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的春节跟往年没有什么两样,石头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家都贴着对联,门上贴着敬德和秦琼两位门神,各家门前的灯笼各异,把小小的县城点缀得五彩缤纷。最显眼的是那种宫灯,虽然没有莲花灯、走马灯、以及各式各样的生肖灯做工复杂,但是挂宫灯的绝非一般人家,比如李明秋家门前的宫灯上就写着李府、屈发祥、四愣子老先生家的宫灯上写着屈府,一般家里出了县长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称作“府”。
但是刘子房家门前的宫灯没有“刘府”俩字,一摆溜却挂起了四盏宫灯,宫灯上屈发祥老先生的书法赫然醒目:“与民同乐”!
这屈老先生也老糊涂了,也学会了巴结人,这四个字可不能乱用,皇上才可以与民同乐,可是没有人追究、没有人感觉不妥,因为路过刘子房家门前的老百姓本身不多。
屈指算来,刘子房驻军凤栖已经整整八年,在凤栖过了八个春节。刘子房驻军凤栖的得意之作不胜枚举,但是也有败笔,最尴尬的一次要算移花接木,把外孙当作“儿子”收养,大张旗鼓地为儿子(外孙)过满月,让凤栖人当作笑谈,议论了许久。
可是十八岁的艳艳却对那个小男孩有了感情,也许艳艳太想有个男孩,有男孩艳艳才在这个家里有了发言权,小男孩跟艳艳的大女儿小不了多少,两个孩子在一起活像一对孪生姐弟。艳艳也知道这个孩子是刘莉莉的私生子,可是艳艳乐意养活,十八岁的女孩不知道仇恨为何物,刘莉莉一声“姨姨”,叫得艳艳热泪盈眶。
经过了一番大的波浪大的折腾,女儿刘莉莉跟女婿李怀仁终于重归于好,虽然这种裂痕很难弥合,但是从现阶段来说终于度过了那种危险期,这让刘军长深感欣慰,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桩丑闻,一旦在军界传播开来对刘子房来说,造成的负面影响不亚于打了一场败仗。
正月初二女儿女婿给岳父岳母拜年,吃过早饭,刘莉莉一家三口坐着属于自己的专车,如期来到刘军长家,为了这一天刘军长准备了许久,刘军长夫妻俩亲自在大门口迎接。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礼遇,没有见过岳父岳母站在大门口迎接女儿女婿的到来。
李怀仁下了汽车却不进屋,站在大门口把那四盏宫灯端详了许久。外公的墨宝李怀仁不可能不认识,只是感觉那《与民同乐》并不合适。刘军长虽然保持着军人的威严,但是在女婿面前却显得低三下气,刘军长并不清楚女婿的内心,还以为女婿在欣赏外公的书法。刘军长解释:“这四个字是屈发祥老先生写的。”
李怀仁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回到屋子坐下,卫兵献茶。看岳父的屋子没有什么变化,刘军长的儿子刘诚跟外孙女娴娴同龄,两个小孩子根本不管辈分大小,一见面亲热得不得了。只是看不见刘军长的小妾和艳艳的女儿,刘莉莉还到偏屋专门看了看,好像心有不甘,却不便询问爸爸妈妈。
原来这是刘军长故意安排,让卫兵把艳艳母子仨带到办公室暂时住上半天,刘军长主要害怕李怀仁看见那个小男孩双方尴尬,刘军长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的爸爸究竟是谁,看样子家里养活这个孩子还是有些不便,过完年必须为这个孩子找一个稳妥的归宿。
生活就是这样,一旦出现裂痕很难弥合,看起来气氛融洽,几乎所有的人说话都带着一些夸张,但是大家小心翼翼,好像刻意避免着什么。李怀仁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故意问道:“有笔墨没有?”
刘军长怔了一下,几乎不假思索地问道:“要笔墨干啥?”
