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随着一只手掌拍到桌面上,整个房间都震动起来。房间里的人正襟危坐,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用余光偷偷地注视着高堂上的老爷子。
这是个清朝制式的南方四合院,中央正堂坐的老爷子,是文山帮现任帮主的老爹。
角头势力有时候真不能用帮会来看,不过他们许多时候又是在行帮会之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眼下的文山帮虽然是帮主文忠明说了算,但文老爷子一出来,文忠明也只有老实挨训的份。
“都看看,都看看!这上面都写的是什么!”文老爷子的手“嘭嘭”地拍着桌上的一堆报纸杂志,上面全是报道的艺人大游行,个个喊着要当局铲除文山帮。
屋子里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反驳,因为文老爷子发脾气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岔。
“好好的皮肉生意不做,非要去插手什么影视圈。”文老爷子痛心疾首道,“戏子虽然是戏子,可那些名角是好轻易动手脚的吗?以前曰本人统治台。湾的时候,都要客客气气地请名角唱戏。你们倒好,使下三滥的手段都不知道藏起来做。现在好了,闹大了吧!文忠明,你是帮主,我要你的解释。他妈的,人家游行的时候国外的记者都在,你们都敢上去动手抢人,你胆子大得包天了吧。”
“爹。”文忠明脸部肌肉抽搐道,“我们这次被人给耍了。报纸上报道的那些手段是真的,可证据全是假的,《壹周刊》的什么独家揭幕,也全是编出来的。我前几天见事情闹大了,就约束帮里的人,让他们不准出去活动。那天游行的时候闯出来闹事的,也根本不是我们文山帮的人。”
“你是说,有人要搞我们文山帮?”文老爷子的怒火瞬间熄灭,浑浊的老眼也一下子清明起来。
文忠明道:“那个王梓钧这几天闹得欢,不用想也知道是竹联帮想搞事。我已经吩咐下面的弟兄做好准备了,只要他们敢来文山区保证让他们回不去。”
“做的好。”文老爷子赞许道。
“老爷子,帮主,条子来了!”一个汉子慌张地推门进屋。
“混账!”文老爷子骂道,“规矩都不懂吗?会堂也敢乱闯!”
“爹,先别发火。”文忠明问那人,“先缓口气,说清楚。”
那人道:“帮主,外面来了十多辆车,除了条子之外,还有很多电视台的记者。黄局长亲自带人来了……”
此人的话音未落,外面就吵起来了,只听黄立新的声音含怒传来:“怎么?你们在这里商议着怎么造反?警察居然也敢挡,想暴力抗法吗!”
文老爷子站起来,走出大门,正好看见文山帮的帮众跟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对峙着。
警察局长黄立新和一众警察站在前面,后面则是新闻局的局长,带着一群兴奋地记者。
黄立新踏前一步,威风凛凛地说:“跟我进去抓人,谁敢袭警直接击毙!”
“是!”警察们齐声答道,因为后面有记者在,个个都攒足了劲要好好表现一番。
再猛的帮会也是怕条子的,黄立新直接击毙的命令一下,文山帮所有的人都软了,纷纷转头看向他们的帮主。
“都给我退下。”文老爷子道,“官府办事,我们老百姓当然要配合。黄局长,要抓谁,尽管拿去吧。”
文老爷子还真不怕黄立新抓人,因为抓小角色伤动不了文山帮的筋骨,而抓头领级人物,那就更不怕了。除了一两个好狠斗勇的之外,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大人物亲自动手。即便被抓进去,没什么证据,过不了几天还是得放人。
“这是逮捕令!”黄立新将手上的纸片一扬,便挥手道,“动手!”
候命已久的警察立即出动,刚刚在会堂里开会的帮会大佬一个个被按住,手铐加身,老老实实地被带上警车。
警察和记者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功夫就从四合院里消失了。不过与他们一起消失的,却是文山帮半数以上的主要头目。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文老爷子冷哼一声,说道:“怕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没过多久,外面喊杀震天,四合院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满身是血的文山帮帮众踉跄着跑进来,还没开口就摔到地上。
“出什么事了?”文老爷子这下也有些慌了。
受伤那人道:“竹联帮,竹联帮杀过来了。”
“好,好,好!”文老爷子一连说出三个好字来,不过那语气却是凄凉得很。
警察抓走帮内的那些头头不怕,个别判个三五年,大多数却是关个把月就出来了。但现在却不同,头头们全在局子里,竹联帮突然杀个措手不及,文山帮的普通帮众哪里挡得住?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一个文山帮的小头头突然道:“堵住,快把门口堵住!”
众人反应过来,齐齐跑去堵门。
“老爷子,我们投降吧。”文老爷子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老三?”文老爷子转身惊讶地看着自己当年的把兄弟,突然大笑道,“我说条子怎么扑得那么准,居然趁我们开会的时候来抓人。原来是有内鬼!”
