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1 / 1)

“你说什么?”

岑崤快速眯了下眼,目光又落在黎容被压发红耳朵上。

难得,一点血色。

教室里再次见鬼样安静。

全班纷纷扭头,默默注视着跟岑崤大吼大叫黎容。

“卧槽,刚才班长是吼我崤哥了吗?”

“班长是不是受刺激太大,疯了?”

“你听清班长吼什么了?不做什么?”

岑崤微不可见扯了下唇,他站在教室过道,堂而皇之挡住了绝大部分光源,将黎容笼罩在他影子里。

这种剥夺光线蛮横方式,打破了对方舒适圈,会一瞬间吸引对方全部注意力。

此刻,岑崤方才阴郁情绪一扫而空,反而不紧不慢等着黎容回答。

黎容话喊出口,才彻底清醒。

怔忪了不到两秒,他立刻恢复了镇定,如果真是十七岁他,大概会臊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但现在,他已经被岑崤锻炼出来了。

黎容坐直身子,像只慵懒猫一样舒展筋骨,随后抬起发麻胳膊,“啪”一声拍在化学卷子上,云淡风轻道:“太简单,这卷子我不做了。”

班级里又开始窸窸窣窣。

“卧槽这B卷子还简单?”

“老师说是自主招生难度吧。”

“你也不看是谁,可能对班长确简单吧。”

岑崤没说话,目光沿着黎容圆润指尖一路上移,掠过点缀淤青针孔白皙手背,凌乱衣领,落在他毫无慌乱羞赧脸上。

那张脸坦荡,就好像他说分明就是试卷问题。

岑崤轻挑眉,若有所思点点头。

就在黎容打算松一口气时候,他突然单手撑着桌子,俯身下去,眼神微微下移,定格在黎容被汗水濡湿鬓角上。

黎容头发许久未剪,已经留不短了,其余头发拢到耳后,鬓角发丝尤其纤细柔软,发梢微微卷翘着,贴在瘦削侧脸。

“谁把班长腰弄疼了?”

岑崤声音很轻,压很低,确保没有无关人听到,但在黎容耳边,却清晰字字可闻,字字深意。

此时岑崤身上还没有那股肃杀威压气场,锁骨链随着他动作一晃一晃,传到鼻翼是校服上干净栀香洗衣露味道。

黎容抬眸和岑崤对视,眼神没有一丝一毫躲闪,哪怕刚刚睡醒,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但也好像衣冠楚楚坐在谈判席上。

他桃花眼一弯,唇边含笑:“你猜呢?”

教室门“砰”一声被推开,杨芬芳踩着高跟鞋骂骂咧咧走了进来:“说说说就知道说!祖国未来交到你们手里我看是没救了!谁不好好答题......”

她目光追溯到班级里唯一一个没归位岑崤身上,又追溯到岑崤座位上,许久未见黎容身上。

杨芬芳骂声仿佛被人按了关机键,“咔吧”止住了。

黎容向久违班主任露出无辜虚弱笑,然后缓缓起身,懒散无力给岑崤挪了位置。

新座位还没被体温温热,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杨芬芳半晌才干巴巴说了声:“黎容回......回来啦,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罢,她又看向黎容身边,深吸一口气,面带忧色道,“岑崤,你好好跟家人商量,别意气用事。”

岑崤没应。

黎容看了岑崤一眼,他知道岑崤家情况很复杂,杨芬芳让他跟家里人商量,等同于废话。

岑崤这人最大优点就是不听爹妈话。

化学测验结束,全班只有黎容和岑崤交了空卷。

杨芬芳看着黎容动了动唇,满脸写着忧色,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卷子整理好,冲黎容招了招手。

黎容起身跟了出去。

到了办公室,杨芬芳主动把门锁紧了。

她看着黎容深深叹了口气:“家里出了那么大事,如果有需要帮忙,可以跟老师说,或者学校心理辅导也......”

黎容一脸平静打断她:“没事。”

杨芬芳一愣,尴尬理了理化学卷子:“那就好,老师知道你一直很坚强。你和岑崤没起冲突吧,刚进教室看你们在闹。”

在A中,岑崤和黎容分属于两个对立阵营。

黎容父母曾经是红娑研究院名誉教授,两人开了一家规模不小医疗器械公司,在国内也有极高声望,所以黎容属于红娑派后代。

岑崤父亲则是军部下治八个区块中第三区首长,这八个区块统称为蓝枢,蓝枢有自己科研机构,和红娑派积怨已久。

上层对立多少会影响下一代心态,哪怕在高中,这两派后代也大多自动分了小团体,小团体之间自然常有摩擦,彼此互相看不起。

岑崤是蓝枢二代们精神领袖,黎容在红娑二代中威望也不小,所以同班两年多,同桌两个月,黎容和岑崤依旧不熟,甚至在外人眼里,他们是针锋相对关系。

黎容眉眼上挑,笑起来似有深意:“我和岑崤?我们关系很亲密,怎么会起冲突呢。”

