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驴子知道女儿走路不太方便,从东门外的骡马大店里给女儿租了一头走骡,他把女儿亲自抱上骡子,把缰绳交给崔秀章,嘱咐徒弟路上小心。
出了县城朝东走,年家庄离凤栖只有十五里路,太阳快要西沉,回头望凤栖县城墙上驮着一颗火红的太阳,如果走快点,天黑之前就能赶回家里,可是崔秀章好像心里有事,故意走得慢慢腾腾,而那年翠英骑到骡子上也不心急,反而有一种心旷神怡的轻松,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被夕阳染红的凤栖县城,终于忍耐不住了,说:“小崔哥,你抱我下来,咱俩走走”。
崔秀章犹豫片刻,看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他牵着骡子继续朝前走,走进小树林里,看看前后左右没人,这才把骡子在树上拴好,向前伸出两只胳膊,把年翠英从骡子上抱下来。
年翠英在崔秀章的怀里有点失重,她颤声问道:“小崔哥,你能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吗”?
崔秀章点头,那承诺重如大山:“翠英,只要你肯嫁给我,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摘”……
夕阳终于落进凤栖县城,绽开满天火花,一对小情人初尝禁果,有点贪婪和忘情。无风的夜晚,天上坠落满天的星,月亮从东边升起来了,落在树梢上微微抖动,空旷的原野上悄无一人,一对小情人在树林子里紧紧相拥,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秀章站起来说:“咱们该回家了”。
可那年翠英依然意犹未尽,软软地倒在崔秀章的怀里。秀章担心时间一久容易引起大人们的怀疑,还是坚持把翠英抱到骡子背上,拉着骡子来到年家庄。
年家庄一片静谧,年翠英来到自家门口,看见屋子黑着,知道娘和弟弟已经睡下,她看看崔秀章,月光下崔秀章的两只眼睛明亮。秀章说:“翠英,叫门吧,娘不问则已,问起来就说咱俩路上遇见了狼”。
年翠英运了一口气,叫道:“娘,开门吧,我回来了”。
娘开门时大吃一惊,问道:“翠英,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崔秀章代为回答:“我们路上遇见了狼”。
透过月光娘看见了女儿的眼神里罩着一层虚光,便知道两个孩子是在说谎。安排小崔在偏房睡下后娘开始审问女儿:“你俩在路上究竟干了些什么”?
年翠英看见瞒不过娘了,于是把她跟崔秀章发生的一切全部说出,并且对娘说了狠话:“这辈子非崔秀章不嫁”!
暗夜里年翠英听见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跟你爹也有责任,孩子,这件事跟谁都不能说,赶明天我跟你爹商量,崔秀章那孩子啥都好,可就是穷得透心,担心你跟上他吃苦受累”。
年翠英哭道:“娘,女儿这辈子生是崔秀章的人,死是崔秀章的鬼,吃苦受累我不怕,只要活得舒心”。
其实崔秀章也明白,这件事瞒不过任何人,这层窗户纸早点戳破说不定还是好事,这两年师傅对他跟亲生儿子一样,说不定老两口来一个顺水推舟,玉成他跟翠英之间的婚姻……他睁着眼睛想了一个晚上,思考着怎样能让未来的岳父岳母称心。窗子上渐渐亮了,上房里母女俩仍然在窃窃私语,看起来年翠英也一夜没睡。
早饭在非常沉闷的气氛中吃过,吃完早饭后娘说让翠英先在家里照看一天弟弟,她要亲自上县城去跟丈夫商讨女儿的婚姻大事。崔秀章把未来的岳母扶上骡子,然后拉着骡子走在乡村的土路上,看来翠英娘已经胸有成竹,一路上只说了一句话:“我把翠英托付给你,你要好好善待她”。
可是那崔秀章心里忐忑着,犹如进京赶考的秀才,未来的命运全部压在考场上。他在心里打着腹稿,准备迎接师傅的考试,反正这一生一无所有,索性撞他个鱼死网破,想好了,心里反而觉得踏实,他赶着骡子进了东城门,在叫驴子酒馆的侧门把师娘扶下骡子。
年天喜看见老婆亲自来了,兀自吃了一惊,脑子飞快地想着,老婆无事一般不来县城,既然来了肯定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崔秀章去东门外的骡马大店还牲畜去了,老婆子进入后院的屋子,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开始埋怨自己的丈夫:“你干的好事,让自己的闺女跟徒弟混在一起”!
