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辛可算是知道月凤为何常年待在山里了,就以他这口无遮拦的脾性,若是在燕安城行医指不定被同行围攻。
他忍不住想象了下这个画面,赶紧摇头跑出竹风院,本以为这个时候他家王爷已经走远,谁知他刚出院子余光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停在不远处。
他有些意外,一边走上前,一边喊道:“王爷。”
等他走近才发现,在封承瑾跟前竟还跪着一个丫鬟,那人穿着一袭华丽的衣裙,脑袋低垂着几乎贴在了地面。
这衣裙怎么有些眼熟?
还没等向辛想起自己到底在何处见过这裙衫,前头的封承瑾已经厉声开口:“说,你这衣裳哪里来的?”
丫鬟浑身发抖,完全不敢隐瞒,颤着声道:“回,回王爷,这,这衣裳是王妃,王妃赏给奴婢的。”
王妃……
向辛一惊,这才想起自己缘何对此裙衫如此眼熟,这不就是经他手送到阮瑶手中的那套海棠色的金缕凤吗?
他不由去看封承瑾的神情,黑沉沉的,但似乎比以往发怒生气又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她何时赏的?”
明显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响起。
丫鬟忙不迭地回道:“大概是大半个月前的一天,王妃让我们无吩咐不需回溪清院,就在我们离开时她赏赐给我们这些。”
丫鬟的口吻甚至都不知道阮瑶已经离开王府,前后院距离又远,恐怕以为王妃眼下还好好地住在上沛院。
封承瑾闭了闭眼,沉声问道:“她赏给你们的,可都是一些颜色鲜亮明艳的衣裙?”
“是,是……”
封承瑾对这答案似乎没有太大意外,但面上仍旧划过一道失落与自嘲,他动了动唇,半晌后只吐出两个字:“下去。”
丫鬟一怔,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易离开,她不安地想要抬起头,然而还没有所动作,一边的向辛便小声提醒:“磨蹭什么,还不赶紧退下!”
丫鬟终是不敢再犹豫,匆忙谢恩后起身离开。
等人走远,向辛看了眼封承瑾的脸色,低声询问:“王爷,这些衣裳可要收回来?”
“……不必,这些是她的衣裳,想怎么处理是她自己的事,但是……今后也别再让本王瞧见。”
封承瑾说着,脑海里不由浮现当初阮瑶穿着这一身金缕凤是何模样,甚至他都能想起自己当时对她的渴望。
那种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拥抱与占有的渴望。
“向辛,备马车,我要进宫。”
皇后大殓后第二日,群臣入宫行祭礼,阮瑶因此一直在偏殿待着,她先是简单补了一会儿觉,但或许是心中藏事,辗转半晌也未能入眠。
芙蕖看着不免担心,提议道:“不如我托人找太医过来瞧瞧吧,这样不休息也不是办法。”
“不必。”阮瑶摇摇头,“不如你在殿中找找有没有宁神的熏香,我试试能不能睡去。”
“那好吧。”
坤宁宫的偏殿虽不怎么被阮柔所使用,但里面的东西还是应有尽有。芙蕖找见与在溪清院时一样的熏香,点燃后没多久,阮瑶还真的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熟悉的味道永远给人莫名的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也能让人尽快入睡。
但就在阮瑶的神识开始飘散,进入梦境之际,殿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阮姑娘,肃王在外说要见姑娘一面。”
阮瑶还没醒,芙蕖便立刻变了脸,她一把将传话的宫女拉到殿外,低声急道:“你喊什么,姑娘她好不容易睡着!”
“啊,奴,奴婢不知道,实在是那肃王在外头等着,一副见不到阮姑娘就不离开的架势,我一急就……”宫女看着稚嫩,一张圆滚滚的小脸红得像是蒸熟了的螃蟹。
芙蕖也顾不得安抚,直接开口:“我们姑娘不见肃王,你去同肃王回禀,就说他若是有急事找我们家姑娘,直接去见皇上就好。”
“这样回答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你只道是阮姑娘身边贴身的丫鬟说的,肃王想要怪罪也怪不到你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快去吧。”
宫女这才放了心,点点头转身跑走。
芙蕖皱着眉望向宫门的方位,片刻后才走回到殿中。
“怎么了,发生何事?”阮瑶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半撩起纱帐,探头问走回来的人。
芙蕖见她如此赶紧上前将纱帐拉下,轻声道:“没什么,姑娘你赶紧休息。”
“我似乎听到了肃王二字。”阮瑶并不是一个喜欢糊涂的人,她既然听见了那便无须遮掩,“他是不是来坤宁宫了?”
