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年贵元离开八路军小分队以后做了许多恶事,尽管王世勇队长认为年贵元已经不可救药,但是当王队长听到年贵元被刘子房军长枪毙以后,内心的震惊仍然无以复加。
为了顾全大局,八路军小分队当然不能对年贵元之死有任何表示,尽管年贵元咎由自取,但是不论怎么样也罪不至死。
由于千里运输线上大家都非常忙碌,一般没有非常紧要的议程大家不在一起相聚,两支骡马大队还是由葛有信和张东仓负责,这几年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大的问题。走小路运输枪械相对而言就要复杂得多,因为那些脚夫们很不稳定,人员经常变动,有些人干一两回就销声匿迹,有些人干了十多年仍然是光棍一条,人员组成成份复杂,偶尔出事故也属于正常。好在张三牛二俩人自从陕北闹红以来一直在这条道上奔波,善于随机应变,处理危机的能力极强,基本上保持了运输线的畅通。加之近一两年以来国民军对八路军相对宽松,走小路运输枪械也基本上不再检查,工作开展得还是比较顺利。
年贵元遇难以后,王世勇队长决定开一次会。战争年代开会绝非易事,因为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执行任务,光通知也需要半个月时间,况且所有的人员都无法到齐,除非把运输停下来,那样一来损失太大,也没有那个必要。
王队长考虑再三,决定把开会的范围缩小,仅通知张三、葛有信以及侯生福三个同志参与。就那样四个人的会议也筹备了半个月时间,考虑到郭宇村人来车往,各种势力汇合,干扰大,不安全,于是决定把会议地点挪到撇撇沟侯生福的驿站比较合适。
会议决定了三项议题,第一,把年贵元死亡的情况向上级组织汇报。在追认年贵元为烈士的问题上大家分歧较大,因为年贵元这个人本身就充满争议,最后决定暂时搁置追认烈士,但是必须汇报年贵元的死因。因为年贵元原来属于正式的八路军战士,中途离队。
第二项议题最重要,也是这次开会的重点,就是把年家庄驿站重新租用过来。那个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离凤栖城十里路,善于掌握凤栖的动态。同时又位于南下长安的三岔路口,往东拐就到了狮泉镇,端直朝南就到了铜川,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但是重新租用也有实际困难,年贵元刚刚死亡不久,现在急于洽谈租用之事有趁人之危之嫌。去的晚了又担心别人租用。还有租金的问题,上一个年度基本上持平,不赔不赚。年翠英那个女人是个很刁钻的谈判对手,必须做出预算,申请延安拨款。最后决定由葛有信先去打探对方的口气,然后再向延安方面汇报。
第三个议题相对而言比较轻松,就是商量为张三和林秋妹举行婚礼。张三有点不好意思,说大家的心意他领了,但是目前属于非常时期,张三已经在狮泉镇找好房子,实际上两个人已经住在一起,至于结婚不结婚也就那么回事。关键的问题是八路军战士结婚要给延安汇报,当年也有规定,团长以上的干部才准结婚。
可是张三参加红军以前就已经结婚,家里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由于革命工作的性质不同,这多年来上级组织给张三没有任命任何职务,张三的档案也非常简单,就是什么时候参加红军、什么时候入党。就像张三这种情况结婚算不算违反组织纪律?连王世勇队长也无法说清。反正运输队任务特殊,有些事无法按照规章制度执行。如果真的论起资历来张三比王世勇参加革命还早那么几年,在正规部队里也许能提拔个师长。
会议即将结束时葛有信提出一个问题,张东魁俩口子已经住在凤栖驿站帮助焦师傅打制铁掌。林秋妹新婚燕尔。张东仓的运输队人手不够,是不是考虑让王世勇的两个儿子王稼骐王稼昌加入骡马大队?
