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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芽飞快地跑了过去,跑得斜风如刀,一寸一寸刮蹭着脸颊,刮得脸都微微泛疼。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人前停下来,抬手拨开人群:“让一让,劳烦让一下……”

挤进人堆里,她一眼看到被捆得跟死猪一样的青年男子,那男子闭着眼躺在地上。

江云河踢了他一脚,对李春花道:“大嫂,你给我看着点田,我把他带去送官。”

白小芽本来是叫他们回去吃饭的,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好开口直接说吃饭的事,便问道:“三叔,咋回事呀?”

江云河歉意地看了眼白小芽:“小芽,三叔要跟你说声抱歉,今儿中午不能陪着你爹他们了,我得先把这个贼子送去衙门。”

说完,他押着小偷往前走去。

李春花呸了声,骂道:“这个短命的狗贼是青安镇薛家村的,他们那边今年的稻谷全毁了,眼看着今年的新谷陆陆续续都熟了,便趁夜出来做偷。

反正他们今年不用忙着收稻谷,闲着也是闲着,便出来乱逛,看到谁家谷子快熟了,就提前踩好点,等着日子到了便连夜来偷。

昨儿夜里他便过来了,见你二叔在田里守着,没能有下手的机会,一直躲在树林里,早起趁着你二叔回去吃饭的功夫,连忙割了一些放在麻袋里。

也是他贪心,要是他少割一点,割个两把,趁着你二叔还没回来就赶紧离开,也没人能逮住他。

哼,那个短命的狗贼,硬是黑着心割了小半袋稻穗,他佝偻着腰躲在稻田中,头都不露一下,只悄么声息的割,连我都没发现。

说来就气,官府明明都给他们发了粮食,还不知足,还要来偷咱们的,就该送去衙门狠狠地治一治他们!最好打个皮开肉绽!”

白小芽放眼看去,看着田里金黄干瘪的稻穗,心底不由得叹口气。

别看满田金黄,然而收回家后,打出来没几颗米,大部分都是空壳。

就这,都得日防夜防,且还防不住,仍旧有人来偷。

即便对方是贼,可她也说不出任何难听的话。

战乱饥荒的年代,易子而食的都有,何况是出来做贼。

她心里不由得一阵唏嘘,实打实的种田,确实是辛苦,又累又苦不说,忙活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口好的。

从播种、插秧、收谷,一直到翻晒装仓,最后打成米,这期间,需要好几个月。

这还不算天灾人祸,算的是能顺顺利利收完谷子,一年下来才能吃饱饭,只是吃饱,谈不上吃好。

然而要是遇上天灾人祸,像今年这样,在稻子正结穗的时候,遇上一场大暴雨,直接导致产量大减,那样的话,一年下来,连饭都吃不饱。

夏秋之季,还能到河里捞几条鱼,到山里挖点野菜,运气好打只野兔啥的改善下伙食。

可是到了冬天,遇上大雪天,河面被封,鱼也捞不到,兔子毛都看不见,野菜也挖不倒。

那种情况下,一家几口,全都得指着家里秋收后的粮食过冬,要一直吃到来年春天惊雷响起、冰雪融化,柳树抽芽。

这样的吃法,哪家能顶得住呢?

像白家那样田多粮丰的倒还好,一家人勉强能熬过去,像江家这样的,冬天熬过了,但春田就该断粮挨饿了。

对于小偷的事,她没多说什么,只看着李春花道:“娘,你和玉姝先回去吃饭,吃完了你们再来换我。”

李春花摆手:“不,你回去吃,我和玉姝在这守着,你吃完后,跟二郎说一声,换他来守,我再和玉姝回去吃。

今天家里动工挖地基,来的都是你娘家人,你不在不合适,你回去陪着他们吃。

况且你爹他们,白给咱们家修院墙,连工钱都不要,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做人要有情有义。”

白小芽点了点头:“娘说的在理,那我就先回去吃了。”