芙蕖见瞒不住只能点点头:“嗯,还说要见姑娘你。”
阮瑶哦了一声,重新在床上躺好,“不见。”
听到这淡淡的两个字,芙蕖心里一松,笑道:“我就知道姑娘不乐意见,所以让宫女去回了。”
“嗯,以后不管他以什么理由过来都不见。”
“是。”
芙蕖狠狠点下头,她对封承瑾如今也没了什么好感,让她家姑娘受这么多罪,若不是自己实在无能,不然定要直接拿刀剑在他身上刺上几剑以泄心头之愤。
阮瑶并不好奇封承瑾见她是为了什么,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自己已经没了答应见他的理由,所以连着两日,封承瑾都吃了闭门羹,而他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封承珏的注意。
这天上午阮瑶正在喝安胎药,才将药放温一些,外头宫人便喊“皇上驾到”。她一愣,起身上前行礼。
“不用多礼。”封承珏已经见怪不怪,不管他说过多少次他们二人之间不需要这些礼节,面前这个女人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守着规矩。
阮瑶轻声谢了恩,抬眼问道:“皇上此刻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封承珏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开场白,好像他和她之间除了要事之外没有别的可以相谈,他没有立刻答话,反而侧头先扫了眼桌面,“在喝药?”
阮瑶点点头:“嗯。”
“这几日身子应当好些了吧。”
“我以为皇上应该清楚,难道太医没有向皇上回禀吗?”
封承珏一滞,无奈笑了笑:“这点事真瞒不过你。”
阮瑶不以为意,说:“这是皇上对阮瑶的关心,阮瑶须得感谢皇上。”
封承珏看着她平静坦然的模样,嘴巴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在桌边坐下,喝了口芙蕖沏好的茶,等茶香入喉,他才侧头问道:“听说这两日承瑾日日过来求见?”
阮瑶也不隐瞒,答道:“是。”
“为何不见?”
“没必要见。”
“若他真的有急事呢?”
阮瑶垂眸看着瓷碗中浓黑的汤药,顿了顿道:“我眼下只有一件急事,那就是姐姐的死。”
封承珏叹出一口气:“这件事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是我也不能随意定某个人的罪。从太医院的诊治看,皇后的的确确是因小产大出血而死,而这也都是因为她意外摔落床榻,若没有一个根据就说是旁人暗害,光是互相猜疑都能让后宫陷入混乱。”
“我明白皇上的意思,所以这件事我从没求您帮忙调查。”阮瑶冷静地说道,“相反,这种时候唯有暗中查证会更容易抓到那人的把柄,毕竟,一个人做过什么,总会留下或多或少的证据,无非是那些证据藏得是否隐秘罢了。”
“我允许你调查,但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前夜里你跟着后妃一起在灵堂守夜,你可知这对你腹中胎儿有多不好?”
封承珏的语气难得严厉,阮瑶明白他这是为自己好,她点点头,有些抱歉道:“是我太急于求成,之后我会小心一些,绝不会伤害到自己。”
“如今你不是一个人,我想你姐姐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你拿命去为她寻真相。”封承珏目光柔和地望着她,最后又道,“明面上的事我不能干预,但若你需要我暗中配合什么,只要提前说一声便好。”
阮瑶嘴角弯起,凤眸明亮,“谢谢你。”
是“谢谢你”,而非“谢谢皇上”,封承珏面上的笑总算放大了一些。
“对了,明天便是你姐姐的发引之日,等下葬后,与丧礼有关的事大多已经完成,那你还要留在宫中吗?”
这个问题,阮瑶已经想过,她想要找出害死姐姐的真凶,那她就只能留在这深宫之中。这几日她留在坤宁宫的事,前朝后宫的人几乎都很清楚,但他们大多都理解她的行为,甚至也因她彻夜守灵一事多有赞叹。
但她留在皇宫是为了送姐姐最后一程,一旦姐姐丧礼结束,她就没了继续留在皇宫的理由。
“你若是为难,我倒是有个主意。”封承珏见她沉思,不由开口道。
“什么?”
“先皇后之亲妹因思念姐姐过度而伤身,朕念其情深义重,特许她留在坤宁宫偏殿休养身体,待病愈后再离开皇宫。”
封承珏字字清晰地说着,这流畅的语速显然不是临时想的法子。
阮瑶想清楚这一点,心里不免感动,她笑了笑道:“是个好办法,谢谢。”
这边正说着话,殿外忽然又响起轻微的吵闹声。
封承珏侧头看向林玉,对他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去看看。”
“是。”
林玉匆匆离去又匆匆返回,看着阮瑶的目光多了几分尴尬。
“怎么了?”
封承珏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看向阮瑶的目光。
“是肃王的人。”林玉轻咳一声,垂眸回道,“那人应当是肃王身边的亲信向辛,他提着一个大箱子,说是,说是肃王转交给阮姑娘的。”
“大箱子?”阮瑶蹙了蹙眉,“他可有说里面装的什么?”
“说了,”虽然这并不是林玉的事,可仅仅是传话都让他觉得有些虚,“他说是阮姑娘留在王府没带走的东西,肃王特意将它们送还给姑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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