“不要怪我。”老三叹气道,“当年二哥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吗?怪只怪,你的手太黑。这些年你一直防着我,我不做内鬼,还有什么出路?”
小喽啰们可没工夫管两个老一辈的头领“叙旧”,都在用身体堵住那扇大门,外面的竹联帮帮众也在一次次地在外面撞门,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文老爷子眼睛死盯着自己当年的把兄弟,冷笑道:“跟着我没出路,跟着竹联帮那些外省人就有出路?”
老三道:“以后竹联帮会在文山区新设一个信堂,而我就是信堂的堂主。”
“信堂,哈哈,背信弃义地信吗?”文老爷子讽刺道。
老三不疾不徐地说道:“要背信弃义,也是你在前头,我是有样学样。”
文老爷子冷笑道:“你以为你能当这个堂主多久?竹联帮的人迟早要把你吞掉。”
老三说:“至少可以当十年。这里是文山区,没有我出面,竹联帮那些外省客根本不能控制这里。还要我动手吗?”
“不用!”文老爷子突然冲那些堵门的帮众喊道,“放他们进来吧!”
帮众们回头不解地看着老爷子,文老爷子手一伸,袖子里突出来一把尺二刀片,突然往自己的肚子上一扎,轻轻一个搅动,鲜血就从嘴角溢出来。
“大仔!”
帮众纷纷跑回来,抱着文老爷子的倒下的残躯。
“轰!”四合院的大门终于被撞破。
老三直愣愣地站在天井中央,脸上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出他是喜是忧。
……
登奎影业公司。
杨登奎手里拿着电话,听筒里一遍一遍地传来忙音。
他是西北帮出身,道上的影响力全在南边,在台北他还不如竹联帮的一个小头目管用。可是想要在台。湾插手影视圈,就必须来台北发展不可,台。湾所有的电影公司和片场都设在台北。
杨登奎来台北开电影公司,自然不可能合法正当地投资拍片,而是继续玩地下那套。这几年靠着抢演员低薪拍片可是让他赚了不少,登奎影业公司也成为一家中等规模的电影公司。
他玩电影的方法就是跟台北的文山帮合作,文山帮控制艺人,他负责拍片,然后大家分红利。
不过最近的风头好像有点不对劲,特别是那天的艺人大游行,杨登奎只是远远地看上几眼,就觉得事情要坏了。
果然,今天跟文山帮的老朋友连打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挂上电话,杨登奎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心情烦躁不安,考虑着是不是要回南方去躲一阵子。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想起,将心中有鬼的杨登奎吓了一跳。
“喂!”杨登奎接起电话,小心地说了一声。
“杨总你好。”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文山帮,从今天开始,不存在了。”
“你是谁?”杨登奎心中一惊,文山帮覆灭的消息让他直冒冷汗。
“你猜猜?”电话里那人笑道。
“王梓荣?”杨登奎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电话里那人道。
“王梓钧!”杨登奎咬牙切齿道。
“回答正确。”王梓钧哈哈笑道。
“你到底想怎样?”杨登奎慌了,这位后来当过台。湾金马奖评委主席,制作的电影拿过金狮奖的未来娱乐大佬,现在是真的慌了。
“不是我想怎样!”王梓钧沉声道,“是你到底想怎样!一声不响地就把周润发扣住拍电影,你到底把我放不放在眼里!老子没有把周润发的事情抖出来,是给你一个面子,别他妈不识相!惹毛了老子,直接让你横着回高雄!我限你三个小时内,把周润发给我放了。少了一个手指头,我要你一只手!你如果不信邪,就试试看,我赌你走不出公司大门五步就躺尸!”
“嘭!”听筒里传来一声砸电话的声音,震得杨登奎浑身一抖。
杨登奎走到窗前,往楼下一看,只见街边一个年轻人冲着他露出微笑。
杨登奎又看看四周的街道,有行人、有小贩,也不知道哪个是隐藏起来的杀手。
杨登奎杀过人,而且手上不止一条人命,他自然知道死亡是多么一件恐怖的事情。
他还不想死。
“喂!大哥,我是阿奎。台北出了点事,文山帮完了。”杨登奎打电话的时候觉得浑身发冷,“对,竹联帮动的手。我被人堵在公司了,王梓钧说要马上放周润发回去,不然就要我的命……电影的投资?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投资,好吧,我再打电话跟他联系一下。”
杨登奎无奈地挂上电话重新往王梓荣那里拨,他手里只有王梓荣的联系方式。
登奎影业公司不是杨登奎一个人的,现在周润发在台南已经拍了一周,用去了一大笔预算,现在放人的话,前期投资全打水漂去了。何况,他们还签了几个广告赞助,别人都是冲周润发的名头去的。一旦停拍,他还得吃官司。
“跟我商量没用,你直接找梓钧吧。”那头王梓荣接了电话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要来王梓钧在台北的几个电话,杨登奎一个个拨过去,直到第三个才联系上王梓钧本人。他一下子就放低了态度,笑道:“钧哥,这事是小弟做得不对,你大人有大量。要不晚上小弟做东,您赏脸出来吃顿饭,小弟当面给你认错赔不是。”
“我怎么敢啊,我也是演员,万一杨先生你把我也绑去拍电影怎么办?”王梓钧的话夹枪带棒。
“钧哥说笑了,我绑谁也不敢绑您啊。要不富豪酒店怎么样?”杨登奎心中骂娘,嘴上却是服软装孙子。
富豪酒店是竹联帮的产业,杨登奎把吃饭的地点设在这里,自然是表明心迹。
“几点?”王梓钧问。
“八点钟怎么样?”杨登奎问。
“八点啊?我要陪我老婆看电视,没空。”王梓钧说。
杨登奎气得差点吐血,强忍了一口气说:“那六点呢?”
