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崤第一次见那只蓝金渐层就觉得很像黎容。
那猫大概也知道自己品种金贵,长相出众,常常一副蔑视众生,高贵不可亵渎神情,那猫走路时候最喜欢微微抬着脖颈,用那双漂亮扁桃仁似眼睛睥睨天下,觉得没什么值得它亲临视察,便懒倦扫一扫尾巴,抬眼望着窗外风光,思考人生。
不过,一旦瞄见它喜欢小耗子玩具和口味绝佳猫粮,它又会片刻放下面子,抬起小肉垫,撒娇似在人皮肤上蹭一蹭,那双眼睛水汪汪望着你,顺便歪一歪脑袋,故作萌态。
它完全知道自己优势,在开心时将人耍团团转,不开心时便轻描淡写将家里柜子都掀翻。
岑崤现在就恨不得拎起猫爪子,直接关进笼子里,认真‘审问’清楚。
“我活儿不好?”
他唇边含笑,眼神却愈加深沉起来。
黎容扭过脸跟岑崤对视,眼神中狡黠一闪而过,又是一副清冷自持模样,淡然道:“都说了是算,不信拉倒。”
岑崤沉默了片刻,给简复一个手势:“叫全班出去一趟,我跟班长处理点事。”
简复瞠目结舌:“哥,这都要上课了,语文老师都快来了。”
简复知道岑崤有嚣张资本,但事实上,岑崤在班级里从未擅自运用过特权,相反,他有时候还很好说话。
他偶尔会主动帮忙清理黑板擦,别人打闹不小心撞了他桌子,他大多数时候也并不计较,相较于之前黎容,可以说平易近人了。
但这种友善实则很有距离感。
如果对某些事过分不在意,那必然对另一些事过分在意。
很少有人见实岑崤真实脾气,但却莫名对他非常畏惧,也就简复能在他身边随便开玩笑。
岑崤表情依旧平静:“快去。”
简复皱了皱眉,觉得这事儿不太妥,但岑崤执意要这么做,他只好跑到讲台上,用教鞭敲了敲黑板。
“喂喂喂,麻烦大家出教室凉快一会儿,我们崤哥要跟班长解决点事情。”
班里一阵寂静。
简复笑眯眯道:“我说大家是没听清吗,快点快点,下午我请大家喝咖啡。”
对这个班级绝大多数人来说,咖啡根本不值一提,但他们确是不想惹岑崤。
于是有一个人站起来出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往外走。
倒是有几个红娑二代,忍不住嘟嘟囔囔吐槽。
“岑崤好狂啊,老师都要来了,他居然让大家在外面等,这是让老师也等着吗?”
“呵呵人家蓝枢太子爷,老师等等怎么了。”
“咱们红娑黎教授可都倒台了,希望岑首长好自为之吧。”
“黎容这是惹到岑崤了,会被收拾很惨吧,到底是咱们红娑人,要不要帮个忙?”
“帮个屁,黎容早就跟我们无关了。”
崔明洋见岑崤要找黎容麻烦,非但对被赶出教室没意见,反倒涌起一种‘敌人敌人就是朋友’亲切感。
崔明洋:“活该!就该让蓝枢人教训黎容,我们吃瓜看戏。”
黎容一向是以二十三岁心态和眼光来看待这个班级。
他自顾自把这次重生当作一场意外旅游,心态相当轻松,可刻在骨子里处事规则仍然时时发作,让他很难跳出循规蹈矩怪圈。
他觉得岑崤举动太夸张了。
黎容一把抓住岑崤手腕,凝眉蹙目,低声道:“别闹,老师要来上课了。”
他上一世以为岑崤是高中之后经历了什么才疯,现在知道,岑崤疯是恒定,只不过他曾经没招惹到岑崤,或者说曾经岑崤还没准备好招惹他。
岑崤低头看了眼搭在自己手腕上潮湿发凉手指,满不在意笑笑:“语文课先等等,这儿有场性|教育课没上完呢。”
黎容微微一僵,又觉得面前岑崤和他上一世认识岑崤重合了。
明明年轻了六岁,明明论经验论城府论狡猾,都该比他青涩生疏多。
但却仍然难对付。
黎容抽回手指,轻抿了下泛白唇,不由得放软了些语气:“岑崤。”
他喊他名字时候,嘴唇会轻轻颤动,隐约能见平整洁白齿和牙关开合时不经意露出润红舌尖。
“叫什么,我不是帮班长远离迷信相信科学吗?”