怀仁还是平静地说:“为你把灯笼上的那四个字改一下。”
大概心里有鬼,刘子房有点胆怯,有关女婿借写春联辱骂岳父的故事刘军长可能听说:“那不挺好,改啥?”
怀仁说:“真不合适。”
刘军长虽然满心疑惑,但是也不得不按照女婿的意思办。事已至此脸皮厚点,万一怀仁有什么越轨的行为就跟他硬干,一个堂堂军长还怕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
一会儿卫兵拿来笔墨纸砚,李怀仁款款地将那红纸铺开,然后写了《普天同庆》四个大字。
刘军长终于舒了一口气,感觉中这几个字比屈老先生的字更见功力,看来小伙子的确有两把刷子,人没有真本事不行。
李怀仁解释:蒋委员长才可以《与民同乐》。《普天同庆》更妥当一些。
刘莉莉嘴一撇:“你比你外公还厉害。”
李怀仁淡淡一笑:“圣人也犯低级错误。”
稍待一会儿,厨师用扁担挑进来两只饭阖,把精心做好的饭菜取出来,摆满了一桌子,刘夫人只做了一样八宝莲子羹,大家开始吃饭。
正吃饭间艳艳突然闯进来,卫兵替艳艳抱着女孩,艳艳自己抱着男孩。
这种局面非常尴尬,融洽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
刘军长首先唬下脸来:“谁让你进来的?”
艳艳有点委屈:“你们吃饭,让我们娘仨饿肚子。”
刘莉莉脸上的肌肉开始痉挛,面部神经由于忿怒而蜕变得非常难看。
女军人有点怒不可遏,捋起袖子想扇艳艳一个耳光,刘夫人奋力制止,才避免了一场武力纷争。
那艳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抱着小男孩站在餐桌旁边非常冤枉。十八岁的女孩发育丰满,两只好看的大眼睛涌出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淌了下来。
刘夫人哄艳艳:“咱到外边,大姐姐给你说句话。”
可那艳艳偏不走,抱着孩子质问刘军长:“我究竟哪里有错?”
刘军长无言以对,拿眼睛看着女婿。那李怀仁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至此,刘军长才真正感觉到,后生可畏,李怀仁比自己城府更深!
刘军长哀叹一声,对艳艳说:“你们谁都没错。坐下吃饭吧。”
刘莉莉却出来站在院子内,呜呜直哭。
刘军长又看了看李怀仁,李怀仁掏出手巾擦了擦嘴,对刘夫人说:“妈,给我盛一碗粥。”
李怀仁慢腾腾地把八宝莲子羹喝完。一家人都放下筷子,看李怀仁一个人在吃。闹不清怀仁心里啥想法,忐忑着,备受煎熬。刘莉莉也哭够了,回到屋子,坐在桌子前,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看李怀仁怎样处置她。
李怀仁突然伸出双手,把艳艳叫姨姨:“姨姨,把这个小男孩让我抱抱。”
大家全都摒心静气,不知道李怀仁要干啥。谁知道李怀仁接过孩子却说:“莉莉,一会儿走时,把这小男孩带上。”
刘莉莉心的堤坝一下子决裂,仿佛李怀仁宣判了她的死刑,哭得泣不成声:“怀仁,再不要折磨我了,行不?”
谁知道李怀仁却非常认真:“这一次南下中央政府赴任,说不定三年两年才能回来一回。把这孩子一同带走,免得莉莉挂心。其实人不需要遮掩,既然决定重归于好,就要有所担当,这枚果子再苦也得强咽下。”
刘子房一直不说话,以前刚愎自用,野心勃勃,总感觉有点怀才不遇。现在看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刘子房绝对比不上女婿李怀仁的城府!刘子房突然由衷地赞道:“怀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明秋人称小诸葛,你比你爸还精明!”
吃完饭李怀仁果然让刘莉莉把孩子抱上,一家四口坐车回家。
谁知道那艳艳却突然大哭,质问刘军长:“你说那男孩是我的,为什么要让莉莉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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