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怎么想?”出来的时候,季峋随口问了句。“随便说说,比如,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初念没立马回答,像是在思考,很久才回了句不相干的话:“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我出事之前不久,一家面馆。”
季峋今天听了太多故事,不过关于初念的,他确实一直都有些好奇。但是之前她不说,他一直无从得知。
只是不知道,她竟然和林嘉和这么早就认识。
当年的事,初念是受保护的。不止是出于对被害人的保护,还有另一层的意思,但他不是很清楚。
或者涉及案件内核的机密。
“我爸爸妈妈出卧底任务,快要结束了。我很想他们,说了好几次,他们终于才愿意让我来找他们。其实是一直打申请,批不下来,所以才不能让我过来。我是卧底家属,受保护的。只是那时候我还小,并不能理解,只是很想念父母,就闹。”
季峋静静地听,一句“然后呢”都没问,只是听。
他听到“出任务”这三个字,本能地眉毛一跳,似乎忽然猜测到了什么。
“我那时候跟奶奶住,她年纪很大了,其实没有办法照顾我,家里有一个住家阿姨。阿姨送我到车站,去了一个叔叔接我出车站,应该是我爸爸的战友。然后送我到一个院子,那个叔叔他出紧急任务,来不及跟我多做交代,只叮嘱我不要乱跑,他很快就回来。”
初念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再回忆过这件事了。
这对她来说非常的困难且残忍。
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刻在骨髓里,拼命想忘记,却不敢忘,只是越来越深刻。
她记得那是深秋时节了,可潼安没有秋季,只有冬夏,冬季很短暂,夏季很漫长,那个时节潼安多暴雨,闷雷滚滚,有时候太阳还很大,转眼就是一场暴雨。
那会儿初念还不叫初念,她的名字很英气,叫陈飒,他爸爸希望她长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子,她从小也的确很活泼,爽朗爱笑,很早就很独立很有主见。跟着奶奶住,反而是她照顾奶奶多一点。
可她毕竟还很小,刚刚过九岁生日。
第一次去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
她在院子里待了两天,只有一个阿姨每天来给她送饭,只说有人来让她照顾她,至于嘱托她的人是谁,干什么的,在哪里,她一概不知。那个叔叔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人来找初念,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不可以联系父母的,每次都是父母想办法联系她,她只可以接电话。
她感觉到很迷茫,渐渐开始不安。
然后第四天的时候,她出门了。
打听当地的公安局在哪里,想去问问。
她坐公交到县里,很饿,就近找了一家面馆吃东西。
进门就看见一个男孩,那会儿林嘉和也不叫林嘉和,叫林肆,他那年,大约比她大四五岁的样子,叼着烟,乍一看像个市井小混混,细看却并不痞气,安安静静的,沉默内敛,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周围的人似乎对他很熟悉,不管年龄大小,都叫他:肆哥儿!
林嘉和那会儿一直看着初念,叫初念觉得毛毛的。
他大约看她年纪小,“诶”了声,叫了句,“小孩!”
初念懵懂地抬起头,冲他“嗯?”了声。
林嘉和抬了下下巴,问她,“你爸妈呢?”
她在生人面前谨慎许多,大约有些警惕的缘故,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
林嘉和估计以为她是离家出走的小屁孩,狠狠蹙了下眉头。又问:“你家在哪儿?”
初念更加警惕起来,双军家庭,对这个很敏感,从小爸妈就教育她,不要被套话。她很谨慎地没有回答。
林嘉和眉头蹙得更深了,像是觉得苦恼,叮嘱她:“不要乱跑,早点儿回家,最近街上乱。”
初念终于听出了对方关心的意图,点了点头,脸上友善了些,挤出一个微笑。
林嘉和吃饭很快,他把零钱往柜台上一放,人就走了。
之后的事,非常的琐碎且巧合,她至今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运气不好。
总之就是她没找到爸妈,也没有被安置,父母身份级别过高,潼安的公安局压根儿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初念又不敢贸然报出父母的信息。
任务收尾工作在潼安,当年712牵涉太广,以至于公安局部门人力大量被调派,留守人员严重不足,根本没人顾得上理会她。
初念从公安局出来之后就觉得非常的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找谁。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那个院子里等着。残存的意识就是,不能乱跑。
那个院子在木良镇,有一天初念蹲在门口瞭望的时候,又看见了林嘉和,他受了伤,胳膊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初念惊叫出声,林嘉和回头看了她一眼,大约还记得她,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会儿,不过很快就急匆匆走了。
晚上的时候,初念在门口又看见他路过,他的伤口还是没处理,只把血迹擦干净了,露出蜿蜒狰狞的刀伤。
他似乎刚刚跑过,很累,看见她,走过来了一点,却没直接靠近他,像是怕吓到她,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瘫坐在了墙角:“哎,小孩,能给我拿点儿水喝吗?”
