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什么了,戚婵神色微变,李玄瑾身上努力克制的冷厉几乎要凝成实质,但就算现在还没有变成货真价实的冰刀子,在这种眼神下,也会让人觉得浑身要难受,仿佛每个毛孔里都涌入了一股冰厉之气。
怀里的阿泽似乎被这股气氛所扰,不舒服地动了动。戚婵这才回神,她脸上下意识露出一点点笑,“玄瑾,你在说什么?”
李玄瑾死死地盯着她,每个字都说的不容置喙,令人心惊胆战,“你知道的。”
戚婵舔了舔忽然干涩的唇瓣,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但脑袋反而能维持冷静,但再冷静,现在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因为这就是件无法解释的事。
幸好这个时候,阿泽似乎有些不舒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戚婵低下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把孩子给明卉抱回去。”
说完,戚婵迫不及待地转身往门外走,但背后盯着她的那目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冷寒,戚婵明明穿着衣裳,却觉得那股寒意能够穿透她的衣裳乃至皮囊,钻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脚步飞快地回到了明卉的房间,那道视线暂时消失,可寒意依旧留在了她毛孔里。
阿泽还在啼哭,戚婵还没进门明卉就听到了这声音,所以戚婵一进来,她也顾不得看戚婵,连忙伸手去抱阿泽。
阿泽的哭声倒也不大,明卉哄了两声,他便破涕为笑,明卉将他递给奶娘。她抬起头,刚好看见戚婵的脸,戚婵的脸有些白,是震惊后留下的恐白。
“阿婵,怎么了?”
“没事。”戚婵虽然摇着头,但她做的事好像和自己割裂了,是身体自然而然地行为。
明卉蹙了蹙眉头,戚婵扶着红木圆桌的边沿坐了下来,她刚坐没多久,有婢女在门外敲门,房间里的婢女推开门,站在门外的婢女行了个礼,然后看着戚婵道,“娘娘,陛下说该回宫了。”
戚婵神色微微变了下,明卉奇怪地看了她眼,戚婵心里有点乱,但她的意识能自己支撑她的身体,好像都不用戚婵思考,于是戚婵的身体站了起来,温和一笑,“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话罢,戚婵抬脚走了出去,离开房门,戚婵站在门口石阶上,她的身体再也走不动了。现在已经到黄昏,无数瑰丽的云在空中飘荡,光线明亮艳丽,他立在一束橘红灿烂的斜阳里,人是那么的亮,但又是那么的冷,好像天地之中的所有冷意都凝聚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但又不仅仅是冷意,冷意之中,还夹杂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愤怒。
虽然目前他还竭力克制,但怒火涛涛,不可能一直压抑住。
就在这种复杂的气氛下,戚婵一步一步走在李玄瑾后面,然后终于到了马车跟前,戚婵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李玄瑾坐在对面的长条凳上,说是长条凳,但其实是固定在车厢里的,位置不窄,略宽,上面铺长软垫,反而像是个矮榻,戚婵在另一侧坐下。
戚婵坐稳,清风利落地上了车辕,车轮缓缓滚动。
戚婵僵硬地低下头,脑中思绪乱飞,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行驶到了何处,清风突然猛地拉住缰绳,这样一个剧烈的动作,令戚婵倏地往后倒去,她和李玄瑾的位置有些距离,但这个急刹太急太烈,她猛地向后栽过去,身体微微下滑,脑袋撞上了李玄瑾的胳膊。
外面清风说了句什么戚婵没听清楚,她想坐直身体,但刚动了一下,腰间横上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然后眼前一转,就坐在了李玄瑾的大腿上。
没等她想清楚李玄瑾要做什么,就听到衣襟被撕碎的声音,戚婵一愣,愕然地推了推他:“李玄瑾。”
李玄瑾手直接往里伸去,听见戚婵的声音,他讽刺地望着她说:“你不是想生我的孩子吗?没有我,你怎么生?”
戚婵微愕,不由得停下了反抗,她脑袋飞速转动,的确若是有个孩子会好很多,而多做一次这种事怀孕的几乎就大一点。
但就在她放软身体的这一刹那,她的下颚忽然被抬起,青年逼迫她看着他的脸,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阴霾,“当街荒淫,你都能无所谓,戚婵,你果然不是普通闺秀!”
