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1 / 1)

豹子顿感头大如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豹子知道岳父的为人,翁婿俩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父子俩反目之事古来有之,可是父亲亲手置儿子于死地豹子还是第一次撞见,这么说来那半山坡上的新坟肯定是板胡无疑!俗话说祸不单行,板材这阵子还不知道他的大儿子板脑已经被枪毙……一天之内板材连续死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全部死于非命,这个老家伙平日在村子里作恶多端,不知道为什么豹子突然感到恶心,他有点鄙视眼前的这个老人,看那板材一双眼睛犹如两只黑洞,豹子突然在马屁股上猛甩了一鞭,扬长而去。

村子里家家门口都点燃了一堆篝火,这是村子死了人的象征,篝火冒起的柴烟在村子上空萦绕,让豹子生出一些悲戚,不管怎么说他们曾经在一起共事,又一起从鬼子兵的枪口下逃回,他们自幼在一起长大,一起在场院里捉迷藏玩耍,猛然间活生生的两个人从视野里消失,让豹子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马儿走到自家门口主动停下,仰起脖子面朝院子内嘶鸣,仿佛在告诉院内的主人,出外赶脚的游子回归。漏斗子从院子内的石凳上站起来,好像知道回来的是谁,隔着大门问道:“豹子,你怎么回来了”?

豹子下马,看老爹爹开了门,他突然有点伤心,双手搂住老爹爹失声痛哭。

漏斗子大惊失色,抱着儿子颤声问道:“豹子,你怎么了”?

豹子竟然泣不成声:“爹,这活人真累”!

漏斗子抚摸着儿子的头,安慰儿子:“憨憨娃,人人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感觉不顺心”?

豹子什么话也不说,突然间浑身抽搐,好像中了邪那样,脸色发青。漏斗子害怕了,失声喊道:“豹子,你怎么了?路上遇见了什么”?

狼婆娘和四个儿媳妇全都闻声来到院子,看见豹子奄奄一息,全都拉出了哭声。刘媒婆端一碗水,手里拿三根筷子,拨开众人来到豹子跟前,唱起了驱邪的神曲:“你是个鬼、你是个神,你是个无常专害人!左三匝、右三匝,跟人来、跟水走,满收上、满带上,送出门、赶出门,十字路口另等人!”……

这一招还确实有效,那豹子躺在爹的怀里,慢慢地缓过了气,看见所有的亲人脸上都挂着眼泪,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茫然问到:“你们为什么要哭”?

漏斗子一行老泪掉在儿子的脸上:“儿呀,你把老爹的三魂六魄全都吓走了”!

板兰根看见豹子醒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发疯似地扑到豹子面前,双膝跪地,面朝豹子磕头如捣蒜:“豹子,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做牛做马侍候你”!

豹子的记忆在慢慢地恢复,他想起了笔架山下的尸骨,想起了老婆尿尿沟半山坡上的孤坟,突然间怜悯起自己的媳妇,他有气无力反问道:“板兰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抛弃你”?

夜渐深,无论白天发生了什么,这阵子村子里一片死寂,漏斗子安顿豹子睡下,为儿子虚掩柴门,可是老人仍然不放心,站在豹子的窗下侧耳细听,听见了板兰根在哭泣……

板蓝根的思绪有点紊乱,她隐约感觉到睡在身边的豹子已经不属于她自己,那是一段充满苦涩的经历,发生过的往事触目惊心,老实说那天晚上板兰根并没有怎么反抗,心甘情愿地由着自己的亲哥哥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满足,新婚后的板兰根需要男人的安抚,需要男人的耕耘,而豹子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板兰根焦渴的土地需要雨露滋润,女人总是那样,一旦被攻破城廓就变得贪婪和永不满足……今夜,此时此刻,板兰根饱尝了一夜纵欲带来的恶果,感觉中犹如万箭穿心!

而那豹子却感到身心俱疲,他当真累了,昏昏欲睡,可那心里并不踏实,一闭起眼睛就看见了血肉横飞的板脑,恍惚中一群野狗奔自己而来,似乎要把豹子撕得粉碎……豹子大叫一声,惊恐着坐起,看见了窗子上似隐似幻的身影。豹子的精神又被撕裂,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惊恐,他把板兰根抱紧,嘴里大叫着:“娘!我害怕,我看见了板脑和板胡”……

满村的狗突然之间一阵狂吠,刚刚安静下来的村子又陷入一片惊恐,一片浮云遮掩住一弯新月,在村子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看那群山波浪般起伏,隐隐约约传来厉鬼的哭声。

板兰根心里一阵惊悸,她不知道豹子为什么要提板脑,难道说板脑也遭遇了什么不幸?

