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不用,周兴带她过来。”林嘉和突兀地说了句。
初念想了下才明白他是在回答用不用接嘉遇的问题。
初念“哦”了声,“周兴也来?”
“嗯。”
组合里,好像的确只有周兴和林嘉和关系要好一点。
气氛疏忽变冷,谁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低头一直走路,闷热的夏季,汗意一层一层爬上来,初念有些后悔走路了,踩着高跟鞋有些累,他腿长,步子迈得不快,可初念还是跟得吃力。
这么在心里叫苦着,忽然崴了下脚,只是幅度很小一下,初念克制地一声轻“嘶”。
她以为他都没注意,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放慢了脚步,目光移过来,看了眼她的脚,似乎是确认一下有没有事。
然后就慢慢走着。
酒店到了。
旅游淡季,也不是节假日,酒店入住率很低。
初念去办的入住,另开了一个房间在初念同层。
上楼的时候,初念把自己的房卡递给他,然后把他的房卡拿过来,“保险起见,换一下房间吧!”
林嘉和没有拒绝,“嗯”了声。
初念跟着他进去,把自己行李箱拉了出来,站在门口和他说:“早点儿睡,晚安。”她努力冲他笑了笑,希望能带给他一点安慰。
“谢谢。”
不知道第几次谢谢了,初念笑着,告诉他:“不用跟我客气。”
能为你做点儿什么,我很开心。
季峋微信里问:“回来了吗?我想和你聊两句。”电话里不好说清楚。
初念回他:“回来了。”
忘记告诉他,自己换房间了。
季峋敲开林嘉和门的时候,微微错愕,“你们……”
林嘉和猜到了,指了指初念的房间:“她换那边去住了。”
季峋这才松了口气,“抱歉,打扰了,我找初念说几句话。”
“季律师……”林嘉和突然叫住他。
季峋抬头,和他对视。
“如果有费用问题,直接和我谈就好。”林嘉和认真道:“不要让初念破费。”
季峋一笑:“我的律师费好说,但约我是很难的。”意思是,你欠的人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还。
非棘手的案子不接,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不接,这些年脾气越发怪,已经很少接这种一看一眼就看得到头的案子了。
林嘉和面色凝重,季峋扬了扬唇角,“开玩笑呢!我和你的经纪人也是朋友。”
季峋有些好奇,那一年,以当时案子的复杂和凶险程度,林嘉和是怎么救了初念的。
这一点,初念没有说,他一直存着疑虑。
初念回房间的时候,打开新闻刷了刷,没有看到关于这个的消息,然后才松了口气,她去问了下哆啦,有没有准备危机公关。
【准备了,不过我觉得,TC在找更合适的机会曝出去。】
初念皱了皱眉,更合适的机会,说白了就是更能捶死他的时机,一击即中不留余地的那种。哆啦是在担心,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
初念有些想不明白,TC为什么要对林嘉和这么恶毒。
哆啦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似的,解释了句:【宋喜这个人,报复心极强。】
初念眼皮跳了跳,脑海里闪过很多关于宋喜的传闻,她是TC创始人之一,当年签林嘉和的时候,公司才刚刚成立,一个很要强、事业心很强的女人。
但那会儿,林嘉和只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初念看过练习生时期的视频,还有后来的各种采访,基本可以断定,林嘉和在做练习生之前,是没有任何舞蹈和唱歌基础的,家境也很一般,一个完完全全空白的苗子,除了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长残的精致长相,他不比任何其他的练习生优越。
但是,单单是他的合约出了问题。
为什么,宋喜一开始,就想签林嘉和一辈子?而根据劳动法,是没有终身合同一说的,当时宋喜是欺负他和他家人不懂,还是说一开始就在盘算着坑他?
可为什么是他?因为家境不好,所以比较好掌控?
初念想不通,她期待哆啦能跟她多说一些。
但哆啦发了那句话之后,就没再吭声了。
初念也没有接着问,毕竟对于哆啦和林嘉和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外人,之所以愿意让她搅和进来,大概也只是因为她是他出道就陪着他的老粉丝,而且,自己能提供一个绝对不会出问题且能力很强的律师。
至于她的可信度,估计没那么高。
所以追问的话,就显得不是很懂事。
【有时候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告诉我。】初念只回了这样一句。
季峋敲门,她才收起一脸凝重去开门。
季峋长身而立,高大挺拔的身姿,比起十年前,多了几分稳重和内敛,十年前那会儿,他看起来十分桀骜不驯,一点儿都不像个律师。
“我有几个关于林嘉和的问题问你。”他说。
“那……进来说?”
“不了,就在这里就行。”他不愿意在夜里单独进一个女生的房间。
初念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怕太太误会?”