戚婵想和李玄瑾谈一谈,但绝对不是现在,他两只眼睛装满了怒火,情绪极不平静的时候,她舔了舔唇,只好沉默。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忽地停了下来,清风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陛下,娘娘,凤鸣宫已经到了。”
李玄瑾闻言,猛地一下推开戚婵,先一步拉开车门下了地。
戚婵叹了口气,她整理了下乱糟糟的衣裙,才缓缓下了马车。
戚婵一下马车,清风就惊了惊,因为戚婵身上最外头那两件紫色纱衣和素白绫罗绣缠枝莲纹衣裳被撕碎了,随缘地挂在身上,幸好已经到了初秋,穿的厚,还有里面的衣裳,倒也没有露出一点皮肤来。
而且因她长得美,撕破的衣裳并不显得难看,反而有种别样的味道,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失礼。
但这样一身衣服,清风不由得好奇,“阿婵,你怎么惹到了陛下了?”
戚婵唇瓣抿了抿,没回答,也没法回答。
清风看了她眼,见她神色复杂,安慰说,“不过陛下面冷心热,你去哄一哄他,就好了。”
戚婵望着凤鸣宫的大殿,苦笑了一声,“怕是没那么容易。”
话说完,刚刚戚婵一下车就看见她衣衫不整的丹喜拿了件袍子跑过来,她赶紧用袍子裹好戚婵,戚婵拢好袍子,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凤鸣宫大殿走去。
片刻后,她抵达凤鸣宫大殿门口。
戚婵顿了下,然后迈步进去,青年面对着她立在大殿里,眼里的情绪浓烈翻涌,而殿内很安静,应该说是整个凤鸣宫都很安静,除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戚婵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距离李玄瑾只有三米之遥的时候,戚婵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两个人目光对峙良久,戚婵开口问了他一句:“你知道什么了?”
李玄瑾盯着她好一会儿,双拳紧握,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缓慢,仿佛语速略快就会这股愤怒或难过的情绪打垮,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连山前日夜里进宫了。”
虽然戚婵已经猜到了真相,但真的得到李玄瑾的确认,但她还是有些天晕地转的感觉。
好半晌,她迎着李玄瑾幽暗的眼神,声音轻轻的,“我是撒了一点谎。”
李玄瑾闻言,骨节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从吃齿缝里逼出喑哑难闻的声音,“你接近我,是因为你知道我会当皇帝?”
戚婵有种直觉,她不能承认,承认的后果的会更糟,她想摇头,但就在这一瞬,李玄瑾沙哑的声音在她跟前响起,“我要听真话。”
戚婵胸口一震,李玄瑾整个人就像将崩之山,如今还能稳稳地立在这儿,所依靠的无非是一口气,那口气令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这样的目光下,戚婵沉默半晌,轻轻地说了一声是。
那个是她说的轻淡缥缈,比春日的微风还要令人难以捉摸。可落在李玄瑾的耳朵里,不啻于夏日惊雷,猛地在他耳边爆炸。他身形趔趄了一步,心里最后一丝丝期待也彻底消失。
他夺步逃离了这座宫殿,很快,李玄瑾的背影就彻底消失在戚婵眼前,戚婵侧过头,拢了拢裹在身上的袍子,忽然觉得有些冷。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出现在了戚婵跟前,戚婵抬起头,看了那张脸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丹喜。
丹喜担忧地看着她:“娘娘……”
戚婵飞快地打断她的话,“我没事,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戚婵对未来的预料中,其实想过有一天他发现她的爱更多的是利用之后,她的处境。她觉得她的下场应该不会很好,但她那时候她的觉得,她应该也不会害怕难过,因为她已经为自己的未来穷极所有,就算结果不如意,她也尽力了,也没什么好后悔难过的地方。
可这个时候,想到李玄瑾难过的眼神,戚婵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李玄瑾回了宣清殿,一进殿内,就挥退所有人,宫人还从来没见过浑身充斥着暴戾的陛下,赶紧退了出去,守在院子里,然后就听到殿内传来了一阵霹雳哐当的声音,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宣清殿东暖阁一室狼藉,李玄瑾喘了两口粗气,眼神又瞥到那张雕花刻龙的大床上,不知道他想到何事,猛地上前,一拳捶在酸梨木架子床的栏木上,哐一声,栏木应声而碎,有些碎屑插入青年的皮肉里,青年置若罔闻。他抬起手,准备捶第二下,目光落在床榻上两个并排的枕头上,他的动作忽然缓下来,他身体僵硬了半晌,忽地无力地坐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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