岑崤似笑非笑,手指伸向黎容下巴,触到柔软皮肤刹那,他能感觉到黎容有一瞬恍惚。
但黎容没躲,和那只高昂着脖颈蓝金渐层一样,澄澈明亮眼睛凝视着他,不卑不亢,带着与生俱来高贵。
岑崤手微微下滑,抚摸着黎容颀长光滑脖颈,他能感受到脉搏在掌心中一下下跳动力量,沉稳又鲜活。
但明明此刻黎容要比以往更脆弱一些,身型消瘦,脸色苍白,柔软服帖头发遮盖着圆润小巧耳垂,好像轻而易举就能被人将命运掌握在手里。
岑崤呼吸变沉了几分。
就连他亲生母亲都觉得他会伤害猫,没有人相信,他只是想近距离抚摸一下,美好漂亮事物。
所以他只是按压了一瞬,便不由自主放轻了力道。
黎容突然间笑了。
眉眼弯弯,楚楚动人。
皮肤相接瞬间,任何微小举动都会暴露人真实意图。
岑崤在虚张声势。
黎容捏住校服外套拉链,直接一扯到底,外套没了禁锢,顷刻间松散开,露出里面稍显肥大轻薄短袖内衫。
那短袖被囚在里侧,不得不仅仅贴着黎容皮肤,如今只好随着黎容呼吸一起一伏,让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角锁骨轮廓。
“我是没关系,反正黎家已经身败名裂,我不变|态发疯旁人才稀奇,岑首长儿子要是也无所谓,咱俩把桌子合一合,勉强凑张床,就刚才争议进行一场科学实践,我们搞研究,总是亲手操作才踏实。”
他方才慌了神,才会被岑崤唬到,但现在,明明是他占上风才对。
有所顾忌才不敢轻举妄动,无所顾忌就可以为所欲为。
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跟岑崤上|床了。
岑崤眯着眼打量黎容,黎容果真是肆无忌惮,大有‘爱谁谁我脱了衣服就可以干’架势。
这次,确是他被掣肘。
“早晚有机会。”岑崤目光在黎容领口放肆扫视一圈,慢慢将手收了回来。
黎容脖子上没留下半分痕迹。
黎容了然。
早在岑崤放松手劲儿时候他就知道,岑崤不打算真把他怎么样。
早秋,教室里窗户大开,凉风一阵阵往里吹,吹黎容领口直抖。
别人会觉得凉爽舒适,但他这副孱弱躯壳受不住。
“咳咳咳!”黎容被吹一哆嗦,狼狈裹紧校服外套,捂着嘴开始咳嗽。
身上温度被风卷走,就没那么容易再捂回来,他像一株被风霜打弯了腰植物,颓唐弓着背,神情哀怨愤怒瞪着岑崤。
岑崤:“......”
岑崤:“是你自己把衣服扯开。”
他冰冷无情陈述事实。
黎容在大学积极参加社团活动,曾经是辩论社社长,代表A大取得过亚太区最佳辩手荣誉,谦虚谨慎点说,他在言语博弈,拉拽论据论点上,没输过。
黎容咳面色涨红,眼圈湿热,样子可怜却仍然理直气壮:“是你先说骚|话,你不说,我也不会配合你。”
岑崤舔了舔后槽牙,勉强忍耐真做点什么打压黎容嚣张气焰冲动。
“你给小迷弟算命,夹带私货造谣我。”
黎容强调:“是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嘴欠王者简复非要问。”
岑崤:“你敢说你没有夹带私货?”
黎容边西子捧心边据理力争:“你给宋沅沅暗示是什么意思?你真能喜欢她?别逗了。”
岑崤嗤笑:“班长心疼女朋友?可惜人家恨不得早点跟你撇清关系。”
黎容:“宋沅沅跟我撇清关系,关你什么事?”
想他上一世对宋沅沅还有所眷恋,看到宋沅沅跟在岑崤屁股后面跑,确是难受了一段时间。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女朋友被人夺走,虽然自己被夺走更加毁三观。
总而言之,岑崤这人就是个疯狗。
岑崤:“宋沅沅跟你撇清关系了,我想怎么做,你又生气什么?”
黎容想起上一世,岑崤和宋沅沅在宴会上搭肩揽腰共舞场景,忍不住斥道:“流氓。”
岑崤以为他又在说方才摸下巴扯衣服事,也懒得再循环争辩:“无赖。”
两人给对方下完判词,沉默了良久,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懊悔。
黎容:“好幼稚,我怎么会说这么幼稚话。”
岑崤:“真幼稚,黑历史。”
语文老师今天路上堵车,有点迟到。
等她满头大汗火急火燎赶到实验班,发现几乎全班同学都在教室门口守着。
语文老师心虚加惶恐,莫名其妙看着一张张神情复杂脸:“我就迟到了十分钟。”
也不用这么守株待兔吧?