季峋笑了笑,“见谅。”
这种即便太太不在身边也事事都恪守原则的性格,倒真的和他性格挺不相称的。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
初念有些羡慕。
她很少这样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过,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之后,她感觉自己本质上和别人就变得不同了,很难再毫无防备地去爱,她变得谨慎、冷漠,在不久之前,她对爱情的态度还是:只要说得过去就可以了。
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雨,伴着雷声。
初念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她倒抽着气,仿佛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痛苦地蜷缩在床上,眼神涣散地扼着自己的脖子。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她才清醒过来,眼神呆滞地盯着虚空望了会儿,然后翻身从床上下来,把床头的电视打开,声音调得很大,盖住了外面的雷声。
嗓子仿佛被火烧灼过,又干又疼。肺也疼,脑袋嗡嗡地叫着,肢体因为紧绷也隐隐泛着疼痛。
她给自己烧了点开水,慢慢啜着。
然后拨了前台的电话,问有没有红酒。
前台回答她:“抱歉女士,只有白酒。”
“白酒也行,度数不要太高,帮我拿上来一瓶。”
前台给她报了几个酒的名字,她打断她:“随便就可以。”
五分钟后,酒送来了,配了一个酒杯给她。
初念说了声谢谢,对面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汗湿的额发,不由微微惊讶,试探问:“女士您是不舒服吗?”
初念摇了摇头:“没事。”
对方不再追问,只交代了句:“有事请拨打前台电话。”
初念敷衍点点头。
她喝了两杯酒,简单洗了个澡。
困意再次袭来的时候,她开着灯和电视重新躺在了床上。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在漆黑的夜里奔跑,女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然后叠加小女孩的哭声、小男孩的惊叫、雷声……好多声音混杂在一块。
初念惊恐地跑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潜意识里有个念头一直重复:不能被追上,一定不能被追上。
女人的笑声停止了,小女孩的哭声停止了……最后只剩下雷声。
轰隆——咔嚓——
电光撕裂黑夜,有双赤红的眼睛盯着她,掐住她的脖子,问她:“你怎么还不死?”
初念反反复复做着梦,但没有再惊醒,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好久才吐出一口气。她去洗漱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像个幽灵。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幽灵,其实自己早就死了。或许人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
她弯腰,掬了一捧冷水,猛地朝自己脸上泼去。
“这家面馆,竟然还开着。”初念和林嘉和以及季峋早起坐在一个面馆里的时候,初念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由惊讶道。
三个人各要了一份馄饨,林嘉和问她:“你也来过这里?”
季峋眉梢一动,想起初念说的第一次见林嘉和的面馆。至少这个部分,是真实的。
初念“啊”了声,含糊说:“小时候来过一次。”
那会儿,她就坐在这个正对着门的位置,默默地吃一碗面,林嘉和在她前面那桌,背对着门,正对着她,他坐姿有些懒散,微微躬着腰,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边吃,边和老板或者食客讲话,他话倒是不多,都是别人问一句,他回一句。
然后他一边说话,又一边看着她。
那会儿初念觉得他有点儿可怕,现在想想,他当时应该是好心想提醒她,一个小孩子不要乱跑。
尽管那会儿其实他也只是个孩子。大约照顾妹妹习惯了,把自己当个大人。
三个人吃了饭,要去事故发生地看看。
出了城往东走,过一架桥,下主路,有个夹角六十度的弯。
林嘉和指了指那个弯,“没有肇事者,自己翻下去的。”
拐弯的地方,有一个大坑。
那天林父林母还有林嘉和和嘉遇难得一家人在一起,气氛却剑拔弩张起来,嘉遇一直在哭,她的腿开始隐隐作痛,医生说最迟三个月,必须截肢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林父不停地吸鼻子,吸一下,打一个颤,常年吸毒让他变得像个鬼,眼窝深深凹进去,眼底一片青黑。
林嘉和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他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一把薅住了驾驶座上的母亲,“你是不是也吸?”他每年的签约费不少,尽数都在她账户里,她管控林父很严格,没道理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缺钱。
母亲眼神躲闪,半晌才哭出声来,“你以为我愿意啊?”说完含恨推了一把副驾驶上的男人,男人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注射器,顾不得等到回家了。
女人更生气了,一巴掌重重拍在男人的胳膊,“没出息,没出息!”
男人也动了气,一把扯开自己的安全带,薅住了女人的头发,“臭娘们儿,给你脸了是不是?”
嘉遇哭得更大声了,整个人瑟缩起来,林嘉和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吼了句,“够了,停车,放我们下去。”
那一刻,他觉得,他再也不会有一次,哪怕只在脑子里想一想,也不会再指望他们一次了。
他和嘉遇下了车,然后就打电话报了警,“你好,举报有人吸毒,车牌号X-XXXX。”
林嘉和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嘉遇扶上去的时候,那辆昌河车正翻进了沟里,爆发一道剧烈的爆炸声。
林嘉和没有回头。
嘉遇惊恐地瞪大眼睛,被林嘉和捂着眼睛推进了出租车后座。
“别看。”
司机唏嘘不已,不住地说着,“造孽啊,造孽。那个弯道那么急,也不减速。”
那辆出租车上,有一个立式的三百六十度摄像头,因为那段时间经常发生出租司机被殴打事件,公司给每辆车都安装了。
辗转多年,那段本该在三个月就自动销毁的视频,被宋喜找到,以此为证据,起诉林嘉和谋杀亲生父母。
初念望着那段路程,率先想到的,却不是车子如何翻进去。
而是,这条路,十年过去了,一点都没有变。
土地,斑驳的水泥路,被杂草和枝蔓覆盖的路肩。
只是多了两排笔直的树干矗立在两侧。,,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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