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人有过七巧节的习惯,凤栖人把七巧节叫做《巧姑》节,各家商铺门前都摆一张方桌,方桌上供奉着形态各异的巧姑,有的憨态十足、有的小巧玲珑、有的浓眉大眼,有的酷似天仙。巧姑面前摆放的不是香炉,而是各种各样的鲜花、麦芽、豆芽、以及几乎所有的五谷杂粮生长出来的嫩芽。当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面花,面花代表了家庭主妇们的工艺水平,各家的面花争相斗艳,让人目不暇接。
凤栖人还有七巧节闹社火的习惯,闹社火预示着五谷丰登。一辆牛车拉一面大鼓,四个小伙子抡起鼓槌整齐划一地敲击,鼓点子钹点子交相辉映,踩高跷、扎稍子,人们扮演成各种不同的魔鬼怪兽,带着各种面具不停地扭动,父亲脖子上架着儿子,小媳妇拽着新郎的衣角,窄窄的街道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有些人爬上了屋顶。
每当这时,刘子房总表现出他亲民的一面,四面城墙对老百姓开放,城墙上立刻被看社火的老百姓涌满。那些士兵们刚刚遭遇了年家庄赌博内讧事件,一个个显得规矩而正派,即使看见漂亮的小媳妇从面前走过也不敢挑逗,最多看上几眼。
猛然间,城墙上的老百姓把目光聚焦在东城门外,原来是狮泉镇的社火队进城表演!只见社火头已经进了东城门,举目远望还看不见社火尾,官路上上千人在不停地扭动,这姜秉公决心要一鸣惊人!
也许是畜谋已久,姜秉公对凤栖城怀着深厚的感情。姜秉公四十岁那年在凤栖城有了第一个儿子,这几年姜秉公贩卖大烟挣得银钱车载马驮。姜秉公遇到危难刘子房亲率大军前去搭救,姜秉公打死团长也被邢小蛮成功化解,姜秉公无以回报,索性组织社火队来凤栖为刘军长和众家弟兄增光添彩。
领头的是几辆四套胶轮马车,据说那是胶轮马车第一次在凤栖出现,凤栖老百姓原来用的全是那种木轱辘牛车,想不到废旧汽车轮胎也能做成马车!那种马车比牛车看起来气派许多,马头上鞭梢上绑着红缨,马脖子上屁股上甚至脚髁上带着串铃,马儿走起路来那串铃发出雄壮优美的旋律,酷似盛装马步。姜秉公黑灯笼裤子,白府绸衫子,头上扎一条羊肚子手巾,一甩鞭半空里炸出一声脆响,紧接着百面锣鼓震耳欲聋。马车上荡起了旋儿秋千,打扮成唐僧师徒四人以及各种怪兽的演员一边荡秋千一边杂耍表演。连刘子房军长也被震动了,带着他的夫人、小妾登上城墙,观看姜秉公率领狮泉镇社火队的表演。
凤栖这几年七夕节都做巧姑,但是没有闹过社火,闹社火的起因是桥庄村给刘军长送匾,紧接着又出现了一幕刘子房帮助农民抗灾的剧情,老百姓容易感动,容易满足,只要当官的对他们好,他们就投桃报李,闹起了社火。
但是狮泉镇的社火完全是姜秉公的创意,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也许是一种巧合,巧姑节凤栖城的社火比正月十五的秧歌还热闹。
这对刘子房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意味着国泰民安。年贵元之死在凤栖城造成的那一点阴影早已经烟消云散,只有年翠英看见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头感觉不是滋味。
李明秋慌慌张张从后门进来,告诉崔秀章把前边的门关掉,今天叫驴子酒馆所有的饭菜李明秋全部买断。
崔秀章手执勺子站在酒馆门前只看了一眼,看见了凤栖城内人山人海,即使关门也不容易,现在关门还容易引起食客的反感。崔秀章跟李明秋商量:“要不这样,你让胡三(屠夫)在骡马大店杀几头驴,我来帮忙煮熟、卤好,现在关门等于自己砸自己的生意。”
李明秋刚从郭宇村回来,就撞见了姜秉公的社火队进城,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样子这一次给东洋人下套子得心应手,有时,人为了挣钱,有时,人为了出名。李明秋不可能像刘子房那样有治国治军的宏才大略,但是李明秋对付几个东洋鬼子却绰绰有余。刚送走东洋人回到凤栖,又碰见姜秉公的社火队进城,李明秋首先想到不能让客人饿肚子,安排社火队吃饭李明秋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李明秋一想,崔秀章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从前门告辞:“我再想想办法。”脚步刚刚迈出门槛,立刻被人流淹没。回头瞥了一眼,看见门楣上写着挽联,心里一沉,他不在凤栖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明秋没有心思去骡马大店了,顺势拐进岳父十二能家里,李明秋不在家的日子,满香基本上就吃住在娘家,看岳父兴致极高,不知道让谁把老人家背上屋顶看社火,岳母也上了屋顶照顾老头。满香在家里做饭,李明秋问得直接:“我看叫驴子酒馆贴着挽联,把谁死了?”
