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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走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子时了,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这个季节雨水总是比较多,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一场,虽然雨势不大,但却绵密。

如牛毛般密密麻麻的细雨,落在人身上还是挺冷的。

白小芽拿了把伞给陈夫人,搀着她胳膊要送她,然而陈夫人却不让送。

“不,嗝……不用送,白掌柜你快回去歇着吧,耽误你这么长的功夫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没有的事,陈夫人您说这话就见外了。”白小芽一手搀着她,一手撑着伞,“我送您回去吧,外面正下着雨,您又喝了酒。”

“不用不用,真不用。”陈夫人从她手里接过伞,把她往店里推,“白掌柜,你快回去,我家离这又不远,就几步路。”

陈夫人坚持不让送,白小芽当真就没送,她把伞给了陈夫人。

在陈夫人迈下台阶,转身要走时,白小芽又劝了句:“陈夫人,您可别乱来,那些糟心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您有钱有房,要吃的有吃的,要穿的有穿的,这样好的日子,可千万别毁了。”

陈夫人回头冲她笑了笑:“你快回去吧,我心里有数。”

目送着陈夫人走出巷子后,白小芽这才转身回屋,并关了大门。

她叹口气往后院走去,此时黄宁刚炒完臊子从灶房出来,江玉红在院里洗手。

“嫂子,陈夫人怎么突然来找你喝酒。”江玉红问道,“她之前不是还来咱们店里闹过吗?”

白小芽也不知道啊,她全程都是懵的,没明白陈夫人怎么会突然找上她。

她和陈夫人又不是朋友,甚至连半熟的关系都算不上,感觉怪怪的。

想不明白,她也懒得多想。

时辰不早了,她该睡了,天不亮就得起床做事,睡眠不够,身体哪里吃得消。

“不知道呀,可能陈夫人确实没什么朋友吧。”白小芽随口回道。

江玉红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陈夫人那么有钱,怎么会没朋友呢?”

白小芽听到这话,一愣,忽地笑道:“确实,按理说有钱人是不缺朋友的。”

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多数人为了钱也愿意和有钱人结交。

可还得看,那个有钱人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

“陈夫人有钱归有钱,但她傲气啊,不是谁都能轻易接近的。再者说,她毕竟是商贾之女,不是官家小姐。

商人的地位自古就低,因而纵使她娘家秦家再有钱,那些官家小姐压根看不上陈夫人,谁都不愿意主动与她结交。

除非陈夫人主动贴钱向人家示好,看在钱的份上,那些官家小姐兴许会同她来往。”

江玉红接过话:“可陈夫人那脾性,哪里会主动去示好。”

白小芽点头道:“那就是了,陈夫人不愿意低头示好,那些官家小姐也不会主动去找她。

至于没钱没身份的农家女,平日里压根没机会认识像陈夫人这样的有钱人,除非是到人家家里去做丫鬟。

丫鬟在陈夫人眼里,就是伺候人的奴隶,陈夫人怎么会和一个奴隶做朋友呢。

再加上陈夫人傲慢的性格,成亲后更是脾气怪,没朋友很正常。”

天不亮就起来开始忙,一直忙到午饭后,才算闲了下来。

白小芽累得如狗,单手扶着腰,坐在板凳上歇气。

她喝了几口水,待缓过劲后,站起身往隔壁书坊走去。

虽然昨天承诺了陈夫人,她和自己吐槽的事,左耳进右耳出,绝不会对外说。可昨天陈夫人的眼神语气,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想了又想,白小芽决定还是去跟陈员外说一下,让他注意着点,再怎么说人家是夫妻。

她来的也算巧,她到书坊的时候,陈员外也刚到书坊,刚坐下没一会儿。

白小芽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原因。

她说了陈夫人在她店里喝酒,哭诉,最后还特地说了陈夫人提到人彘这件事。

陈员外听后,很淡定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白小芽道:“陈员外您可别跟您夫人说我来找过您,就……您就私下里多注意一下,多关心一下陈夫人。

