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驹子跟李明秋、楞木一起去长安销售烟土回到凤栖,对李明秋说:“实不相瞒李兄,罗某的日子过得拮据,能否先支一部分银两,让罗某籴些米面,给二位夫人送回家去”。
李明秋让楞木给骡驹子数了五十银元,问道:“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多拿些”?
骡驹子抱拳道谢:“谢大哥,这些银元足够”。当下骡驹子就来到集贸市场,籴了一些米面,顺便再割了几斤猪肉,连夜送回郭宇村。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迎面刮过来和煦的风。骡驹子赶着骡马走得高兴,索性亮开嗓子吼了一曲:
山丹丹开花满地里红,
瞅一眼妹妹心尖尖疼……
猛然间,一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挡住了骡驹子的马头。骡驹子定眼一看,不是豺狗子还能是谁!
骡驹子一见豺狗子由不得生气:“豺狗子,不是我不仁,是你不义!你为什么要把那伙杆子们带到我的家里?不是疙瘩和楞木倾力相救,我罗某这阵子可能已经去阎王哪里报道”。
豺狗子并不答言,静听骡驹子把牢骚发完,然后才不温不火地说:“骡驹子,你说过这些大烟咱俩一人一半”。
骡驹子不想跟豺狗子纠缠,把身上的银元掏出来一些递给豺狗子,说:“我现在上山入伙了,这些银元你拿上先用,等以后大烟卖完了我自然给你有所交代”。
豺狗子拿上银元,一溜烟钻进树林里不见了。
骡驹子一路走一路想,这豺狗子放屁,一身的骚气,如果不想办法摆脱豺狗子,豺狗子就会常来缠你。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来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看见一个穿红袄的媳妇站在村口张望,骡驹子认识那个媳妇,他第一次挑上货郎担子来到郭宇村就碰见这个女人,假如这个女人家里没有婆婆,骡驹子说不定就跟这个女人过到一起。骡驹子问:“水上漂,你站在村口等谁”?
水上漂一点也不隐讳:“等你”。
“等……我”?骡驹子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水上漂回答:“我等上谁是谁,家里光有钱没用,还得有个男人,村里的男人都出外赶脚了,没有人给我籴米籴面”。
原来是这么回事。骡驹子把驮子上的米面卸下来一些,对水上漂说:“你先吃,我下次回来给你多驮一些”。
水上漂给骡驹子钱,骡驹子不要,瞅一眼水上漂那粉红的脸蛋,骡驹子心里便狂跳起来,骡驹子担心他自己失控,赶快走开。
萝卜和白菜看见骡驹子驮着米面回家,自然满心喜欢,两个女人帮骡驹子把驮子卸下来,给骡驹子端来洗脸水,骡驹子洗完脸,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一边歇息一边看白菜烧火、萝卜擀面,两个孩子围在骡驹子面前,骡驹子从衣服兜里抓一把糖,听两个孩子叫爹,心里感觉舒坦。一会儿饭做熟了,一家人围着石桌吃饭,两个女人对骡驹子说,自打骡驹子走后豺狗子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候白天来晚上也来,来了以后就站在窗外学猫头鹰叫唤,吓唬两个女人。两个女人齐声问骡驹子:“他爹,你这次回来再不要出门了,行不”?
骡驹子不可能不出门做生意,但是骡驹子必须摆脱豺狗子的纠缠,不然的话骡驹子就永无宁日。吃完饭后骡驹子开始睡觉,两个女人睡在他的两边,远别胜新婚,炕上的那点活路已经驾轻就熟,两个女人极力迎合,让骡驹子十几天来积攒的那点精力尽情释放,做完功课后骡驹子在女人的簇拥中酣然入眠,正在爪哇国里梦游,猛然间被两个女人戳醒,骡驹子迷迷糊糊地说:“累了,明天再弄”。
两个女人的声调有点惊恐:“他爹,你听,窗外什么声音”?
骡驹子侧耳细听,窗外悉悉索索好似老鼠偷油,他大声喊道:“谁?干啥的”?!
屋外传来了一个女人惊恐的哭声:“大哥,是我,豆瓜家的。你起来一下,我家里死了人,我害怕”。
骡驹子听清了,是水上漂的声音。他坐起来,两个女人拽着他,不让骡驹子出屋。骡驹子甩开两个女人,忿然说道:“谁都有跌跤滑倒(这里形容遇到困难)的时候!全村里没有一个男人,你让水上漂找谁”?
萝卜到底年纪大点,她也跟骡驹子一起穿衣起来,说:“他爹,我陪你一起去”。
两个人来到院子中间,骡驹子问水上漂:“谁死了”?