其实王稼骐王稼昌早已经在后面找过葛有信,只有葛副队长能够作通爹爹王世勇的工作。两个小伙子不想扛上镢头去种庄稼,郭宇村的小伙子都跟上疙瘩贩运大烟,王稼骐王稼昌结婚以后,实际上成为疙瘩的连襟,疙瘩也有心让两个小伙子参加土匪,那简直成了笑话,老爸是八路军小分队的队长儿子却参加了土匪,王世勇根本不会同意!王世勇也不让两个儿子参加八路,究竟是什么道理?
王世勇不识字,是个长工头出身,大约十年前由于跟姜秉公的大老婆私通,被姜秉公的弟弟姜秉乾五花大绑蒙着眼睛拉到野沟里阉割,正好红军路过,被红军搭救,以后就参加了革命。
三年前王世勇的老婆打探到王世勇住在郭宇村,带着儿子找到这里,一家五口人才开始团聚。现在,王世勇的三个儿子都已经结婚,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孙子,可是王世勇总幻想回到从前的日子,还向往着那种田园生活,也许这正是王世勇不想让二儿子和三儿子参加八路军的原因。
王世勇可能还有一条说不出口的理由,战争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斗争,谁也保证不了参加八路以后就不上战场,王世勇真实的想法是,不想让父子四个就像杨家将那样马革裹尸战死疆场……最起码留下老二老三传宗接代,孝敬吃苦受难的老婆。
葛有信提出的问题很现实,王世勇没有办法回避,只能苦笑:“他妈妈身体不好。”
这件事就这样搪塞,葛有信也无法坚持。开完会大家难得在一起吃饭,那顿饭侯生福专门准备了几天,凡是能买到的山珍如数上齐,王世勇特意拿出一瓶泸州老窖。王世勇当然搞不到茅台,泸州老窖也是疙瘩送的。如果撇开各人所干的行当不提,王世勇和疙瘩也算肝胆相照的兄弟,不然的话王世勇就不会在郭宇村站稳脚跟,老虎鼻子底下最安全,灯盏下边最黑。
正喝酒中间王世勇出来小解,黑暗中发现两个人影。人有时非常奇怪,仅凭感觉就知道那两个人是谁。王世勇朝黑暗中的人影喊道:“王稼骐、王稼昌,你俩出来吧。”
果然是王稼骐王稼昌弟兄俩,弟兄俩嗫嗫嚅嚅来到老爸面前,王世勇没有责备儿子,而是关切地问道:“你俩还没有吃饭吧?”
王世勇把两个儿子带到饭桌前,大家心明如镜,两个儿子是来趁大家都在,要求出外赶脚。想来当着这么多的人,老爸不会拒绝。
王世勇让两个儿子给大家斟酒,看起来两个小伙子长得强壮而端庄,王世勇跟大家一起端起酒杯,一仰脖子把酒喝干,然后说:“我不反对你俩出外赶脚,明天把你疙瘩叔(应该是姐夫)的窝子(滑竿)借来,你俩无论走到那里都要把你妈抬上。”
葛有信中途退席,并不是因为王世勇不让两个儿子赶脚。葛有信无论如何要赶回凤栖县城,明早叫驴子酒馆开门时葛有信就想见到年翠英,承包年家庄驿站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葛有信赶回凤栖时天已经快亮,葛有信在骡马大店下马,看见赶脚的马队已经整装待发。苦有苦的乐趣,赶脚人个个都非常自信,南来北往的脚夫哼着南腔北调的酸曲,乐悠悠地上路。葛有信跟大家都熟悉,相互间高声大气地打招呼。
好容易等到凤栖城门打开,葛有信迫不及待地来到十字路口。叫驴子酒馆还没有开门,葛有信对这里非常熟悉,敲响了后院的门。
停一会儿年翠英揉着眼睛起来,一看是葛有信,立马就猜到葛有信来干啥。年翠英不无遗憾地说:“我知道你来干啥,可惜你迟来了一步,昨天刘军长打发人送过来一千银元,要我把年家庄驿站给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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