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送来的酒坛，木双青笑着拒绝，“我酒量不好，师姐从不让我碰的。”
“这酒……不一样。”
姜桓看着对方手里的酒坛，突然想到那个蒙着面纱，端坐在马车里的姑娘。
“这酒是姜灵出生时，他娘亲自给她酿的女儿红，她娘没什么地位，又因为姜灵是个女孩不受姜家看中，所以当年做的并不多，加上时间太长，又坏了不少，我在她院里的树下寻了半天，也只找出这么一小坛来。”
在昭国，生下女儿，酿制女儿红是习俗，只是这酒要等着女儿成亲时才能挖出来大宴宾客。
木双青微微错愕，“她嫁人了？”
姜桓垂下眼去，想到那场匆忙开始又突然结束的葬礼，“你这样吃惊，让我以为你也喜欢她。”
木双青像是被戳破心事，他摸摸鼻尖，这动作终于让他染上一些少年气。
“我师姐下山时说让我带着喜欢的人去见她，我原本以为要带去见师姐的是她，没想到她已经成亲了。”
姜桓忽的抬头。
木双青也是喜欢姜灵的！
木双青却没有察觉到姜桓翻涌情绪，“我本想打完仗就带她去的，听说师姐就要成亲了。”
姜桓惊诧，“你拼命打仗，就是为了带姜灵去参加你师姐的婚礼？”
木双青红了耳根，“她既然嫁人了，就别这样说了，没得让旁人听着误会。”
他不知怎么说这事，只拍开手边的女儿红，仰头微微抿了一口。
“也不完全是。”
“我其实也想……去见见国君。”
“他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姜桓看着仰头喝酒的木双青眼神复杂，“或许……国君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像姜灵……如果你能活着回去你会带姜灵走吗？”
“可是她已经嫁人了。”
“是啊，她已经“嫁人”了。”姜桓笑，“姜灵“嫁人”前来找过我，她说你这样洒脱肆意的人，不应该被权利倾轧的昭国湮没。”
“木双青，如果有来世，远离昭国吧。”
“什么……意思……？”
木双青忽然捂住心口，酒坛跌落炸裂，木双青跌落在女儿红浸透的沙丘……
“他不是我们，他那样洒脱肆意的人，不应该被权利倾轧的昭国湮没。”
姜灵捧着脸坐在姜桓对面，褪去所谓的世家小姐伪装，只笑得像她这个年纪一样的少女。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他了，因为他拥有的，是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
“姜桓，如果有来世，我再不想降生在世家大族里了。”
姜桓推开眼前的房门，倚着门扉无声落泪。
他的姜灵，这会应该得到肆意自在了吧，只是不知她这次会不会遇见想要带她走的少年郎。
怀善……
姜灵……
终究是错过了……
“我的天哪，您这是在哭吗！”
鼹鼠一样被百里泷“打昏”的花旦，捧着成堆的金银珠宝，刚要溜走就被姜桓绊住了脚。
姜桓从胳膊缝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被人打死，耽误你拿东西了吧。”
“说什么哪，我还以为刚才那人是土匪，正想替你把值钱东西藏起来哪！”
姜桓扯扯嘴角，“那你还真善良。”
“可不是。”
花旦捧着东西在他对面放下，“咱虽然是出来卖的，可是仁义这两个字还是知道的，你可是不知道，我算是被那人吓坏了，这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姜桓嘴角抽搐，“他就是昭国的王法。”
“啊？”
小花旦受到了惊吓，糊着油彩脸，看上去十分滑稽。
原本低到谷底的心情，被小花旦插科打诨的闹着，反倒轻快了不少。
他瞧着眼前的花旦，已经忘了是从哪里领回来这么个小东西了，不过好像……还不赖。
“接着唱吧。”
姜桓笑，“就唱李元丰死而复生，远走他乡隐姓埋名。”
“公子，你是不是记错了。”小花旦说，“那李元丰死而复生不假，可却是性情大变还反害了救他的小狐仙。”
姜桓哈哈大笑，“小狐仙都已经死了，李元丰除了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还能害谁？
你就按我说的唱，唱的好了，这地上的金银珠宝全都是你的！”
小花旦虽有不解，但咿咿呀呀的调子还是慢慢的响了起来……
听着那姜家里传来的曲子声，站在门外的百里泷停身回头看了一眼。
披红挂绿的彩带在夜风里来回飘荡，显露着世家大族的衰落，这笼罩沉寂的夜色，像极了聂青桑眼里的颜色。
那么浓烈的黑沉，像是能将那些过往、真相一一掩盖。
可是经历过这一切的聂青桑，又是如何心平气和的面对幕后凶手的儿子，面对害他至此的昭国。
当他对着自己笑起时，那背后隐着的该是怎样咬紧牙关的灵魂。
太医说，聂青桑丢失的那些记忆，是他自己选择遗忘的。
忘了所有的难过，只将自己留在最为晴朗的少年时代。
那时候的聂青桑，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
喜欢桃花点心，就去品尝那甜腻。
为着庆丰楼的包子，也能不厌其烦的绕上一大圈。
好似什么事都进不了他的心，却也能为一丁点的小事烦闷上一整天。
那是百里泷从来不了解的聂青桑，却跟清冷孤傲，严厉自持的国师大人完全不一样，可是每一面都让他喜欢。
御书房外的侍卫对着百里泷行礼，却被他噤声打断，他悄悄进了门，寒暑严寒不畏练出的武艺，似乎也只是为了这刻脚步无声，不去打扰榻上之人的浅眠。
百里泷在榻上和衣而卧，聂青桑近在咫尺，他却不敢靠近，只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看着眼前之人。
他整个人窝在自己过分宽大的里衣里，闭着眼睛，呼吸轻缓。
“义父……”
百里泷的目光细细描摹着那张精雕玉琢似的俊脸。
细微的声音似乎惊动了睡着的人，他睁了睁眼，瞧见身边躺着的认迷迷糊糊的笑了笑，张开手臂将百里泷整个收进怀里。
“找到你啦～”
他笑说。
“是你身上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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