水上漂一边哭一边回答:“你去了以后就知道”。
黑月夜,繁星满天,启明星高照,隐隐约约传来黄河的吼声。
三个人匆匆忙忙来到豆瓜家院子,看院内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水上漂流着眼泪说:“爹,咱们回屋,外边天冷”。
骡驹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明明豆瓜爹还活着,水上漂却说屋子里死了人,这个女人骗谁?
萝卜释然,感觉中水上漂忒大胆,深更半夜跑到人家炕上拉汉。幸亏她一路跟来,要不然骡驹子要让水上漂坑惨!
豆瓜爹颤颤栗栗站起来,用手指着豆瓜媳妇的屋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在哪里”……
骡驹子想,既然来了,索性看到底。推开门进屋,微弱的灯光下看见炕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骡驹子后悔不迭,这肯定是一桩风月命案!他退出屋子,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筹莫展。
倒是那萝卜起了恻隐之心,看水上漂站在一边抽泣,问道:“大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姐姐说清”。
――原来,那天夜里板材钻进水上漂屋子,正干得起劲,冷不防脑袋上挨了一闷棍,打人的人趁着天黑跑了,板材直挺挺地躺在水上漂的炕上,昏死过去。水上漂叫醒了爹,把孩子交给爹照看,她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力气,根本挪不动死人,无奈中顾不了许多,跑到骡驹子窗前,把骡驹子喊起来。
豆瓜爹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话也说得硬气:“货郎兄弟,这是板材自作自受,你帮我把死人背到树林子里,要多钱咱们商议”。
萝卜拽拽骡驹子的袖子,悄声说:“他爹,这样的事情咱管不了”。
东边天上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再不处理尸体就来不及了。骡驹子对水上漂还有那么一点隐情,他沉吟着问豆瓜爹:“替人消灾的事,钱给的少了恐怕不行”。
这样做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萝卜和豆瓜爹都以为骡驹子是为了钱才肯去背死人。豆瓜爹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大方,他拍拍胸膛,说出的话底气十足:“那当然,银钱出在世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干脆明说,我打算出三百银元,咋像”?
骡驹子稍作沉吟,进一步要挟:“先交钱后背人”!
水上漂回到屋子,停一会儿用一个小布袋子装出来一袋子银元。
骡驹子把钱交给萝卜拿上,回到屋子背人。那板材死沉,把人背到脊背上,两条腿离不了地,豆瓜爹把两条腿用绳子绑在一起拽着,连拉带背,好容易把板材背到一处树林子里,两个人把死人放下来商量,感觉到放在树林里还不保险,老婆尿尿沟那边有一处悬崖,干脆把死人从悬崖边推下去,即使有人发现了也好交待。
谁知道那“死人”一下子跃起来,骂道:“骡驹子我****妈!别人的事情你跑来瞎搅和干啥”?
骡驹子也不是吃素的,一拳打得板材倒退了几步:“你****的还活着,没死?那你装死干啥”?
豆瓜爹看板材活过来了,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反过身跑回了家。板材看豆瓜爹跑了,知道他自己不是骡驹子的对手,也不跟骡驹子论理,一瘸一拐地走了,把个骡驹子凉在树林子里边,想破了头,不知道这出戏唱的那一折。
这里边肯定有蹊跷,让骡驹子费尽思索,他一路走一路想。回到自家院子一看,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一个人,那不是豆瓜爹是谁?老家伙根本没有回家,而是首先来到骡驹子家里,既然板材死而复活,骡驹子就不能凭空挣那三百银元。
豆瓜爹看骡驹子回来,站起来说得直接:“兄弟,你把那三百银元给我退回来一些”。
骡驹子也不是爱财之人,不过看那豆瓜爹现吃现报,一点也不给人留有回旋的余地,心想我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这三百银元是你亲口答应给我的,现在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总该让人喘一口气。骡驹子看屋子里门还关着,两个女人还在睡觉,他对豆瓜爹说:“你先回去,一会儿我来你家,有些事情咱必须当面说清”。
可那豆瓜爹站着,就是不走,他说他担心骡驹子赖账。
骡驹子气急,在豆瓜爹面前晃了晃拳头。
豆瓜爹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一点也不怵骡驹子,反而挺直身子向骡驹子靠近:“老汉我早都活够了!昨夜主要担心豆瓜媳妇受惊,我的孙子不能没有亲娘。这阵子我还怕什么?你打,你娃把我打死了豆瓜媳妇就要你养活”!
骡驹子把拳头高高地举起来,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屋子门开了,萝卜和白菜一起出来,一人拽骡驹子一只胳膊,劝道:“他爹,咱金狮子不跟泥猪斗,把银元还给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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