年天喜一听头大如斗,自己至现在还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件事非同小可,搞不好他年天喜就会信誉扫地,他拍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即刻做出了决定。年天喜对老婆说:“一会儿见到小崔咱们都要装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先把小伙子的心情稳住,至于以后事态怎样发展,我还没有想透”。
崔秀章还了骡子回到酒馆,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看他叫驴子能把我怎样!
想不到师傅见他先是一笑,然后说:“我跟你师娘先去街上转转,你给咱招呼一下酒馆”。
崔秀章心里豁然开朗,看来师傅已经把他当作未来的女婿。酒馆里几个杠客还在竞相争论,争论的主题还是女人,崔秀章哼着小曲为客人端饭,心里暗自得意。
半下午时老俩口回来了,买了许多东西,师傅告诉徒弟,他回家要住一些时日,他不在酒馆这些日子,要崔秀章按时开门,如果有人来卖驴,不妨买下,自己不会杀就去请屠夫。
崔秀章嘴里答应着,心里像吃了蜂蜜。他嘴里答应着,把老俩口一直送出东城门外,看老俩口走远了,这才回到酒馆,那几日崔秀章早早开门,酒馆内外打扫干净,老顾客进门看老掌柜不在家,便问崔秀章:“叫驴子干啥去了”?崔秀章喜滋滋地回答:“师傅回家了”。客人追问道:“你师傅回家干啥”?崔秀章笑而不答。客人便要了一碟子驴肉一壶老酒,尝试着吃了一口,跟老掌柜做的口感一样。便赞不绝口,说这孩子出息真大。
后院有人吆喝:“卖驴唻——掌柜的在不在家”?崔秀章赶忙跑出屋子,看一个老农民拉来一头叫驴。崔秀章知道,当年一根驴**值半头驴钱,俗称“钱钱肉”。跟铜钱一样,一片肉中间一个眼眼,一般穷人吃不起,就是头面人物吃钱钱肉也要遇到什么事情值得庆祝。
崔秀章当即出了一些钱将那叫驴买下,师傅不在家,崔秀章决定去请胡屠夫,胡屠夫问:“杀啥驴”?崔秀章答:“杀叫驴”。胡屠夫不再说话,拿一把尖刀就走。崔秀章拽住胡屠夫的衣服袖子,问道:“师傅,杀一头驴多少钱”?胡屠夫说:“街坊邻居,什么钱不钱的,把驴**割下来送给我就行”。崔秀章不干了,说:“师傅,你的心比驴心还沉”。
胡屠夫撵的要打崔秀章,崔秀章一溜小跑回到酒馆后边的小院,关起门来要自己杀驴,他学着师傅的样子,一手持刀,一手抚摸驴脖子,瞅驴不在意,一刀子从驴脖子捅下去,可能用力不够,也有可能第一次杀驴,胆小力怯,反正驴没有杀死,反而被驴狠狠踢了一蹄子,崔秀章搂着肚子跑回屋子,看那头驴疯了一般,脖子上带着刀子满院子乱窜,一边跑着跳着一边仰起脖子叫唤,驴血溅了一院,连墙上,窗子上,门上到处都是驴血。崔秀章心惊肉跳,不知道这头倔驴要折腾到啥时候。
停一会儿那驴重重地倒地,躺在地上喘息,四只蹄子乱蹬了一阵,终于出了一口气,仰面朝天,僵死在那里。崔秀章仍然不敢向前,担心那驴死而复活,再跟他拼命。
不管怎么说那头驴还是死在了崔秀章的屠刀之下,崔秀章心想为了这根驴**,差点被驴踢伤。他运了运力气,感觉还行,于是拔出尖刀,开始剥驴,为了在师傅面前逞能,崔秀章使出了浑身解数。
过来十来天师傅从家里回来了,崔秀章一五一十,向师傅汇报了这十多天的收入。师傅发觉,他不在酒馆这些日子,酒馆每天的收入不但没有减少,还略有增加。
晚上关门后,师傅俩坐下谝闲话,叫驴子还专门泡了一壶茶。崔秀章心里激动着,知道师傅有重要决定要对他说,于是叫了一声:“师傅”,两眼放光,静等师傅说话。
师傅说,尽量心平气和:“秀章,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是翠英已经早都聘下婆家,对面郭记药店的郭善人就是翠英的公爹,这几天我已经将翠英出嫁了,以后瞅见好一点的姑娘,叔给你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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