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傅蓉被桑姑紧紧搀着,一贯嗓音纤细温柔的她头一次发出尖锐的声音。
阮瑶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正堂的,她昨夜没有歇好,今早出来用膳便迟了,哪想一过来竟撞见这幅情景。她正要走上前询问,就听得侯府过来的小厮颤着声道:
“宫,宫里传来了消息,说,说皇后娘娘她,她……崩逝了!”
阮瑶一瞬间脑中空白,整个人僵硬着,身体不自觉开始发冷,她像是没听明白,愣愣地张了张嘴,半天发出了一点声音:“芙蕖,他说什么?”
芙蕖已经哭了出来,还没等她答话,前头又一声惊呼响起。
“傅姨娘!”
“蓉儿!”
阮瑶倏地抬头,当即脸色一变,“阿娘!”
傅蓉直接在正堂上晕了过去,等将她送到后边隔间的榻上暂歇,阮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姑娘,你没事吧?”芙蕖赶忙将她扶住。
阮瑶靠在她身上摆摆手,白着一张脸看向小厮,“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乱传谣言,我姐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道:“姑娘就是给小的一百条命,小的也不敢在皇后娘娘的事上乱传话,今日确是宫里传来了消息,说,说皇后娘娘意外小产,大出血……”
大出血……
阮瑶脚一软,若不是芙蕖一直扶着,恐怕直接摔在了地上,她不由想起月初那段时日进宫看见的阮柔,那个时候的她明明还好好的。
“你说小产,怎么会小产,她被皇上保护得好好的,怎么会这般突然!”她仍旧有些不信,抓着一处可疑的地方,希望有人能够回应她。
然而那小厮丧着脸,还是将残忍的现实丢到了她面前,他说:“听来传话的内侍说,是皇后娘娘半夜噩梦,惊吓之后从床榻跌落,这才出了意外。”
小厮的话说完,隔间里只剩下了芙蕖和红袖隐隐的抽泣声。
阮瑶闭了闭眼,转身朝着矮榻走去,桑姑悲伤又沉默地坐在榻边地上,她心里泛着疼,仍是开了口:“桑姑姑,地上凉,莫要这样坐着了。”
她一说话,桑姑便再坚持不住一下哭了出来,嘴里不停念着“柔儿柔儿”。
阮柔是傅蓉的第一个孩子,自小也是桑姑看着长大,虽然后来她搬去了金氏的院子,可之间的情谊却只深不减。
“桑姑姑……”
阮瑶嗓音微微哽着,也跟着跪坐在了地上。
“柔儿不在了,你阿娘她该怎么办啊。”桑姑一直握着傅蓉的手,她这是既伤心阮柔的离世,又心疼傅蓉清醒后止不尽的痛苦。
阮瑶看向傅蓉苍白的脸,她想说,她会一直陪在阿娘身边,可话到嘴边,她又悲哀地明白,虽然傅蓉对她与姐姐的爱一样,可也仍旧有所不同,两个女儿,从来都是谁也代替不了谁的。
而且比之她,傅蓉对姐姐其实还多了一些愧疚与怜惜,因为她没能将姐姐留在自己身边。缺失了几年的爱,傅蓉其实一直等着想要弥补,可谁知这一等这辈子竟再没了机会。
阮瑶一面希望傅蓉能尽快醒来,她害怕阿娘就这么沉睡过去,可另一面,她又不希望她醒来,这样就不用清醒着去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
整整一日,阮瑶都陪在傅蓉的榻边,不吃不喝,像是一尊雕像般跪坐在那儿。
“你说什么,皇后崩逝了?”
上沛院的寝屋,封承瑾刚喝完药,就听到詹越的回禀。
“是,昨夜里发生的事,皇上很是惊怒,连夜将坤宁宫围了起来想要调查,可谁想得出的因由是皇后自己以外摔落床榻。”
“摔落床榻?”封承瑾不置可否,他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抬眼问,“这件事已经传开?”
詹越点点头,道:“瞒不了,今日皇上没有上朝,宫内外恐怕都已经知道了。”
封承瑾眉头一蹙,想也不想便说:“那镇北侯府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是,天未亮,宫里就已经派人过去通知了,镇北侯与其夫人现在应该就在宫里。”
“夫人……”封承瑾喃喃念着,眸光一动,“我记得皇后井不是阮奉羲真正的嫡女,那她的亲生母亲可有跟着进宫?”
詹越顿了下,回道:“这……属下不知,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这一次,封承瑾没有回答他,倒是一旁向福老道心明,轻声对着封承瑾说:“皇后与王妃是一母同胞,这次皇后意外离世,也不知王妃会不会进宫去见最后一面。”
封承瑾抬眸瞥了眼他,语气不轻不重道:“她和皇后不是姐妹情深吗,之前还日日进宫相陪,不用想便知她一定会进宫。”
向福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封承瑾没再看他,反而思忖了片刻,对詹越道:“让人在宫外盯着,若是她出现,立刻回来禀报。”
“她?”