满香在褶裙上擦了擦手,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说:“不关咱的事,咱不要瞎搅和。听说年贵元在年家庄新开办了一家驿站,聚众赌博,一些军官也去参与,结果起了冲突,咱们的亲家刘军长亲自将年贵元击毙。”
李明秋“嗷”了一声,转身就走。
满香顺手把李明秋拽住,问道:“你要干啥?”
李明秋嗟叹:“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把头塞进胶锅里边,(形容自找麻烦)年贵元那小子也太张狂,跟他大(爹)年天喜一样!姜秉公的社火队进城了,我要安排那些人吃饭。”
满香还是不放手,把李明秋拉得坐下:“我说你呀,别瞎忙活了行不?姜秉公肯定有吃饭的地方,不需要你去张罗。”
李明秋一拍脑袋,想想也是。于是坐下来,看岳父的卧榻上放一本书,翻开一看,笑了,原来是线装的《石头记》(红楼梦),岳父一辈子活得正派,从不看这些“烂书”。看样子八十岁了,想开了,可惜这阵子风流是不是有点太晚?
停一会儿满香把饭做熟,岳父也从屋顶上下来,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吃饭。看样子岳父兴致极高,猛夸刘子房治军有方,凤栖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七夕节闹社火,已经许多年不见。
吃完饭李明秋还是不放心姜秉公的社火队,那么多人究竟在哪里吃饭?看大街上人还很多,家家商铺都抬出了巧姑,那巧姑神态各异,其实也是一种娱乐,李明秋走进军人餐厅,看见许多士兵抬着蒸笼,蒸笼里冒着热气,好像是刚出锅的杠子馍,姜秉公的社火队员一人盛一碗肉菜,拿着杠子馍吃得正香。
李明秋回到自己屋里,感觉困乏。让满香烧了一锅热水,然后把自己淘洗了一下。老俩口虽然在一条炕上睡着,许多年却没有干过那种事情,那天晚上李明秋来了兴趣,非要跟满香那个一回,满香倒有点不好意思,显得有些忸怩。老俩口做完那种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间有人敲门。
一定是姜秉公!李明秋慌忙穿衣。打开大门一看,果然是凤栖的南霸天。不过李明秋瞬间惊呆,姜秉公怎么带一个雏妓?
小女孩很小,大约只有十二三岁。也不知道姜秉公使了什么手段,男人有钱都是这副德行。
看样子那女孩非常害怕,不住地颤栗:“叔,我不要,我害怕。”
姜秉公毫不理会:“明秋老哥,打扰你了,兄弟这半辈子人白活了,现在才知道受活(享受)!用脏的被褥明早塞进炕洞烧掉,兄弟绝不会亏待老兄。”
“那里的话!”李明秋佯装大度,“放心吧兄弟,老哥这里绝对安全,你尽管消遣。”
满香已经起来了,听到姜秉公带一个女孩要干那种事又重新睡下。李明秋家里的房子全部闲置着,那一间屋子都能睡人。李明秋给姜秉公点亮一支蜡烛,给炕上铺好被褥,然后没有说话,回到自己的上房。
七巧节的夜晚,一声凄厉的哭喊从李明秋家的老宅院传出,回旋在凤栖城的上空:“叔,你日慢些,我疼,妈妈呀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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