狼婆娘风风火火地起来,一下子把豹子的屋门踹开,不顾一切地把豹子揽在自己怀里,说话的腔调里带着惊恐:“孩子,不要害怕,娘在这里”。

三个嫂子刚刚睡下,听到豹子的哭喊又全都穿衣起来,一下子全涌进豹子的屋子,看那板兰根裹着被子躲在墙角,嘤嘤地哭。女人的泪腺特别发达,哭是女人发泄自己的一项功能。刘媒婆近些日子不再在村子里露面,一心一意帮助女儿照看两个孩子,可是豹子遇事她不能不管,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也让刘媒婆感到无奈。刘媒婆从几个女人中间挤到豹子的炕前,伸手摸了摸豹子的前额,然后关切地问道:“豹子,你今天究竟遇见了什么?说出来心里也许好受一点”。

豹子心里一阵作呕,哇哇地吐出来一堆浊物,春花端来一碗凉水让豹子漱口,漏斗子接过水碗,扶着豹子的头亲自把水灌进豹子的口中,豹子突然贪婪地把那一碗水一饮而尽,顿感神智有些清醒。他看了看满屋子的亲人,欲言又止,摇摇头,说:“我没事了,你们睡吧”。

可是漏斗子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他看了看板兰根,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带着商量的口气说道:“要不然这样,四媳妇你跟你婆婆去睡,我陪豹子一个晚上”。

看得出板兰根有些不愿意,她还想从豹子的口中解开心中的疑惑,狼婆娘看出了板蓝根的心思,突然不容置疑地说:“板兰根,把衣服穿好,跟娘去睡”!

经过这一番折腾,郭宇村又恢复了平静,漏斗子睡在儿子的身边,把儿子的手拉来搭在自己的胸口,悄声问儿子:“豹子,这阵子没人,你告诉爹爹,今天,你究竟遇见了什么”?

豹子伸出双手把自己的老爹爹搂住:“爹,板脑今天被拉到笔架山下枪毙了,理由是贩卖烟土。我去过笔架山,看那板脑的尸体已经被一群野狗撕得粉碎。回来的路上儿子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全凤栖的人都知道杨九娃跟李明秋贩卖大烟,为什么要拿板脑顶罪”?

漏斗子喟然叹道:“憨憨儿,你连这个也不懂,这就叫玩弄权术,古往今来刑不上大夫,你以为笔架山下被枪毙的全都是一些有罪之人?其实,那些人大都是一些冤魂!孩子,咱想那些无用,但是今夜,老爹爹必须告诉你一些做人的道理,一辈子离官场远点!我想那板脑根本不懂黑道上的规矩,肯定是犯了什么忌讳,那些人不拿他做替死鬼才怪”。

一道闪电划过,满屋子瞬间变得煞白,紧接着一声巨雷炸响,山风从门缝窜进来,父子俩紧紧地在一起相拥,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山啸了,听得见大山愤怒的呼声,豹子睡在爹的怀里,感觉中有点酣醉,豹子告诉爹,这一次回来不走了,他感觉很累。

漏斗子长舒一口气,告诉儿子,豹子出外赶脚谋生,老爹爹每天都在为儿子担心,其实呆在家里没有什么不好,郭宇村是一块风水宝地。

山雨来得猛,过去的也快,暴雨过后,朝霞映在窗子上,大山孕育出一颗全新的太阳,父子俩都累了,在晨曦中酣然入眠。

猛然间,院子里两个女人的吵架声把父子俩惊醒,豹子爬起来隔着窗子朝外看,看见了院子里两个女人在打架!那文秀显然不是板兰根的对手,被板兰根压在院子里拽住头发拳脚相加。大嫂子想上去为两个女人劝架,狼婆娘拽住大媳妇的衣服袖子,不让大媳妇上前劝架,嘴里还不三不四地骂道:“文秀那个贱种该打”!

豹子三下五除二穿起衣服,来到院子里把板兰根拉起来,顺手扇了板兰根一个耳光,板兰根被扇懵了,噗通一下面朝狼婆娘跪下:“娘,你给媳妇评理,今早的事情怪谁”?

昨晚一夜折腾,狼婆娘担心儿子旧病复发,站在院子里呵斥道:“板兰根,你先回屋去,这里没有你说的话”!

板兰根看豹子一眼,只见豹子的脸色铁青,犹如一尊门神,心里先自怯了,她知道她跟豹子之间的婚姻摇摇欲坠,这个家里板兰根谁也不敢得罪。板兰根站起来瞪了文秀一眼,捂着脸颊回到自己屋子。

那文秀却慢腾腾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被板兰根撕得凌乱的头发,面对豹子全家人一点也不胆怯,平静地说:“昨晚我听说豹子病了,放心不下,今早起来看看,看见豹子没事,我也就放心”。

紧接着文秀转过身要走,被豹子叫住:“文秀,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豹子跟文秀在全家人的目光之下,一起相随着从院子内走出,郭宇村的女人们抱着孩子站在场院里看见了,那一对年轻男女相随着走进树林深处。狼婆娘瞪漏斗子一眼,呵斥道:“还不快撵!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拆散”!

漏斗子还狼婆娘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出的话也照样意味深长:“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

板兰根透过窗子看见豹子跟文秀一起走出院子,心里突然明白了,无论她怎样机关用尽,也难以拴住豹子的心……那一刻板兰根出奇地冷静,与其让人家赶走,不如自己主动退出……农村女人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板兰根默默地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打了一个包裹,只等豹子回来打一声招呼,然后回娘家暂住一段时期,以后的路究竟咋走?板兰根还没有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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