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百姓来说,一九四五年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年份。这就足够,当年中国工业非常落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老百姓依然是农民,他们在温饱线上挣扎,吃饱肚子是他们唯一的诉求。虽然官家一再宣传RB即将投降,老百姓关心的依然是大田里的庄稼,进入五月,麦子开始泛黄,大烟花儿点缀其中,形成了黄土高原上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
屈福录虽然嘴上不说,内心里默认了红大脑麦子比当地的红线麦产量大,而且出粉率高,蒸的馍白,唯一比不上红线麦的就是吃面筋丝不大。
屈福录还默认了一种现象,就是管不住村民们种植大烟。一亩烟十亩田,大烟产生的效益已经非常明显。屈福录只能洁身自好,谨遵先父屈克胜的遗训,保证自己不种植大烟。
再死板的人也有脑子开窍的时刻。屈福录想起了去年麦收时的那一场冰雹,心里头确实对刘军长有些感激。今年屈福录又种了八十亩小麦,二十亩谷子,心想雇短工没有那些军人们收割麦子来得快,况且龙口夺食,节令不等人,万一再遇上冰雹这一年的功夫就白费。
那天屈福录也把自己打扮了一下,穿一身白老布上衣,黑老布裤子,专门到剃头铺剃了头,考虑到买啥人家刘军长都不稀罕,自家屋里拿什么都感觉寒酸。于是也就什么都不拿,只身一人来到刘军长官邸。
刘军长最善于利用凤栖这些土豪,刘军长这几年在屈福录身上没有少得分,屈福录来到刘军长办公室时正在开会。刘军长看屈福录在门口显露了一下,马上走出办公室,把屈福录带进另外一间屋子,嘱咐勤务兵给屈福录泡了一杯香茶,然后关切地问道:“亲家你无事不来,肯定有啥事?”
屈福录有点不好意思,首先抱歉:“打扰亲家开会了。麦子马上开镰了,去年多亏了亲家,今年还想麻烦亲家一下。”
刘军长耐心地听完,立刻表态:“亲家你不来我也准备帮助你割麦。举手之劳,谈不上言谢。什么都不需要你准备,军人有的是食堂,什么时候开镰割麦,你只要说一声。”
屈福录说:“大约还得三天,麦子收割嫩一点不要紧,堆到场里也熟,这五月天最容易下冷子(冰雹),收到场里就放心。”
说完也不多座,抱拳告辞:“打扰你开会了。”
刘军长把屈福录一直送出大门,心里若有所思:老百姓最容易满足,最不满足的是那些官僚,可惜自己没有机会给蒋委员长进言,战争结束后是不是应该首先关心民生?
刘子房是个有野心之人,来凤栖八年首先注意搞好军民关系。虽然大多数活动都带着作秀的成分,但是你还不能不佩服刘子房在凤栖赢得了民心。三天后刘军长如约带领几百士兵帮助屈福录收麦,屈福录八十亩麦子不到半天就被收割完毕,屈福录杀了一头肥猪,做了几大锅猪肉豆腐烩菜,军人们每人一碗,就着杠子馍吃了个碗底朝天。吃完饭天气还早,军人们又帮助其他农户割麦。
收割完麦子新媳妇讲究熬娘家,屈理仓给骡子搭上鞍鞯,把媳妇扶上骡子,把儿子交给媳妇抱上,褡裢里装着油包馍,然后翻沟走六十里路,把媳妇送到娘家。
宜章村因为出了个董彩凤而驰名。清朝时代的翰林可能相当于现今的省长,虽然说董彩凤被朝廷问斩,但是凤栖人谈论起董彩凤来仍然津津乐道,因为董彩凤跟屈克胜一样,是凤栖的一道坐标一个符号。