她昨天心情很沮丧,到我店里又是喝又是哭,喝的都吐了,最后红着眼咬牙切齿的说想把那小厮做成人彘。

我知道她可能也就气极了,嘴上说说气话,但您还是多注意一下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与陈员外交代完,白小芽便回了客栈,关于陈夫人的事,她没再同任何一个人说。

包括江远山,她也没多说一句。

在她看来,并不是一件大事。

一个受了情伤,又没朋友吐槽的可怜女人,来找她吐一下苦水,真不算什么要命的大事。

至于陈夫人那句“我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把他做成人彘泡在酒缸里”,初初听着确实挺毛骨悚然。

但静下来后,也不觉得有啥大惊小怪的,嘴上说说气话罢了。

像平日里和人吵架,或者气极了,谁都会说出这种话。

什么“老子今天就要砍死你”,什么“你全家不得好死”等,这种泄愤诅咒的话,在特别生气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说。

可大家也就嘴上说一说,真正敢杀人的极少极少。

而且,一般真正敢杀人的,嘴上反而不会多说半句,都是阴着来。

所以白小芽并没把陈夫人那句“我要把他做成人彘”当回事,更不可能因为她一句话就去报官,那像什么样子。

反正她已经提前和陈员外说了,让陈员外多注意点。

接下来的几日,白小芽一边忙着饭馆的生意,一边看顾地里。

她那五分地,黄天坝和黄天友两兄弟已经耕好了,接下来就是播种。

白小芽把五分地,划分了好几块,跟他们说这里种啥,那里种啥,详细的划分后,便静候播种了。

简单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三月就快过去了。

眼看着马上就进入四月了,白小芽这几天都在筹备第二轮的厨艺比赛。

这天,她正在看书查阅资料,搜集一些时令菜品。

突然间,秦捕头带着四个捕快,风风火火地往雪松巷跑去。

“怎么了?”

“咋回事呀?”

“哪里发生命案了不成?”

街两边大家都探出头张望,纷纷感到好奇。

白小芽探出头的同时,看到隔壁书坊的小二也探出了头。

她随口问道:“你们家陈员外今天没来吗?”

书坊小二回道:“员外出去了,走好几天了。”

白小芽诧异道:“出去了?多久走的?”

“他出去有八天了吧,对,就是八天。八天前的下午,他走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

白小芽皱眉,八天前,不就是她去找陈员外的那天吗?

怎么好端端的出去了呢。

她不是跟他说了,要让他多注意陈夫人的吗?怎么她中午刚说了,他下午就走了呢。

“你家员外去哪了呀?”白小芽问。

书坊小二道:“去青城郡了,说是有笔大生意要谈。”

“哦哦,原来这样啊。”白小芽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家夫人呢,这几日她心情如何?”

小二挠挠头:“夫人这几日心情挺好的呀,家里的小厮丫鬟,这几日都放了回去,让他们回家探亲去了。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夫人还满脸带笑的与我打招呼呢。”

和隔壁小二闲扯了一阵,白小芽转身正要回屋,突然身后响起惊叫声和锁链声。

“夫人!衙差大人,你们为什么抓我家夫人?”小二一个箭步奔到秦捕头跟前拦住。

“哎呀你们看,那不是陈夫人吗?”

“是呀,雪松书坊的老板娘,咱们这镇上谁不认识啊。”

“怎么回事,她犯啥事了?”

