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霍章是丞相霍衍的儿子,昭阳公主的表兄,公主一党的核心人物之一,年轻位高,手握重权。众人见他一声厉喝、神色冷峻,忙都止了轻议之声,收了看戏神色,生怕这位礼部尚书,将醋火烧及到自己身上。

围观的众人心惧,而苏珩,在霍章的冷喝下,心中并无惧意,有的,只是难以抑制的心烦意乱,如是乱麻缠裹,令他感觉呼吸滞沉。

既在先前,特意打听过昭阳公主的风月之事,苏珩自是知道,年纪二十余的礼部尚书霍章,也是昭阳公主诸多裙下臣中的一员。传闻中,因着表兄表妹的关系,昭阳公主对这位裙下臣,颇为特别,不似对待别的男子,一两日就厌,而是与霍章保持着长久的床帷关系,隔三差五,就会与她的表兄欢好一番。

苏珩不愿想,可是脑海中,就是忍不住将昨夜种种套想在霍章与昭阳公主身上,忍不住想昭阳公主,也与眼前这名男子,交颈勾缠,春光无边。那画面是如此刺眼,针刺一般,扎在他的心上。

他本就为昨夜之事,心中烦乱,这般一想,更是躁乱直往上冲,语调生硬地回复车中男子道:“官署以外的事,是卑职的私事,请恕卑职,无可奉告。”

不卑不亢的冷硬回答,令霍章暗暗咬牙。他正欲发作,教训教训这个恃宠而骄的状元郎,却见苏珩在敷衍地向他一拱手后,直接转身离去。

“苏珩!苏珩!!”霍章在后厉喝数声,都没能喝停苏珩离去的步伐,感觉自己在众人面前威风扫地,气得要命人直接将苏珩拿下时,又想起自己那公主表妹的性情,实在不敢在她尚宠爱苏珩时,责打苏珩,只能怒骂几句,以泄心中怨恨。

“真以为自己是未来驸马了?!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跟秦楼里的小倌,能有什么区别!!”

“今日公主兴致尚在,还将你捧在手中,明日对你腻了,直接扔到泥里!恃宠而骄,你能骄上几日?!真以为你在殿下那里,有何特别不成?!做什么春秋大梦!!”

…………

身后不堪的骂声中,苏珩离去的步伐,越走越远。夏日的夕阳,在暮时依然炎热,灼灼地晒在他的面庞上,令他双颊红热,如是被人狠狠地扇过,灼痛一直刺到心底。

心境凌乱地回到家中时,刚走进大门没几步,就见素日端雅大方的母亲,紧张地跑了过来。她急急地攥住他手臂,慌得语无伦次,“你父亲一直没回来,为娘也不知该怎么办……还好你回来了,快……快……”

苏珩听得一头雾水,一边扶住满面惶急的母亲,一边问她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殿……殿下忽然驾到……”苏夫人急对儿子道,“本该是为娘,迎侍殿下的,可殿下一来,就找你妹妹,也不知是为什么事……殿下将你妹妹拘在青琅轩里,不许他人靠近……娘担心……娘担心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言辞间不小心冒犯了殿下,会…会………”

昭阳公主狠绝名声在外,是个正常爱护儿女的母亲,在自家孩子,落入昭阳公主手中时,都很难淡定下来。苏珩尽力安抚恐慌的母亲,但自己,在往青琅轩一路疾走时,内心也着实惊惶。他担心,是自己今晨的无礼之举,惹怒了昭阳公主,为妹妹招来了祸事。

快步急走至青琅轩,伫守的公主府侍卫,向内通报后,室内的昭阳公主,将他一人放了进去。苏珩急走入室中,见妹妹正跪在昭阳公主身前,十二岁的少女,满面泪水潸然,双眼哭得红彤彤的,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

苏珩向来疼爱妹妹,见状也顾不得其他,忙将跪泣的妹妹,拉护在自己身后。昨夜之事,如火灼心,此刻又见妹妹,被人欺凌。诸事并加下,苏珩难忍心中怒气,急对昭阳公主道:“殿下要出气,就冲微臣来!何必为难微臣的妹妹!”