初念注意到他伤口,有些迟疑地看了会儿,然后点点头,回院子拿了一些水,然后又去翻了翻柜子,找到一些不知道过期没过期的药水和棉签,努力辨认了一下没辨认出来,就直接拿着出去了。
她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步子迟缓了些,想起妈妈交代的话:陌生人是不会向小孩求助的,只有坏人才会。
初念心想,那小孩应该会向小孩求助吧?虽然这个哥哥比她大一些,但好像没有大几岁。
林嘉和好像看出了她的迟疑,抬了抬下巴,“你就搁那儿就行,回家吧!天快黑了,锁好门,别乱跑。”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说,初念就不害怕了,她走过去,离他半步远的距离,把水递了过去,然后把药水也放在他脚边,指了指他的胳膊。
林嘉和没想到她会拿药给她,愣了下之后笑了笑,说:“谢谢,不过没事儿,小伤。”
初念才发现,他笑起来很好看,眸色干净澄亮。
林嘉和似乎只是想休息会儿,他喝了水,然后把药水瓶捏在手里就起了身,道别:“谢谢你啊!我走了。”
他回头朝院子看了一眼,这个院子平时不住人,隔一段时间才会有人来几次,听镇上人说,来过几次腰里别枪的,分不清是警察还是吸du佬。
潼安离金三角太近了,那时候非常乱,大家各过各的,轻易不管闲事。
这小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院子里除了按时有人送吃的,没有别人了。
林嘉和走了几步又回头,再次叮嘱:“最近乱,晚上记得锁好门。”
初念点点头,觉得他人还挺好的。于是冲他笑了笑,也关心了句:“你记得涂药。”
林嘉和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关心他。
初念有些不好意思地补了句:“会感染。”
林嘉和“嗯”了声,背对着她冲她挥了挥手。
晚上,初念睡前特意检查了门窗。
可惜她把门锁好了并没有什么用,她被动静惊醒的时候,床边立着一个男人,客厅还有一个,屋子外面好像也有人,初念来不及分辨,她只觉得呼吸一滞,惊恐下甚至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床边的男人顶着疤瘌头,手里拿着一根□□手/枪。因为爸妈的缘故,初念从小就认得枪,国产□□,仿苏联的枪,威力很大,准星不足,打不了远距离,但近程杀伤力很大。
疤瘌头拿枪拨她的胳膊,不耐烦地说了句:“别吭声,手从枕头下拿出来,下来。”
客厅的瘦高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照片,看样子是,仔细辨认了一下:“是这个吧?”
疤瘌头朝初念上上下下看了眼:“管他,先带走再说。”说完,他把枪往后腰一别,踢了初念一脚:“跟着走,别吭声,不然一枪崩了你。”
初念记得,自己出屋门的时候,夜还没有很深,那天夜里天很晴朗,月亮很大很亮,临出院门前,瘦高男人有些犹豫地说:“有点儿太明目张胆了吧?”
疤瘌头裂开嘴笑了笑,吐了一口唾沫,无所谓地说:“灯下黑,懂不懂?那些条子,都特么是蠢蛋。前两天还死了个卧底呢!傻逼样儿,阿贵仔一刀把他头劈掉半边。惨嘞!”
初念狠狠颤了一下,牙齿咯咯作响。疤瘌头扭头朝她笑了下,“嘿,吓破胆了吧小丫头鬼,乖乖的,不然喂你吃枪子儿。”
初念恐惧地瑟缩了下,又觉得不能丢了爸爸妈妈的面子,倔强地忍住了眼泪,可恐惧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控。
从外面放哨的人回来说:“没人,走吧!”
疤瘌头拿布条把初念的嘴给绑上了,然后又拿了一件宽大的男士夹克罩在她头上,胳膊一夹,把她带走了。嘴里嘀咕了句:“你最好别挣扎,挣扎也没有用。”
过了一条马路,把她塞进一辆黑色破旧的方壳桑塔纳里。
初念记得,她透过衣服缝隙,眼睛捕捉到了林嘉和的身影,他站在街角的黑暗中,一动不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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