这次杨芬芳沉默良久。

她大概也觉得,黎容是受了刺激,精神应激,建起了强大自我保护机制,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黎容仿佛闲谈唠家常一样,和颜悦色问:“老师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杨芬芳这次犹豫了一下,眼神微微下暼,不敢看黎容眼睛。

她依旧慈眉善目,只是笑不那么真心:“黎容啊,老师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回来,咱班不能一直没有班长,我正打算让崔明洋帮忙管理班级呢。”

崔明洋也有红娑研究院背景,只是他成绩比黎容稍逊一筹,所以一直被黎容压着。

现在黎容家出事,父母也被红娑除名,崔明洋地位反倒上来了,这次换班长,也是崔明洋主动提,他甚至以为黎容不会回来了。

黎容故作不解看向杨芬芳:“我不是回来了吗。”

他对一个高中班长职位实在毫不在意,但能给讨厌人找不痛快反倒让人心旷神怡。

杨芬芳歉疚笑笑,语气却有点不容置喙意思:“老师知道你想为班级付出,但是你家里需要分散精力事情还很多,你可能心有余力不足,正好我也跟崔明洋沟通过了,他确有这个意愿,其实就剩最后一年了,谁来做这个班长都是一样。”

杨芬芳确有自己小心思。

黎容家事,社会上传沸沸扬扬,无论真假,确造成了不好影响,她怕继续让黎容当班长有人说闲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挺同情黎容,但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黎容眉眼微垂,嘴唇轻绷了一下,恰如其分掩盖住了眼中嘲弄,了然道:“懂了,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他用拳挡着嘴唇,蹙眉难耐轻咳了几下,转身出门。

杨芬芳望着黎容背影欲言又止,心里愧疚更深了几分。

但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保护自己学生。

黎容出了化学办公室,用指腹轻轻按揉脖颈上穴位,将咳嗽冲动压下去。

在杨芬芳面前温和无辜神情瞬间退却,黎容抬起眼眸,眼神中透着冷意。

上一世他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高中时期很多事情都记得模糊了,不管好坏,他都没什么心力计较,到让不少小人趁机钻了空子。

这一世他有是闲情逸致,可以慢慢跟人切磋。

但才刚在走廊站了一会儿,他脆弱敏感胃就又开始叫嚣,早餐那点米汤根本不足以补充身体所需能量,现在胃里一阵阵反酸,胃酸刺激着脆弱胃壁,抽搐疼痛开始自内部扩散,黎容喉咙一紧,立刻跑去了卫生间。

他撑着马桶圈,控制不住呕了几次,呕头晕眼花,冷汗打透了校服内搭,碎发和眼睫毛纠缠在一起,一张脸更是惨白毫无血色。

吐出了几口酸水,黎容靠着墙用掌心顺着胃部,慢慢调整呼吸恢复体力,等痛感彻底消失了,他才双腿发软出了隔间,到洗手台前,弓着腰,捧起水来清洗唇角。

温水顺着他小臂往下滑,在手肘处滴滴答答落下去,他半张脸都湿漉漉,不慎被濡湿头发也抱成一缕,坠着水滴,水滴在如珠似玉明眸旁颤抖,将落未落。

如果其他人也能站在岑崤所在位置,就能看到黎容脊背弓起弧度也流畅漂亮,校服在窄腰间收拢,又被挺翘臀撑起难以忽视轮廓。

这是岑崤第一次在高傲灵魂身上窥探到脆弱感。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

高昂头颅美丽孔雀,被淋湿成毛发参差囚鸟。

傲视一切冷漠猎豹,被规训成瑟缩发抖猫咪。

狼狈,却散发着致命诱惑。

岑崤手里捏着黑板擦一圈圈把玩着,没有出声。

他本来只是帮忙清理一下粉笔灰,挺没劲差事,没想到却看到了别样风景。

“岑......崤,值日生一直在等你。”

崔明洋还没被正式任命,却已经担负起班长责任,岑崤好半天不回来,别人不敢打扰,只好他来找。

虽说红娑和蓝枢是对立关系,但崔明洋父母在红娑地位却远比不上岑崤家里在蓝枢地位,所以他其实并不敢惹岑崤。

崔明洋正小心翼翼跟岑崤说话,却下意识顺着岑崤目光,看到了狼狈黎容。

崔明洋眼皮一跳,心头涌起一丝异样快感。

“哟,班长也在啊。”

崔明洋让过岑崤,直接朝黎容走了过去。

黎容这才用双手撑着洗手台,抬起头,向大门方向暼了一眼。

冤家,果然是路窄。

崔明洋看着黎容身形消瘦模样顿感满足,故意笑呵呵问:“对了,老师跟你说了吗,下午自习课好像要宣布我当班长了,大家都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回来。”

黎容嗤笑,将半边身子重量压在洗手台上,有气无力道:“你好像很得意啊。”

崔明洋就差把得意写在脸上了。

“黎容,我上学期给《未来化学》写论文被你爸给毙了,像你爸这种道貌岸然小人怎么能做科学家呢,他教育出来儿子,怎么配当A大附中实验班班长呢?”

