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地契交给楚玄辰之后,云浓得了银票,便准备离开了。
毕竟她只是想来看个宅院而已,对这背后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兴趣,楚玄辰与岑屿有什么牵扯与她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景宁原就是随云浓来的,云浓要走,她也没什么由头再留下。只是在出了门后,又忍不住多问了句:“楚玄辰怎么会到这里来?也是奇了怪了。”
这位楚家大公子风评甚好,只可惜因着腿疾的缘故,无法入仕。
云浓漫不经心道:“听人说他最是心善,时常帮扶那些有难处的书生才子,前年春闱的状元郎蟾宫折桂后,不是还专程去致谢来着?许是这位岑公子入了他的眼,所以帮扶一二。”
“这不一样。”景宁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摇头道,“若真是如此,他只管让人送银钱来就是,哪里用得着亲自过来?他心善是一回事,可若是每个都这般亲力亲为,只怕忙都忙不过来……若依我看,只怕是与岑家的那桩案子有所牵扯。”
景宁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云浓回过头看了眼:“你若真是想知道,着人去打听打听就是。”
云浓与景宁相识多年,有时候只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对方的想法,她隐约察觉到景宁对那位岑公子有些兴趣,所以方才才会拿这事来开玩笑。
景宁犹豫了一瞬,摇了摇头:“罢了,都是麻烦。”
她身份尊贵,若是真想去打听什么事,也并不算难。只不过这么些年,她从来都是沉溺于声色犬马,并不染指半点朝政,也不插手世家之间的事情。
也正因此,先帝才会那般纵着她。
如今她已是大长公主,就连幼帝也得唤她一声“姑母”,可却仍旧是秉持着早些年的作风,便是再怎么出格,也是仅限于后宅的那些个事情,旁的则是能避则避,以免招惹了什么麻烦来。
“是了,”云浓掸了掸衣袖,附和道,“管得越多,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
在这一点上,她与景宁是不谋而合的,不然也当不了这么多年的好友。
说完,她又向阿菱道:“这宅子眼见着是不成了,劳你费心,再帮我找一找吧。”
阿菱笑盈盈地应了下来:“姑娘不必客气。”
“慢慢找就是,不必着急,宁缺毋滥。”景宁叮嘱了句,又向云浓道,“你只管安心在我那里住着。”
云浓点点头,笑道:“好。”
“若不是方才见着楚玄辰,我倒是差点忘了,”景宁忽而想起一桩事,“明日我要去忠义伯府赴宴,顺道将你那定亲信物还给楚二太太,你可要同我一道前去?”
前几日南风馆之事后,景宁被太皇太后的病情给绊了心,云浓更没那个功夫去琢磨,两人竟都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正经来说,她这信物没退还回去,亲事就未曾断得彻底,终归是不可避免的。
“我就不去了,”云浓眨了眨眼,“以我如今的身份,原就不该去的,更何况那些个宴饮也麻烦,还是容我躲个闲吧。这事就有劳你了。”
景宁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便也没勉强:“那我就去走一趟,替你将这件事给了了。”顿了顿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感慨了句,“当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曾想过为你与楚玄辰牵红线,没想到阴差阳错,如今你竟然与楚三公子有了亲约。”
若非是徐思蕊在其中搅了局,以至楚家退了这么亲事,那云浓如今只怕还是楚玄辰的准弟妹。
云浓不尴不尬地笑了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世事实在是无常,谁也说不准将来会怎样,就好比数年前她初遇顾修元时,怎么也没料到两人竟然会发展到今日这般形势。
自那日之后,云浓便没再见过顾修元,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他这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云浓轻轻挑起了衣袖,垂眼看去,腕上还留着那日的淤青,未曾褪尽。
“怎么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景宁瞥见她没精打采的模样,问了句,“可是有什么心事?”
云浓抚着袖口,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只不过半日下来,有些倦了。”
“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回府去。”景宁随即吩咐了车夫。
云浓早在那日就想明白了,将态度摆得分明,所以如今也不过略微出了会儿神,就又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第二日,景宁前往忠义伯府赴宴,云浓则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梳洗。
云浓在这长公主府住着,比在徐家时还要随性许多,而景宁也是一早就吩咐了这院子中的婢女们,让她们小心伺候着云浓。
翠翘替她梳理着长发,感慨道:“大长公主待姑娘可真是好极了,若不是我打小跟在你身旁,怕是要以为你们相识多年呢,不然怎么能有这样的交情。”
云浓被她说得莫名心虚,含糊地应了声。
“说起来……”翠翘替她绾了发髻,有些奇怪地点了点云浓脖颈后侧的红痕,“这是怎么留的?”