白小芽一个转身,急忙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秦捕头,你们为……”

她话还没问完,秦捕头道:“白掌柜你先让一下,别妨碍公务,等忙完后,我再到你店里去吃饭。”

白小芽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陈夫人:“陈夫人您……”

她实在问不出那句话,因为她觉得只要不是脑子有病的人,干不出那种事。

有钱有房,好好的富婆日子不过,谁吃饱了撑的去送死。

陈夫人微微笑道:“我把他做成了人彘,泡在了酒缸里。”

白小芽:“……”满脸惊惧。

陈夫人的话,如一道惊雷劈在白小芽头上。

看着陈夫人带着锁链,被秦捕头他们押着送上了囚车。

她又看向隔壁的雪松书坊,一颗心沉沉的往下落去。

“陈夫人!”白小芽突然追上前去,她拉住陈夫人的手,也不知是气还是啥,恨恨地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你说你为什么要去做傻事!好好的活着不行吗?”

陈夫人嘴角下弯,笑得像哭:“我也想好好活着,可我咽不下那口气!

他当初在进我家做小厮前,就已经和他表妹搞上了,把人肚子搞大了,他表妹家要他拿出十两银子的聘礼钱。

他拿不出,所以就来我家做短工,想挣了银子回去娶她表妹。

我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确实因为他长得俊俏对他有意,可他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他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

“若一开始,他就明说,说他是有家室的,我并不会再对他怎样。

他非但不说他有女人,还说了许多花言巧语的话骗我,他说他娘有病,需要一大笔银子,我二话不说给了他一百多两。

当时他在我家做短工,包吃包住,一个月的月钱是三钱银子。而他在我家一年多,我总共给了他五百多两银子。

他用我给他的钱,偷偷开了包子铺,娶了他表妹,生儿女育,一家人欢欢喜喜。”

白小芽本想再劝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及时收了回去。

现在说再多,都没用了,都是白说。

面对这样的事,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痛骂陈夫人蠢,但陈夫人马上都要进监牢了,她再说这些难听的话,不大合适。

可劝,也没有劝的余地了。

最终,她只能沉默着叹了口气。

陈夫人摇头笑笑:“白掌柜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我这辈子是活够本了的,我秦月茹含着金汤匙出生,从生下来就不缺吃不缺穿,丫鬟婆子一大堆围着伺候。

成亲后,做了员外夫人,也是被人拥着伺候,从没受过半点苦。就算是死,我也无所谓了。”

陈夫人偏头看向书坊,眼里毫无光泽,如死灰一般。

她声音平淡道:“那天我找你喝酒,与你说了那番话,就是想借你的嘴,告诉他这件事。

我相信你在我走后,肯定会告诉他我来找你喝酒这件事。你确实如我所料,告诉他了。

所以,他第二天就走了,特地为我腾出地方来杀人。”

“他走的时候,没和我打一声招呼,也没和我多说一句话。十多年的夫妻,什么都不是,他从未与我行过夫妻之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牵绊。

我不怨他,这些年,我们互相折磨,他也累了。

只是不知,我被问斩的那天,他会不会到刑场去看我最后一眼。”

说完,陈夫人红着眼笑了。

眼睁睁看着陈夫人上了囚车,被押走后,白小芽一脚深一脚浅的回了饭馆。

她两眼无神地坐在大堂里,脑袋空空的。

江玉红也被吓到了,半天没说话。

还是黄宁胆子大些,他走上前来劝道:“掌柜的,你别想太多了,陈夫人的事,说到底与咱们没有太多关系。”

白小芽点点头,也是,陈夫人的陈年旧怨,确实与她毫无关系。

只是陈员外这个人……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这个人。

要说陈员外坏,也不算,毕竟陈夫人杀人一事,说到底不是陈员外怂恿撺掇的,是陈夫人自己的想法。

要说他不坏,他也不善,猜出了陈夫人的动机,非但不阻拦,反而还故意跑出去,给陈夫人制造机会。

白小芽此刻也很自责,可问题是,陈夫人当时就只是找她喝个酒,吐槽了一下糟心事。

她总不能因为陈夫人的一句话就直接去报官,也总不能派人时刻守着陈夫人。

说白了,她也没那个义务。

她跑去和陈员外说,就是想着他们是夫妻,即便两人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结合到一起的,那不管怎样也是夫妻。