王梓钧道:“六点是不是早了点?”
“要不七点吧。”杨登奎说。
王梓钧道:“我不喜欢七这个数字,不吉利。”
忍住,我要忍住!
杨登奎握着话筒深吸一口气,问道:“那钧哥觉得几点合适?”
“六点半吧。”王梓钧说。
“好,好,就六点半。”杨登奎轻轻地挂上电话,然后猛地抱起自己办公桌上的一盆植物往地上砸。
……
傍晚,七点钟,富豪酒店。
杨登奎不时地看表,他已经等了整整半个小时,可王梓钧连面都没露,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表是不是坏掉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直到七点四十多分,王梓钧才姗姗来迟,还厚颜无耻地笑道:“哎呀,真是让杨先生久等了。”
“没事,没事。钧哥你贵人事多,小弟等等是应该的。”杨登奎笑脸贴上去。
可惜贴上了冷屁股,王梓钧道:“本来说六点半来的,女儿非要让我陪她打电子游戏,你说我能不迟到吗?”
杨登奎拳头紧攥着,然后抬臂一挥,说道:“服务生,菜单拿过来。钧哥要吃点什么?”
“随便点,上碗面就行。”王梓钧道。
杨登奎干笑着说:“钧哥你说笑了。”
杨登奎忍痛点了一整桌的好酒好菜,足够十多个人吃的,胡扯半天,才终于提到正题。
“钧哥,你看小弟的电影已经拍了一半,现在丢掉是不是可惜了点?”杨登奎小心地说。
“电影拍了一半可以丢,就怕人活了一半命丢了。你说是不是呢?”王梓钧问。
“那是。”杨登奎心中发恨,心想着什么时候等王梓钧去南边,非得好好收拾一顿不可。
“这做电影啊,老老实实的拍戏,还是有得赚的。”王梓钧说,“跟你说句实话,这台。湾电影圈,我是准备一步步把他做大,做成东方的好莱坞。到时候,大家都能赚大钱。你现在玩杀鸡取卵,这是在坏老子的事业,你说我能不出手吗?”
杨登奎赔笑道:“小弟鼠目寸光,哪像钧哥你这么高瞻远瞩。”
“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王梓钧道,“高雄我没去过。当年我在道上混的时候,只提着刀片杀到台中,不过现在想杀过去,却不是很难。但打打杀杀不是个事,你看人家四海帮,现在都快洗白了,做正经生意多赚钱。”
“钧哥说得对。”杨登奎附和道。
王梓钧道:“这样吧,戏可以继续拍,但片酬……”
“片酬照给,不,往多了给,200万怎么样?”杨登奎连忙道。
王梓钧皱眉说:“你们那样连刀带枪的,吓得人家周润发可不轻啊。”
“那……”
王梓钧说:“怎么也得陪个一两百万精神损失费吧。”
杨登奎脸一黑,闷了一下,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给一百五十万精神损失费。
王梓钧举起酒杯:“希望杨老板以后能安心守法地好好拍电影,至少,我那个艺人联合会中的会员,你还是别去动的好。”
“我省得。”杨登奎连连点头,他是真给王梓钧玩怕了。
他妈的,不就是抢两个演员吗?居然连游行都搞出来了。这里可是台。湾,不是香港,一般人敢玩游行吗?
而一个文山帮,那可是台北以前数一数二的大角头,实力不比西北帮弱多少,居然说灭就灭,转眼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现在打死杨登奎他都不敢跟王梓钧玩,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掉了脑袋。
“打包!嗯,那个烧鸡打包。”王梓钧站起来对杨登奎笑道,“我家小孩喜欢吃鸡腿。”
杨登奎立即会意,喊道:“服务生,再来十个烧鸡。”
片刻之后,王梓钧提着大包烧鸡回家,只剩下杨登奎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对满桌的山珍海味。他不是在心疼饭钱,而是在心疼给周润发的三百五十万片酬加精神补偿费,亏大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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