宜章村董氏家族是地地道道的百年望族,其名望远在狮泉镇姜姓家族之上。屈理仓的岳父董银贤是董彩凤的直系后裔,在宜章村也有着一呼百应的权威。姐姐嫁给屈鸿儒为妻,女儿董萍又做了屈福录的儿媳。董银贤对屈清江和屈理仓一样看待,一个是自己的外甥一个是女婿。这几年董银贤一直帮助外甥和女婿偷偷种植大烟,为的是让晚辈们的日子好过一点。董银贤清楚,屈鸿儒比较好说话,对儿子在宜章村种植大烟之事采取的态度是不闻不问。但是屈福录是个牛筋,坚决反对儿子跟大烟有染!前年屈福录知道了儿子在岳父家种植大烟,赶着耕牛套着犁铧来宜章村铲除大烟,结果被刘军长利用,上演了一出不大不小的闹剧。这两年屈理仓在岳父家种植大烟一直没有停止,只是屈福录不知道而已。
董萍名义上是熬娘家,实际上是来娘家帮助妈妈给割烟的士兵做饭。宜章村离狮泉镇不远,土地多而分散,大部分农家都实行轮耕制,土地耕种一年撂荒一年,只要你舍得出力,土地耕种不完,一到割烟季节,耿团长就派一些士兵来宜章村帮助割烟,董银贤光给割烟的士兵管饭,割下的大烟送给士兵们一些。反正大家都有既得利益,相互间配合得也算可以。割下的大烟顺便让姜秉公收走,因为是熟人,姜秉公也不会亏待董银贤。
人有时为了既得利益,父子们之间也互相欺骗。这并不说明屈理仓是个忤逆,只能说明屈福录是个榆木脑袋。事实上屈理仓在家里对屈福录逆来顺受,从来跟老爹爹不犟嘴。
收倒麦子就进入割烟季节。割烟也不是什么重活,这几年姜秉公也多亏了军队帮助割烟。国民军当年都是抓壮丁而来,只有当兵之日没有服役期满,当兵就是终身当兵,有的人四五十岁依然是一个老兵,除非你从军队上逃走。逃跑可是死罪,只要抓回来立刻枪毙。至于升职那是极少,像刘军长那样脱颖而出的有如凤毛麟角。
屈理仓住了两三天就回家了,屈理仓害怕老爹爹屈福录怀疑,把媳妇一个人丢在岳父家里。去年也是一样,董萍一直住到秋凉才回婆家。
六月天艳阳高照,吃过中午饭儿子睡着了,董银贤也躺进躺椅里昏昏睡去,董萍帮助妈妈洗完锅碗,突然产生了想到外边去凉快的欲望。家乡的土地非常熟悉,董萍的两个弟弟都被爹爹送到白水上学,虽然公爹是个牛筋,但是董萍对她的婚姻非常满意,公婆和奶奶对董萍很好,董萍也是一个非常憨厚的农家女子,丈夫屈理仓对董萍恩爱有加,小两口相濡以沫,如胶似膝。
董萍只身穿一件短袖汗衫,裸露着雪白的胳膊,身后两根大辫子在臀部来回摆动,沿着山村的田间小路前行,风儿扯起衣角,感觉心旷神怡,透心地舒服。
伞盖似地大树下,七八个士兵正在乘凉,用铁丝烙着大烟,显得满足而贪婪。突然间,兵们的眼睛瞪直了,他们看见了七仙女下凡!
据说,人的兽性不可遏制,相互间没有任何暗示,大家的行为是那么的一致,犹如饿狼扑食,没有任何准备的董萍被士兵们扑倒,饱餐了一顿。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董银贤闻讯赶来,那些士兵们早已经离去。董银贤只能背着女儿,昏昏沉沉朝家走。
当天夜里,士兵们不辞而别,急匆匆从宜章村撤离。
董萍醒来的第一句话是:“爹,这件事不要闹腾,万一让屈理仓父子知道了,我下半辈子无法活人。”
十多天以后,董银贤雇了一乘轿子,把董萍送回桥庄。屈福录让老婆炒了几个菜,俩亲家喝酒。董银贤说,外孙着凉了,夜里发烧,担不下那个心,因此上把母子俩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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