照看陈夫人的事,是陈员外的责任和义务。

谁能料到,陈员外来了这么一出。

她真没想到,陈员外和陈夫人之间,竟然僵到这个地步。

他们两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在一起的,这个她是知道的。

可问题是,这个年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

要说心甘情愿、两情相悦,少之又少,也就是有钱人家才出几对这种有性格的。

穷人家,都是随便配对,一切由父母决定。

成亲前,连对方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陈夫人杀人一事,很快就定了案,秋后问斩。

陈夫人的娘家,秦家虽有钱,但活跃圈子也只是在清宁县,更何况秦家到底也只是一个卖酒的,又能有多深的人脉呢。

别提没人脉,就算有人脉,杀人这件事,哪怕是皇亲国戚,照样是死罪。

忙完了陈夫人的事,秦捕头带着捕快到她店里吃饭,要了一个中份的干锅鸡。

他说现在想到猪肉就恶心,一个月都不想再吃猪身上的任何东西。

在等菜上桌前,秦捕头吃着油酥花生,喝着酒,与人闲聊陈夫人的事。

“你们是不知道,陈夫人那叫一个狠!”秦捕头灌了口酒,砸吧下。

“怎么个狠法?”有人问。

秦捕头看了眼何捕快:“小何,你与他们说。”

何捕快道:“陈夫人花重金雇了两个亡命之徒,把李守义绑在了猪圈里,八天不给猪喂食,那头猪饿极了,就吃李守义,把他的胳膊腿都吃了,就剩个身子和脑袋。”

问话的那人,看着盘中的猪耳朵,顿时没了食欲。

何捕快又道:“陈夫人还从李守义身上切下一块肉,剁碎了包成包子,给李守义的儿子吃。

李守义的儿子不吃,陈夫人就威胁他,不吃就杀了他娘。”

问话的那人呕一声冲出去呕吐,吐完了,钱都没付就跑了。

白小芽:“……”

震惊,恶心!钱都忘记要了。

黄宁急忙跑出去追:“钱,客官您还没给钱!”

秦捕头摇着头对白小芽道:“我老秦办案这么多年,连我看了都差点吐。啧啧啧,白掌柜你是没看到那个画面。

陈夫人当着李守义儿子和他媳妇的面,让猪吃了李守义。

然后她又割下李守义的肉,让他媳妇剁碎了包包子,李守义媳妇不同意,她就拿李守义儿子的命来威胁李守义媳妇。

李守义媳妇包完了人肉包子,她又拿李守义媳妇的命来威胁他儿子,逼着他儿子吃。”

白小芽听秦捕头绕口令一般的说完了一大堆,总结了一下。

陈夫人让猪吃了李守义,然后让李守义的媳妇拿李守义的肉包包子,包完让李守义的儿子吃。

草!她光是想一想都差点吐,还别提去看那个画面。

于是,陈夫人“喂猪”一事,很快成了柳溪镇甚至整个山桑县的噩梦。

茶寮酒肆、街头巷尾,四处都在传这件事,越传越恐怖。

几日的功夫,陈夫人一下就从一个豪门怨妇,变成了恶鬼般的形象

谁家孩子不听话,家里大人就拿陈夫人来恐吓孩子。

“你要是不听话,就让陈夫人把你抓去喂猪!”

恐吓效果相当显著,孩子一听,立马不敢再调皮了。

白小芽连做了几天的噩梦,在惊惧中迎来了第二轮的厨艺比赛。

第二轮厨艺比赛在四月初一,头天下午,白小芽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县里。

她又去隔壁书坊问了小二,陈员外还没回来。

找郑秋林租了辆马车,白小芽这次是一个人去的。在坐上马车前,她又深深地看了眼书坊。

陈员外,是真的狗!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很抱歉,前两天家里有事,没有更新,今天小锅万更补偿。感谢在2021-08-3000:51:42~2021-09-0113:5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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