她正要走,但一想,李春花身为家里唯一的长辈,要是不在,也不合适,便又转身说道:“娘,要不先让玉姝守着,你和我回去陪着,我让二郎快些吃,吃完后过来换玉姝。”

不论她内心是怎么看待白家人的,也不论白家人是怎么算计的,只要他们面子上做的不难看,甚至做出来的事对她是有利的,那她愿意做好面子交情。

就像李云秀,尽管心里打着鬼主意,可面上却对她很热情很好,还时不时给她送菜,那她就没必要去撕破脸闹得大家都不好看,白得新鲜的蔬菜吃,有什么不好呢。

至于他们打的那些鬼主意,最后主动权、话语权不都还是在她手上。

真到了那一天,还不是由她说了算,到时候他们又能拿她怎么样?

白小芽想得很通,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缠的大事。

人嘛,你想利用我,我再反利用你,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他们以为她是个好掌控的,以为把她锁死在江家就能踩着她攀龙附凤了,想得美。

到时候什么道德绑架,人情绑架,都不好使。

李春花看了眼玉姝,又看向两个更小的远力和玉芳:“玉姝,你带着远力和玉芳,你们三个在这守着,你二哥很快就来。

真要有啥事,你们只管大叫,这里是咱们村,更是咱们江家一脉的地,到时候大家都会护着你们的。”

江玉姝点点头:“娘你快回吧,我晓得哩。你不用担心,我会看好咱家和三叔家田的。”

白小芽摸了摸江玉姝的头:“我也会快些过来,你别害怕。”

“嫂子,你快回去吧,我才不怕嘞!”

婆媳俩快速赶了回去,白小芽单独舀了一份水煮鱼出来,又拨了些野菜出来,留给给江玉姝他们,然后到前院去喊白永贵他们吃饭。

“爹,赶紧吃饭吧,吃完饭,你们也都回去看着点田,眼下家里稻谷才是最要紧的。”

白永贵道:“一会儿你哥他们回去,我在这继续挖两下,左右家里还有你嫂子和你娘他们,田里的事不担心。”

白小芽:“也行,那你们快洗手吃饭吧,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此时白石头已经放下了铲子,正拍着手上的泥灰往堂屋走去。

他快走到门口时,使劲闻了闻:“二妹你这是做的啥菜呀,我还在干活就闻到了香味,把我馋得哟,肚子咕噜噜直响。”

“酸菜水煮鱼,鱼是我婆母去河里捞的,菜是玉树去采摘的野生水芹菜,姜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除了油盐费些银子,其他的都不费啥钱。”

说话间,她已经端好了凳子。

白石头走进堂屋,看到桌子上满满一大碗的水蒸蛋,又嫩又软的,还有两大盆水煮鱼,他不由得吞了下口水,急忙加快脚步,朝着后院水井边走去。

白家的三个堂哥也都一连的夸赞白小芽手艺好,白永贵没好气地看了眼白小芽:“哼,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家时也没见你这么能干,到了夫家却一下子勤快能干起来了。”

白小芽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多解释,只挽着白永贵的胳膊撒娇道:“那还不都是爹你教得好,是你让女儿嫁到江家后要勤快孝顺,要照顾好婆母和二郎他们。

女儿可都是按着爹的意思在做,我在咱白家时,原本确实是不太会做饭做菜的呀,现在学会了这门手艺,还不都是为了二郎。

他脾胃不好,吃饭跟猫儿一样的,吃不了几口便不吃了。我怕他拖垮了身体不利于读书,便学会了做菜。

我想着把他身子养起来,日后他读书才能更上一层,到时候高中状元,做了大官,那我不也有功劳么,爹,您说对不?”