南风馆一夜荒唐之后,云浓身上留了不少痕迹,这几日一直是遮遮掩掩的,连沐浴之时都没让翠翘伺候,想方设法地躲着。
今日是见着痕迹消了八|九成,便没有再小心掩饰,结果却有这么一处被翠翘给发现了。
那红痕是在她脖颈后侧,并没法从镜中看见,云浓脸有些发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倒是翠翘自己又寻了个借口:“莫不是有蚊虫叮咬?可巧今日日头正好,将床褥拿出去晒一晒好了。”
云浓连忙点点头:“好。”
说着,她又拢了拢衣袖,将手腕遮得严严实实。
这件事暂时算是糊弄过去,但云浓也明白,如果再与顾修元有什么往来,那必定是没有办法长久隐瞒下去的。
只不过能瞒一时是一时,云浓还没想好该怎么提这件事。
尤其是祝嬷嬷。她如今虽不念叨,但打心眼里还是盼着云浓寻个好人家,琴瑟和鸣、相夫教子。若她知道云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与人往来,恐怕是要气昏过去的。
云浓虽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但一想到事发之后可能会有的情形,还是觉着头皮发麻,仿佛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但事已至此,也没旁的办法,毕竟这世上可没回头路能走。
云浓喝了些粥填饱了肚子,看了会儿话本,又拉着翠翘来教她下棋,权当是打发时间。午后日头正好,将人照得昏昏欲睡,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睡个午觉,景宁便从忠义伯府赶了回来。
“我见着了楚二太太,信物还了,也趁着这个机会替你澄清了。”景宁寥寥几句给了她交代,然后方才详细讲道,“这徐家着实是让人看不上,拿着这么个定亲信物不肯还,百般暗示楚家,想要趁这个机会给自家儿孙谋个官途。”
云浓毫不意外,平静地答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过楚家也不是什么好的,”景宁顿了顿,又改口道,“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大公子在的长房倒是不错,只可惜他因着腿疾不能入仕,着实是可惜了。至于旁的……只能说,你这门亲事好在没成。”
“为何这么说?”云浓好奇道。
“你若是见着二太太如今那模样,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景宁嗤笑道,“虽说踩低拜高是人之常情,可做得太明显了,也着实是可笑。”
云浓没亲眼见着,但也能猜个几分,毕竟她可是与楚子瑜打过交道的人。虽说母女未必全然相似,可单从楚子瑜的言谈举止中,还是能窥见其家风做派的。
“她当初觉着谢家家道中落,因而想要悔婚之时,行事作风就初见端倪了。”
云浓还记得当初在楚家之时的情形,老太太看起来倒是想践行诺言,促成这桩婚事,可这位二太太却是颇为不情愿,甚至还有所阻挠。
景宁嘲讽道:“可她见着是我来代你交还信物时,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旁敲侧击地想打听你我的关系……着实可笑。”
云浓也懒得去细究这些,替景宁倒了杯茶,笑道:“多谢你替我料理了这事,信物既然已经退还,那这事儿也大可以翻篇了,不必再与她们计较什么。”
她是真没把楚家放在眼里过,最气的,也不过就是莫名其妙被楚子瑜发作了一通的时候,还当场就怼了回去。
云浓一贯想得开,所以也没什么意难平的。
她就这么在长公主府暂且住了下来,除却制香,还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来消遣,或是看话本,或是与景宁一处玩,可谓是不亦乐乎。
只可惜这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宫中再次传来消息,说是太皇太后昏迷不醒。这次的病情比往常都要重些,景宁入宫侍疾,直接在宫中住了下来,没有空再离宫。
云浓知晓此事后也忧心忡忡,甚至还专门到护国寺去跑了一趟,为太皇太后上香祈福。她在宫外压根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也就这么点事,算是聊作慰藉。
而阿菱那边则是又寻好了新的宅院,这次没有再生出什么波折来,云浓付了银钱,拿到了地契。
长公主府中空落落的,偌大一个府邸,主人又不在家,云浓呆着也自觉无趣,索性令人将新买的宅院稍加修整,便搬了进去。
翠翘与祝嬷嬷自然是跟在她身旁的,云浓又挑了两个粗使丫鬟,并着个厨娘,便算是成了个新家。
云浓有择床的毛病,刚搬过来这夜,自然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也没让翠翘陪着,要了次茶水,便将翠翘打发走了,自己盯着床帐上的绣纹发愣。
也不知多了多久,窗外忽然传来些动静。
云浓一惊,正犹豫着该不该出声叫人来,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叫了她的名字。
“顾修元。”云浓磨了磨牙,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她掀了床帐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赤着脚跑到了窗边,抬手打开了雕花窗,果不其然见着了顾修元。
月光皎洁,映在他身上脸上,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顾修元眼中带着些浅淡的笑意,又叫了声她的名字:“云浓。”
“你……”云浓心中原本是窝了点火的,可对着他这张脸,却怎么都发作不起来,连带着质问的话都失了气势,“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敲什么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贼人,我方才险些都要叫人来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顾修元就从窗子翻了进来,动作利落得很。
顾修元抬手勾了勾她的脸颊:“我近来忙得很,都没什么睡觉的功夫。方才见着月色正好,忽而就很是想见你……便也顾不上那么多。只好当个登徒浪子,偷香窃玉来了。”
他这话越说越不成样,语气带了些轻挑,云浓知道自己该生气才对,但到底还是不争气的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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