林溱面带忧虑,挤到前面来,着急道:“老师,岑崤和班长在里面,好像起冲突了。”
语文老师听到岑崤和黎容名字,有点打怵。
黎容现在是全校最敏感人物,没办法明说,是因为红娑研究院调查组还没有彻底给黎清立和顾浓定性。
“真是胡闹,赶紧进去上课。”
语文老师带头把教室门推开,闯了进去。
在她课堂时间,真不能让黎容和岑崤闹出乱子来。
班里人走进去,黎容和岑崤争执已经结束了。
岑崤面无表情,翻着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黎容则狼狈裹着衣服,因为忍耐咳嗽而显得饱受摧残。
林溱担忧看向黎容,他拿那瓶甜牛奶还没打开,估计早已经放凉了。
简复则一头雾水,虽然黎容看起来挺惨,但这跟岑崤没有必然联系,因为黎容这两天一直病怏怏惨兮兮,哪怕有时候是装。
最开心畅快就属崔明洋了。
在他眼里,就是岑崤和黎容已经动手了,闹掰了,从此在蓝枢红娑势不两立基础上,又添了私仇。
岑崤再也不会帮着黎容,反倒有可能成为他盟友。
崔明洋打算暂且放下与蓝枢之间摩擦,先把最讨厌黎容排挤出班级。
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迟,黎清立和顾浓在自杀那刻起已经没有价值,注定会被红娑高层抛弃。
到时候不管黎清立和顾浓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定性贪|污科研经费中饱私囊,罔顾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肯定了。
黎容作为他们俩儿子,在A中,A大,都会没有立足之地。
“冷。”黎容暼了一眼大开窗户,有气无力哼唧了一声。
他倒不至于让全班为了他一个人关窗捂汗,他是说给某个人听。
岑崤低头专心看手机,没有反应。
黎容叹了口气,微微掀起眼皮,望向岑崤侧脸:“真冷。”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分析文章主旨,岑崤好像依旧没听到黎容话。
黎容垂下眼睛,手指抓到那瓶放在桌角牛奶,一边转着把玩一边自顾自叨念:“人家送我甜牛奶都凉了......”
岑崤手指顿了一下。
十分钟后,他阖了阖眼,面色不善站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路过激情澎湃语文老师,岑崤冷静道:“有事出去一趟。”
他甚至都没说什么事。
语文老师刚一犹豫,崔明洋也手急眼快举手:“老师我去趟卫生间。”
他追着岑崤跑了出去。
岑崤刚要下楼,就被崔明洋小跑着追上了。
“岑崤,我跟你商量点事。”
岑崤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崔明洋还未消肿嘴唇上。
黎容格斗术有待提高,太轻了。
崔明洋:“我知道你们蓝枢和我们红娑一直对立,所以咱们在班里也各玩各,但其实这样挺没意思,大家还只是学生,没深入大人们那些弯弯绕绕,老师不是也说希望不要搞小团体,互帮互助吗?”
岑崤听不下去,眼神冷了下来:“你是来跟我废话?”
崔明洋张开双掌以示友好:“我意思是说,以前摩擦可以姑且不谈,反正你也讨厌黎容,我也讨厌黎容,我们可以把他搞出A中,让他连考A大资格都没有,你放心,我们红娑这边不会有人帮他,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合作。”
崔明洋一脸自信。
他觉得自己提议很合理,哪怕岑崤不讲理也该听进去,毕竟岑崤才刚和黎容发生冲突。
岑崤眸色愈加深沉,目光锋利如刀,盯着崔明洋脸。
崔明洋冷不丁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威压感,不明所以咽了咽唾沫。
岑崤:“谁告诉你我讨厌黎容?”
崔明洋懵了:“你......刚刚不是?”
岑崤漫不经心垂下眸,轻擦带着枪茧虎口:“当初代写论文事被你父母找人压下去了吧,知道蓝枢这边掌握着多少红娑研究院把柄吗?如果让我知道你继续搞什么小动作,我不介意请你父母滚出红娑。”
崔明洋心中一抖,茫然道:“所以你......你是站在黎容那边了?”
岑崤自觉已经说够清楚明了了,于是懒得跟他废话,插着兜,快步下楼了。
五分钟后。
黎容趴在桌子上睡模模糊糊,臂弯里被扔来一瓶甜牛奶。
某高端品牌,未添加任何防腐剂,含有双倍营养,热牛奶。
黎容睡眼朦胧,缩了缩手臂,让牛奶瓶贴着自己脸颊,微不可见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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