黎容佯装苦思冥想:“你是说你父母帮你代笔写那篇啊,好像他们还拿了个处分。”

也亏得他还记得这段过节,主要是那段时间他爸总在家里吐槽。

崔明洋一咬牙,脑门上青筋跳了跳。

这件事够他恨一辈子。

明明是互利互惠心照不宣事,他多一篇期刊论文根本对黎容造不成威胁,但黎清立偏偏鸡蛋里挑骨头,还害得他父母丧失了评选职称机会。

崔明洋火气冲上来,一把扯住了黎容领子,眼睛里恨意几乎快要烧出来。

他早就想报复黎容,这次是撞到眼前机会,尤其黎容又是一副病怏怏随时快昏倒模样。

黎容被人拽着领子,没躲,也没畏惧,反倒越过崔明洋,向门口岑崤看了一眼。

崔明洋动作一顿,这才猛然意识到,岑崤还在身后看着。

他跟岑崤没什么交集,但黎容和岑崤是同桌,论亲疏远近,岑崤大概率也会帮黎容。

崔明洋表情僵硬,也扭回头去看岑崤,仿佛是在等待某种许可。

他并不知道他神情十分丑陋,怒火顶上去了,整张脸都憋通红,但又因为不敢轻举妄动而显得小心怯懦,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面部肌肉走势非常崎岖。

岑崤一笑,右手捏着黑板擦,轻轻拍打左手掌心,漫不经心道:“关我屁事。”

崔明洋眼睛顿时亮起来,脸上露出掩饰不住快意和跃跃欲试狰狞。

倒是黎容微不可见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吧。”

崔明洋刚打算回头教训黎容,却见黎容眉头轻皱,神情冷冽,齿尖摩擦瞬间,右手稳准狠向他脖颈脆弱处劈去。

崔明洋只觉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好巧不巧门牙磕在了洗手台上,牙齿划破上嘴唇,口中一股血腥气涌出来。

“操!”崔明洋捂着嘴咒骂出声。

黎容没有半分犹豫,揪着死拽着自己衣领那只手小指用力一掰,就听见崔明洋扭曲着身子鬼哭狼嚎起来。

“嗷嗷嗷松开!手指要断了!”

黎容眯了眯眼,又加了几分力道,见崔明洋确疼不行了,才一甩手,嫌恶踹了一脚。

一套动作干净利落,虽然力气稍显不足,但胜在狠绝。

这些都是,他在岑崤身边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练出来格斗技巧。

崔明洋抱着小指缩成一团,头抵着地,腿乱蹬着,磕破嘴唇也以肉眼可见速度肿了起来,他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嘶哈嘶哈怪叫。

“黎容你等着!你完了!我爸妈不会放过你!操疼死我了!”

岑崤敲打|黑板擦动作一停,细微粉笔灰被扬起来,在熹微光芒里打着旋儿。

黎容看起来确虚弱苍白厉害,所以他留在这儿没走。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然而黎容刚教训完人,就又恢复成一副苍白无力病怏怏模样。

他捂着胸口,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肺给咳出来,一张清秀精致脸皱成一团,眼皮也难受耷拉着。

“咳咳咳......”

岑崤总算笑出声。

他悠哉悠哉看完了这一出闹剧,将黑板擦往手心一收,抖了抖手指尖灰,转身就要走。

“岑崤!”

岑崤神经一紧,停住脚步,扭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黎容。

黎容扶着洗手台,细长白皙手指潮呼呼,骨节凸起格外漂亮,他一边蹙眉,一边轻喘着问道:“岑崤同学看到新班长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病人,不打算报告一下老师吗?”

岑崤挑了下眉,目光在满嘴血沫缩在瓷砖上呻|吟崔明洋,和弱不禁风毫发无伤黎容之间逡巡片刻,表情玩味。

“我凭什么帮你?”

黎容满脸忧色,神情怆然:“你不帮我倒也没什么,只是你以后再叫班长,答应就是这张脸。”

黎容指了指气成猪肝色崔明洋。

岑崤:“......”

他倒真看了一眼崔明洋脸,果然下一秒就嫌恶移开目光。

这个理由他接受了。

黎容见他不说话,心中了然,于是眉眼微弯,压出一个浅浅弧度。

岑崤在床|上很爱喊他班长。

哪怕年轻几岁,一些刻入骨髓X癖是没那么容易改变。

只不过那侥幸得逞愉悦只展露了半秒,黎容立刻收起眼睛弧度,低着头,捂着胃,一边轻喘,一边展露自己脆弱。

他打湿头发已经半干,脸上水珠也蒸发干净,只有嘴唇还依旧潮湿莹润,微微开合,依稀可见紧咬整齐洁白牙关。

岑崤盯着他看了几秒,扯了扯唇,戏谑道:“用不用我再帮你叫辆救护车?”

这点装可怜伎俩,他不至于看不穿。

黎容知道把戏败露,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调整策略,抬起桃花眼,眼皮皱着,眼尾下塌,无辜望着岑崤:“我是真疼......”

那语气软呼呼又带着点委屈,叫岑崤心里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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