，你见着我还是要称呼我一声族舅。”
姜桓洒脱妄为（破罐子破摔），他张开手，像着这位昭国的国君，展示着自己的混账模样。
“知道整个昭国谁活的最舒坦吗？告诉你，是我！我比你这个国君活的舒服多了，小倌，花伶，甚至是路上不认识的人，我拉回来就能开心，你能吗？”
姜桓本来还想嘲笑自己这个外甥活的像苦行僧一样，可是想到自己小命还在对方手上，强烈的求生欲，还是控制住了他想要出格的言行。
他拍拍被百里泷弄皱的衣领，没事人似的站起来，刚要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就被人小鸡似的拎回来。
姜桓炸了毛，说好的说完放人，言而无信是几个意思。
“你到底干嘛！知道的我都说了！”
“最重要的你没说。”
沉着冷静，分析考虑。
身为帝王的修养，姜桓的每一句话都被他重重分开揉碎，组合成他想要的真相。
可是在姜桓的故事里，却还差了最重要的东西。
姜桓在他面前华丽无比的画了个圆，给他描绘这圆的下面隐藏的秘密过往。
言语层层绕绕，却护住了最为核心的东西。
“世家大族固然根深蒂固，可是若想影响战局，这实力却远远不够。”
百里泷的眼睛像翱翔于天际的海东青，透过那长睫下的深邃瞳孔，似乎拥有穿透一切的力量。
姜桓的隐瞒，在那双眼睛下几乎无所遁形。
“木双青是赢了的，为什么战败的东陵依旧能够攻入昭国！”
百里泷字字如刀，直戳姜桓心口，这“刀”戳的姜桓肺管子疼。
问题是百里泷这人，不仅问，他还动手，眼看姜桓不吭声，百里泷抬手，一副要把姜桓现在就丢下去的模样。
姜桓冷汗直冒，有些事他想瞒着是一回事，可要真是跟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还是明白的。
这就跟他当年刚活下来时还觉得聂青桑不是东西，可等活了一段时间后，他又突然发觉，活着真特么快乐啊。
“身为国君你能不能冷静自持些！怎么能对自己的亲族舅下此狠手。若是那聂青桑惹了你，难道你也这样吗！”
对聂青桑如此？
百里泷是肯定做不到的。
他家义父皱皱眉头，他都心疼的不行。
百里泷冷酷到底，“你说是不说。”
“说说说！不就是一丁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用这么一个个逼我吗！”
百里泷察觉不对，“还有谁问过你！”
“不就是你那好义父！”姜桓没好气道，“你到底听不听，若是不听，我可回去了。”
百里泷按下疑虑。
“说吧，我听着。”
姜桓收整收整衣领在栈桥上坐好了，瞧着有些不大安全，又离百里泷远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落了水又吹了一宿风，这身上早就凉透了。
姜桓还是有些不放心，“问归问，说归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不能整杀人灭口那一套。”
百里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桓道，“你威胁我，这事你至少要口头答应我一下，要知道整个昭国知道这件事的，大概也就只剩下我一个。”
他咽了口唾沫，嘴上威胁，心里却虚的不行，“更何况我还是你族舅，就这关系。你也应该答应我这要求！”
他不甘心咬牙，“我这可是拿着昭国，姜家的名声在跟你商议……”
百里泷被姜桓烦的厉害，“说！”
百里泷一声令下，姜桓就紧了紧湿答答的衣裳，就着夜风缓缓开口。
“世家确实没有能够左右战局的能力，更何况对上的是赫赫有名的东陵。木双青夺回失去的城池，举国欢庆，可是这一次东陵却不再像是上次那样，乖乖躲回沂水以北。”
就在木双青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奋勇抗敌的时候，东陵少军师已经悄悄抵达了昭国皇城。
说到这里的时候，姜桓斜看了百里泷一眼，“你猜，这少军师来这皇城第一个找的人是谁？”
他好似只是抛出一个问题，也不等百里泷回答，就自顾自的说，“这见不得人的玩意，一来京城就进了姜家。不过，他来的虽然是姜家，但要见的却不是姜家家主。”
他卖了个关子，等着百里泷去猜，百里泷轻飘飘的斜睨了他一眼，这“不说就死”的死亡射线，可是把姜桓吓得不轻。
他佯装轻快，“你就猜猜吗，做人总不能太无趣。”
百里泷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可是……那几乎是个不可能的猜想。
“真是的无趣的人。”
姜桓嘟囔道，“他大白天里来了姜家，然后点名让姜家家主带他去见国君。”
姜桓声音慢慢沉寂下来，好似那段尘封过去，山岳一样压在他的脊背上。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狂妄至此之人，甚至比木双青那个自大狂还张扬。
我以为家主会直接举报他的行踪，将他捉起，可是不知他跟姜家主说了什么，家主最终带他去见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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