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银贤的确冤枉。农村人不会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董银贤只知道种植大烟比种庄稼挣钱,根本认识不到大烟的危害。董银贤只是想让女婿和外甥的日子好过一点,自己吃苦受累不说,竟然让亲家屈福录跟他断指绝交!
人一辈子会遇到许多难场事,那一次也没有这次难堪!董银贤看望屈福录时,就准备好接受亲家的责难,女儿家的路断不了。屈福录责怪几句董银贤也不会反感,谁让咱疏忽大意,让那些大兵们占了女儿的便宜?这本身是一件丢人事,董银贤带着姐夫屈鸿儒,本身就有负荆请罪的含意。真想不到屈福录竟然做出那样激烈的动作,血淋淋的手指在地上跳跃,屈福录破口大骂时嘴角流血,要不是把牙齿咬碎,就是把舌头咬破。看样子亲家已经气急,董银贤惶惶如丧家之犬,急匆匆从屈福录家出来,解下树上栓的毛驴,跟屈鸿儒一起,慌慌张张上了大路。
屈理仓和妻子董萍躲在自家屋子不敢出来。福录娘也想不到儿子会做出这样剧烈的动作,老婆子历经沧桑,在大事上不糊涂。儿子断指绝交有点过分,但是这阵子不是责怪儿子的时候。
福录婆姨跟娘一起替福录包扎好伤口,看福录依然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这个女人自从嫁给福录以后,给福录生了一男一女,但是生性懦弱,家里的大事从不发表意见,这阵子看福录包扎好的伤口依然有血渗出来,免不了伤心:“他爹,无论怎样你不能伤害自己。”
屈福录刚想吼老婆几句,理仓和媳妇尽让你们给惯坏了!可是看见娘从内衣兜里掏出钥匙,开了柜子,取出一个包裹,屈福录知道,包裹里包着老人的寿衣。每年过年或者老人过寿时都会取出来穿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炕上,心安理得地接受晚辈们的叩拜。
老娘也不避儿子,上了炕,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穿上寿衣,然后让儿子媳妇替她梳头。
屈福录心里涌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这老娘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人有时生气时容易冲动,过后也有些后悔。十指连心,这阵子伤口钻心地疼,屈福录是不是太蠢?
屈福录的头上冒出了汗珠,屈福录不想给娘下跪,要不是娘纵容,屈理仓和媳妇绝对不敢瞒着屈福录去宜章村种植大烟!屈福录从椅子上站起来问娘:“娘,你这是干啥?”
娘的回答有点凄然:“儿呀,你大(爹)为了禁烟呕心沥血,大烟不但没有禁止,越种越多。那一丈高的墓碑只是一个象征,墓碑周围开满了罂粟花!娘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该过激。你得罪了你亲家不说,你让董萍以后在咱家怎么活人?”
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儿子屙下了,娘替你揩屁股。董银贤肯定没有走远,董银贤还在屈鸿儒家里。娘带着孙子孙子媳妇去替你赔礼道歉,因为这是钢刀隔不断的亲戚。”
娘穿好鞋,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喊道:“理仓、萍儿,你俩出来!”
屈理仓脸胀得通红,董萍羞羞答答跟在身后。这对小夫妻不知道该咋办,屈理仓已经有了儿子,屈理仓不可能嫌弃自己的媳妇,屈理仓也有点不知所以,屈理仓尊重老大(爹),但是确实不赞成老大那种不可理喻的行为。这个家里只有老奶奶能管得住老大,屈理仓看老奶奶穿着寿衣,心里胆怯:“奶奶,千错万错全是我俩的错,您老人家可不要想不开!”
奶奶骂孙子:“去你娘的脚!奶奶还没活够。进屋去给你大磕头认错,然后牵出来毛驴让奶奶骑上,咱们去给你岳父赔礼道歉。”
董萍虽然心里委屈,但是不敢不听奶奶的话,跟着丈夫走进厨屋。屈理仓刚要给老大下跪,屈福录朝儿子摆手:“别装样子了,你俩根本就不服我,我也不欠你们磕头。去,听你奶奶说,你奶奶咋说你们咋整。”
但是小两口还是坚持给老大磕完头,然后才听奶奶的吩咐,牵出毛驴和骡子,搭上鞍鞯,奶奶骑毛驴,董萍骑骡子,祖孙三人,直奔县城。
祖孙三人走后,屈福录这才大声呻吟起来:“妈妈呀――疼得钻心!”
却说董银贤跟上姐夫回到县城,坐在姐姐的炕上不住地叹息,这才叫背着儿子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
姐姐反过来劝兄弟:“人老了脸不值钱,屈福录那个老牛筋跟他大一样,一辈子就认死理。姐姐最担心侄女萍儿受气。不怕,过两天我去,咱为了咱的孩子,必须忍下这口气。”
屈鸿儒出来站在院子里看天。去年六十大寿惹了不小的风波,今年又遇到了这等麻烦,这人活一辈子究竟图啥?不过大小事总要有个下台,屈鸿儒也不想让这几家人出现隔阂,大名声小名声咱在凤栖总算有个名声,让众人指脊背戳腔子对谁都不好。屈福录虽然有点过激,但是也能理解。问题是,这种隔阂怎样弥合?不能让别人看咱们的笑话!
屈鸿儒上街买了一斤猪头肉,狠狠心买了一根驴逑,然后买了一瓶子西凤酒。俩家子遇到矛盾就要寻说和人,目前看来只有李明秋能说下他亲家屈福录的话。这不是谁跟谁赌气的事,为了儿女,俩亲家之间的气赌不得。
李明秋虽然跟屈鸿儒交往不多,但是非常随意,一听得屈鸿儒请他喝酒,内中的缘由也猜得到七八分,李明秋几乎没有推辞,就跟上鸿儒来到他家。看炕上坐着董银贤,董银贤也算李明秋的拐弯亲家,反正大家都沾亲带故,一见面免不了说几句客套话。
老哥仨坐下喝酒,李明秋年纪最大,自然坐在中间,董银贤和屈鸿儒坐在两边作陪。屈鸿儒一边喝酒一边叙说他俩探望屈福录时遭到了屈福录的辱骂,单纯骂人也就罢了,谁知道屈福录竟然用刀子将小拇指剁下来,表示要跟董银贤绝交。
李明秋默不作声地听完,喟然长叹:“我知道我那个亲家的脾气,不过人做事过激以后容易后悔,屈福录可能已经后悔了,你俩信不信?事缓则圆,你俩也不要心急,过一段日子我把大家请到我家,晓以利害,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
虽然交往不多,但是屈鸿儒和董银贤还不得不佩服李明秋的分析能力。正说话间有人敲门,儿子屈清江前去开门,只见进来一个老寿星,后面跟着他的孙子和孙子媳妇。
三个汉子一起跳下炕,把福录妈妈扶得坐在炕上,然后跪下给老人家磕头,老人家说得慢条斯理:“路上我就想,把明秋叫在一起。屈发祥走了,往后凤栖就看咱们这几家人的能耐。不管福录咋想,银贤,我认你这个亲家,我替福录给你道歉。让两个娃给这几个叔叔磕头,赶明日,你们三个到我家来,不要说咱们亲戚连着亲戚,就是冤家也宜解不宜结。”
三个人虽然佩服福录妈妈的大义和德行,但是却没有立刻再去福录家弥合各自间的裂痕,有些伤疤的弥合需要时间,有些事情热处理会适得其反。大家认为过一段时间再说,都一把年纪了,应该啥事都能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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