江远山听着她刻意放软了的声音,尤其是说到要把他身子给养起来时,心里一阵柔软,心底的那颗种子,彻底破土而出。

白永贵一时间没想太多,他听得很舒心,尤其是“高中状元”、“做大官”,简直说到了他心窝子里去。

他笑着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呢,我姑娘做的很对,就该这样。”

白小芽笑着道:“爹,您快坐下吧,咱们开饭了。”

刘翠莲连忙笑着招呼道:“亲家公,请请请,您请上座。”

李春花也笑道:“亲家公,您请坐。”

原本该是由江云海来陪坐的,然而江云海过世了,不可能来陪着。

江云川家里没有一起合修院墙,他正在和江二婶生气,拉不下脸来吃饭,李春花也没让去请,白小芽只好装聋作哑,当什么都不懂。

最该陪着的是江云河,但今天发生了盗贼一事,江云河抓着小偷去衙门报官了,没法在家陪酒。

李春花很是惭愧地解释道:“唉,家里不幸,怠慢亲家公了,连个陪酒的人都没有。您可别往心里去啊,下回由云河陪着您好好喝两盅。”

因为江远山属于晚辈,是没法陪着长辈喝酒的,他一个晚辈,由他上桌陪酒是不合规矩的。

只有江云河,作为江云海的弟弟,与白永贵是同辈,才能陪着一起喝酒。

刘翠莲也忙道:“就是就是,这回真的是怠慢亲家公了。唉,你说今儿个发生的事,说来都气。

谁能知道,大白天还有贼子跑到我们家偷谷子,真的是,唉……下次让云河好好陪着亲家公您喝个够。”

白永贵摆手:“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节骨眼上,没得整那些虚礼。亲家母,他三婶子,你们也都坐下,一起吃。”

“不了不了,我到灶房去吃。”刘翠莲说完便快速走去了灶房。

李春花没坐,家里来客,妇人家是不能上桌子的。

若不是她家没了男人,按理她都不能在堂屋的,要去灶房里吃。

家里没有和白永贵同辈的,总不能一家人都不露面,让白家人自己一家子坐在屋里吃饭,那说出去不好听。

“坐吧,亲家母你坐,都是一家人,咱们不整那些虚礼。”白永贵一口一个“一家人”,语气很随和,跟在白家时完全两个样。

白小芽听着,只笑不说话。

她心里觉得好笑,这古代的封建男人啊,为了权势利益,哪怕是个庄稼汉,也都是颇有心机。

白永贵骨子里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根本不把女人当回事,对待发妻陈桂花,纯粹当成泄.欲和生儿育女的工具。

对待自己的女儿,也根本不是真心在乎,只是当成将来可以攀附权势的一座桥梁。

然而在江家,他对待李春花却笑容满面,温和有礼,一出口,便左一个“一家人”,右一个“一家人”,这个“一家人”就很有深度了。

李春花可能只觉得感动,听不出其中的名堂,然而白小芽却很清楚白永贵打得如意算盘。

她相信,以江远山的聪明才智,肯定也能听出其中的深意。

只是江远山不揭穿罢了。

白小芽笑着看向唱独角戏的白永贵,又看了眼一脸淡定吃饭的江远山,瞬间觉得白永贵可怜又可悲,像是个在卖力表演却无人欣赏的小丑。

说到底,不过是底层的人,用尽手段想往上爬。

白永贵与李春花说完后,见她仍旧站着不坐,他身为男的,也不好去拉,只好看向白小芽:“小芽,快些让你娘坐着吃。”

“娘,您坐下吧,我爹不说了么,都是一家人。”她又笑着看了眼江远山,“二郎,你说是吧。”

江远山抬头看了她眼,嘴角微微扬起:“对,都是一家人,娘你坐着吃吧,伯父又不是外人。”

江远山开口后,尤其是他说了句“伯父又不是外人”,白永贵听得眉开眼笑,舒心极了。

最后一家人都是坐着吃的,白石头原本是不爱吃鱼的,一来嫌有刺,二来嫌腥味重。

然而在尝过白小芽做的酸菜鱼后,他吃得欲罢不能,只管往嘴里塞,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