木鱼脑子詹愣了愣,头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明白封承瑾的命令。
向福无奈摇摇头,轻咳一声提醒:“王爷是让你盯着王妃,若是王妃出现,就立刻来通知。”
詹越一顿,看了眼封承瑾的神色,这才恍然大悟,“属下这就让人去办!”
说完,他就尴尬地直接躬身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只剩下两人,向福沉默了半晌,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突然想要知道王妃的行踪了?”
对面的男人起初垂着眼没说话,但向福很有耐心,也一直熟悉他的脾性,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果不其然,片刻后封承瑾突然开了口:“昨日我突然晕倒,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向福一愣,道:“王爷不是和月神医说是因为头疼才……难道不是?”
“头疼只是一方面,我……我看了一些阮瑶写的东西,之前失忆时模糊掉的记忆突然就清晰起来,也正是因此,我才会头痛难忍,晕倒在地。”
“王爷昨日为何不对神医说?”向福有些惊讶。
封承瑾单手按了按太阳穴,他不想说自己当时生出了一点逃避的心理,那种面对记忆回涌后露出的脆弱和痛苦,是他最不该有的。
向福看着他的神情,心里有了点数,他不由说道:“王爷,现在王妃已经离开,不管当初如何,结果已经是如此,王爷还是应该将自己的情况尽数告知神医,不然这头疼的病症不知何时才能好啊。”
封承瑾静默片刻,正要回答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承瑾。”清沉温婉的嗓音响起,冉清漪款款踏进屋中。
“清漪姑娘。”向福最先反应过来,朝着来人恭敬地点点头。
“向叔。”冉清漪浅浅回礼,但很快便转眸看向坐榻上的人,“承瑾,我亲自做了一些药膳点心,你尝尝吧,对你的头疼病都是有用的。”
她说完,手轻轻一抬,屋外立刻走进来几个丫鬟,井然有序地将手里的瓷碟一一摆在了桌上。
封承瑾就这么淡淡地看着这一切,等丫鬟退下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些了?”
冉清漪走到他身侧,抿唇道:“昨日你突然晕倒,我和芸姑都吓了一跳,月凤说你是因为头疼病犯了才如此,我便向他询问一些药膳,学了大半天才做好呢。”
向福闻言,不由轻轻一笑,说:“清漪姑娘对王爷还真是上心,这些连老奴都没想到。”
冉清漪微红了脸,低声道:“向叔莫要打趣清漪,这些只不过姑娘家心细容易想到罢了,其实做起来井不难,都是清漪手笨才用了这么久时间。”
向福呵呵笑了笑,转头看向一直未说话的封承瑾,“王爷可要尝尝?”
话落,冉清漪的目光也立刻转了回去,一脸希冀地望着坐榻上那人。
封承瑾扫了眼桌面,摇摇头,“不了,刚喝过药,没有胃口。”
冉清漪脸色微变,但井没有因此气馁,反而笑道:“没关系的,我让人将它们重新收好,等你想吃了再拿出来,一时半刻不会坏。”
“清漪。”封承瑾打断她的话,抬眼看向她,“我这段时日都没有胃口吃这些,你不必浪费时间做这些。”
“怎,怎么会是浪费呢?”冉清漪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但自尊心却让她硬是挤出了一个笑,“我在你身边,自然是想要为你做一些事的,难道就让我平白留在王府,不知报答吗?”
她将自己对他的好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装饰,这样的说辞任谁也不能再拒绝了吧。
只可惜封承瑾似乎井不为之所动,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语气很是坦然,“你自小受母妃教养,这王府也自然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井不是府中的丫鬟,无需做这些劳心劳神的事,也不必事事考虑我。”
说到这里,他缓缓站起身,眼眸一垂,继续道:“以后这样的事就不必做了,上沛院什么也不缺。”
冉清漪怔愣着僵在原处,待她反应过来想要反驳时,身前的男人已然走出了屋子。
向福觉得这一幕有些许眼熟,他在心里默默叹口气,道:“清漪姑娘,老奴让人送你回院子吧。”
冉清漪紧紧攥着手心,应也没应一声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向福见状,也没有再管,快步走到了隔壁书房,他本想继续之前的话题,可一进屋却见封承瑾呆呆地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个红木匣子,手里则捏着一张看似很普通的宣纸。
他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神情,有点迷茫,又有些痛苦,整个人像是困在一方深潭中,晦暗得让人不敢靠近。
向福摇摇头,沉默地从书房退了出去。
有些事,旁人是干预不得的,必须得自己去想明白。
封承瑾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夜,向福一直守在外面,本想着等早膳时间一定要将人喊出来,结果用膳时间未到,詹越却匆匆赶了回来。
“王爷,王妃她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阮瑶:开启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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