容烟只是在和苏若薇聊天时,一时兴起,和她开了个小玩笑而已,没想到苏小妹不惊吓,直接花容失色地哭成这样。见苏珩误会,她也不恼,只一指向前,笑盈盈地一点少年胸|膛,另有所指地道:“本宫倒是也想朝你冲,可你酒量太差,昨夜喝了几杯就醉了,本宫想冲也冲不起来。”

纤纤玉指,在他身前一点滑过的动作,令苏珩如遭电击。他身子一颤后撤之时,猛地脑海中,也似一道电光骤然闪现。伴随着昭阳公主的轻浮浪语,雪亮的电光,照亮了昨夜所有混乱不堪的记忆,令一切明晃晃地展现在他眼前。

……“可你酒量太差,昨夜喝了几杯就醉了,本宫想冲也冲不起来”……

……原来昨夜的翻|云覆|雨,并不是真实存在于山寺榻上,而是存在于他的梦里……是他自己,在酒药和心念的驱使下,做了半夜荒唐春|梦……是……是他苏珩自己……

比之昨夜被昭阳公主强行欺侮,他自己竟会有这样一场春|梦,竟会在梦中主动与昭阳公主欢好,似更令苏珩心惊胆震,更令他感到难以接受。

极度复杂狂乱的心境冲击下,苏珩再对昭阳公主开口时,嗓音几已浸着悲愤了,他双眸泛红,一字字似从口中咬牙挤出,“请殿下……请殿下放过微臣……”

“不放”,容烟漫不经心地抚着腕部的珊瑚珠道,“本宫喜欢你,喜欢极了。”

……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跟秦楼里的小倌,能有什么区别!……今日公主兴致尚在,还将你捧在手中,明日对你腻了,直接扔到泥里!……真以为你在殿下那里,有何特别不成?!

暮时霍章肆意的辱骂声,如惊雷在苏珩耳边来回震响,他望着昭阳公主边道“喜欢”边漫不经心的神色,心中激愤更甚,“殿下的喜欢,微臣承受不起。微臣只有一条命,上需尽忠为国,报效社稷,下需奉养父母,保护小妹,无法承受殿下的喜欢。”

容烟笑,“怎么说的像被本宫喜欢上,就要死了似的?”

“不是吗?!”既陡然惊知昨夜种种为自己所做春|梦,又有霍章蓄意羞辱,言辞犀利地道出他不堪处境,又见小妹被欺凌到满面泪流、跪泣不止,种种刺激堆积,再加上长达两月的退忍之下,心绪愈乱的沉重压力与煎熬,苏珩在此刻心境大乱,将心底之言,对着眼前女子,切齿道出:“殿下的喜欢,浸着毒,藏着刀,薛钰,便是前车之鉴!”

先前无论发生何事,总是淡淡笑笑,慵懒如猫儿的女子,在听到这一句后,面上慵然神色陡然转冷。她面寒如霜,眸中杀意隐隐,在逼视着眼前少年良久后,忽地一声冷笑,起身拂袖而去,迤逦拖地的艳丽长裙,在残阳斜照下,如是血色霓裳。

苏府门外,翠翘见公主殿下出来了,一边上去迎扶,一边欢声禀报:“殿下要的东西,奴婢都已从公主府中取过来了,殿下现在,就要进宫吗?”

翠翘口中的物件,是苏家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的种种“铁证”。这些证据,昭阳公主一早就搜备好了。苏淮苏御史,表面上一心自保,唯唯诺诺,不敢与她相抗,实则一直在暗中聚势,谋待来日推翻公主党,这件事,昭阳公主,早就知晓了。

早就知晓,却不动手的原因,是因三年前,年幼的新帝刚刚登基,昭阳公主不愿朝堂不稳,而暂作忍耐。本来三年下来,昭阳公主手中权势愈显,已在今春定下计划,要将苏淮等暗中反她之人,一网打尽。只是,在动手之前,琼林宴上惊鸿一瞥,她见少年状元风姿如玉,起了玩乐的兴致,将这动手的时间,向后推迟了些。

如血残阳下,容烟回看苏府洒金门匾。今日之后,这御史宅邸,就要变陋室空堂了,青琅轩内,将不再有少年状元,而公主府中,将多一位如玉面首。宁折不弯的少年,将在阖家性命的重压下,屈折傲骨,一步一步,跪至她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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