白家的三个堂哥也都吃得汗流浃背,一口又一口,吃得根本停不下来。但他们和白小芽之间到底隔了一层,不如白石头同白小芽的关系那么近。

因而他们没好意思只吃不说话,吃一句,他们便要夸赞白小芽一句。

白家大堂哥赞道:“二堂妹,你这酸菜鱼做得也太好吃了,鱼肉一点不腥,又鲜又嫩,酸酸辣辣的,还带着一点麻香味。”

二堂哥吃了一口虾仁水蒸蛋,紧跟着道:“蒸蛋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水蒸蛋。二堂妹呀,你这为了给咱们的秀才公养身子,可真是下了狠功夫啊。”

白永贵听完后,觉得有点不对,急忙咳了声:“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在白永贵听来,白二堂哥的话,有些引人遐想,他怕江远山听了不高兴,因此赶紧阻止他们再说下去。

白二堂哥说完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大合适,但他确实没往那方面想。

他之所以说这话,也是因为刚刚白小芽说了给江远山养身子那番话,被带跑偏了而已。

但现在,他自然是不能为自己解释的,只能闷着头不再吭声。

白永贵看了眼江远山,见他没有任何不满,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自家女儿不过就是个农家女,还是嫁过人的,他没敢有别的念头,想都不敢想。

一家人继续热热闹闹的吃饭,大家都吃得很愉快。

白永贵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也吃得很满意。

他在县里做事的那些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会儿子没成亲,无儿无女的,每月发了月钱,他都会拿出几个钱,去醉红楼里逍遥一夜。

醉红楼不光做皮.肉生意,也提供水酒饭菜,那里吃的喝的,在整个山桑县,都是鼎鼎有名的,然而现下和他女儿做的饭菜一对比,根本没法比。

吃完一碗饭后,他对白小芽道:“你现在做饭的手艺,确实有些进步,比在家里做饭的手艺精进了不少。爹觉得啊,你年后可以寻摸着到镇上开个饭馆。”

白小芽一愣,随后笑了下,她知道白永贵说这话是故意当着江家人的面给她抬身价,也是在解释刚才二堂哥的那番话,好让江远山打消疑虑。

“谢谢爹的支持,我确实考虑过开个小饭馆,但这是大事,我还得再筹谋准备一番。”

白永贵道:“你不用担心那些地痞赖狗,爹在县里做事时,与衙门的赵捕头有几分交情,现在柳溪镇上的秦捕头,便是他带出来的徒弟。

若真要遇上点事,看在赵捕头的份上,他总会卖爹三分人情的。那些个赖狗混子们,再猖狂也怕衙差,怕吃板子进班房。”

白小芽听得双眼放光,只觉眼前的路,又明亮了一些。

她笑着偏头看向江远山,发现这个寡言少语的文弱书生,可用之处,还真是大。

这一刻,她找准了如何利用白家这层关系的方法。

江远山被她看得眼角狠狠一抽,快速刨完碗里的饭,吃完后他动作雅致地擦了擦嘴:“伯父,白家哥哥们,我吃完去田里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他便赶紧走了出去,怕再晚一步,会被白小芽灼灼的目光给烧穿。

他走得很急,脚步甚至还踉跄了一下,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白小芽这一刻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明朗,她算是摸准了白永贵的脾性,那么用起来也就顺手了。

小饭馆,白花花的银子,拿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小锅这个算是种田美食文,前期种田,后期主打美食,基调嘛,慢悠悠的,比较慢热,没有太尖锐的矛盾冲突,这一点,文案也有标。所以喜欢看矛盾冲突大的爽文,可能不大合适。

还有男女主关系,女主现在对男主是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男主对女主有了那层意思,其实也很简单,青春期的少年,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复杂,往往一个点就触动了那颗心。

而且,男主是确定,小芽不是他真的嫂子,所以才敞开了心结,任那份感觉扩大,现在包括以后,他自己很清楚他喜欢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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