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
大人们快下工了,姜月和姜星也提前离开，姐弟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回家。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几个放学的小孩子成群结队的走过来。
他们都背着小书包,然后互相和朋友道别。
姜月拉着姜星的手站在路边，一双眼睛艳羡的看着他们。
不知想到什么,姜月眼睛一亮,说道：“弟弟，我们也去看看。”
反正妈妈还没回来，学生们都下课了,现在学校里应该没人。
姜星不知道姐姐在兴奋个什么劲,不过他一向很听姐姐的话,就点点头，“好。”
姐弟两人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来到学校里。
姜月所料不差，学校里的学生确实差不多都走光了，校园里除了在学校住宿的老师，别的人影没见着。
她偷偷来到一楼一年级的教室,趴在窗户往里头看去，看了许久。
黑板是一块用油漆涂黑的木板，钉在墙上，已经用了很多年。粉笔擦不干净，依旧残留一些淡淡的痕迹，此时依旧能看到上头的字迹。
姜月没上过学,认不出上头的字迹是什么意思，不过却下意识用手指头跟着比划了一下，写下了“123”这几个字。
她呆怔了一会儿，看到在墙角里,静静躺着一截铅笔头。铅笔头已经用得差不多，只有一个指节那么长，顶部的橡皮擦也用得凹陷下去，什么都没有了。
姜月弯腰捡起来，放进兜里。
“小孩，你在做什么？”
一道温和醇厚的声音传来，吓得姜月一个激灵。她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带着眼睛的男人在看他。
他一定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姜月有种做贼心虚的心理下得立即拔腿就跑，跑出了没几步，想起姜星没带上，又折回去，把弟弟也拉着跑了。
回到家里之后，姐弟两人气喘吁吁，累惨了。
姜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她：“姐姐，刚刚那是谁啊？”
“我不认识。”姜月又后怕起来，她第一次去学校里，要是让大人知道了，会不会骂她不务正业啊？
她有些凶的威胁弟弟：“今天的事情，你不许和妈妈说，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姜星吓得用手捂住嘴，连着摇摇头：“不说不说。”
姐弟两人就这么达成了协议。
秋收过后收了粮食，地里的活也不重了。姜秀梅也不用像以前那样那么辛苦，她不让孩子们跟着去田里了，于是学校变成了姜月常去的地方。
=进出学校的时候，都是没什么阻碍的，因为学校也没有保安，没有人管，加上她这个年纪，也差不多是要入学的年纪，看上去就像学校的学生一样。
她每次去都是悄悄的去，悄悄的躲在窗户后面。
一般情况下，她是不带上姜星的。因为姜月觉得，她这个行为，就像做贼，在偷别人的东西，是见不得光彩的。要是弟弟跟着来，说不定也要被责骂。
而且弟弟也太皮了，她一个人不显眼，没有人管她，但加上一个弟弟，老师肯定就要说了。
于是姐弟两人就约好，不去田里的时候，姜月就去学校，姜星乖乖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要是他表现好，姜月回家的时候，会给他带点野果子，或者摘村头的野梨。等周末了，再带他去玩。
姜星觉得，两人好像在进行什么秘密任务一样，他觉得很刺激，乖乖应下了。
姜月拼尽全力，想要跟上老师授课的步伐。
一开始还懵懵懂懂，后来就头脑清晰了许多。她从初时的迷茫，听不懂，逐渐逐渐的学得比教室里的学生还快，还好。每当老师提问的时候，教室里的孩子回答不出来，但姜月总能回答。
姜月逐渐意识到，她或许有个聪明的脑袋瓜。她有不输于任何人的聪明，缺的就是一张课桌而已。
从那之后，姜月就越发刻苦起来。
学生们有不用的铅笔头，她就捡起来自己用，也攒下了不少的铅笔。还有草稿纸，有能用的，她都会捡起来，然后栽成一个手指大小的方格纸，再用针线钉起来，也能当作业本。
学校的老师不多，这个老师教语文，也教数学，教一年级，也教二年级。课程排得十分杂乱，纪律自然也不严谨。有时候三年级忽然有课要讲了，就会终止一年级这边的，先去看看。跟串场似的，姜月在其中浑水摸鱼，居然也偷偷的学了一段时间。
只是大人的眼睛总是毒辣的。一个小孩子哪怕自我掩藏得再好，再怎么小心翼翼，时间一久，也总会被发现。
被发现的时候终于来了。
校长老早就注意到这个小女孩了，观察了几天，越琢磨越不对劲儿，于是今天就蹲点给她抓了包。
姜月吓得面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怔怔的看着校长，任由他把自己往办公室里带。
“说说你来干什么？”校长很严厉，也很凶。
“我……我就是来等我哥哥下课。”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姜月回答不出来。
她还太小了，这点拙劣的演技骗不过任何一个人。何况老师们也基本上都本地人，哪里有小孩上学，又叫什么名字，家里什么人口，一通相处下来，就都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校长看了看她自制的小书包，摸了一把，摸出一本她自己栽出来的习题册还有作业本，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如果这是他学校的学生，他会非常开心，可惜她不是。
要是人人都像她这样偷师，自学成才，那学校还开不开了？
人人都想占便宜，那么学校和老师，靠谁来养活？
开了这个先例，要是以后人人都学她，还有人愿意交学费吗？
校长冷声道：“我念你是初犯，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以后你要是还敢来，我就告诉村长，让他来教育你，把你们都赶出村子。”
校长是吓唬她的，但确实有过这种先例。一旦在这个村子里容不下了，那么就得背井离乡，去哪儿都不知道。不过这都是以前的话了，现在稍微有点规矩，不再是村子一家之言，但吓唬一个小孩子够了。
姜月一张脸瞬间煞白，哭了。
“校长，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来了，你别告诉村长，别告诉我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
她哭得特别惨，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要是连累了妈妈和弟弟，该怎么办才好呢？
校长叹气道：“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我看你写得不错，要是你能教学费，我就可以收你。但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你想上学，就得按照规矩来。”
她就是交不起学费才这样的。
姜月哭着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道了歉，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这个地方，她估计再也不能来了。
她要是再犯，校长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一开始姜月还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也不觉得有什么乐趣，但现在她大概有了点模模糊糊的想法，有了盼头。
反正是比蹲在家里捅蚂蚁窝好玩多了。
可现在她失去了这个机会。
姜月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她也不敢跟妈妈说，因为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她都知道。
只能忍下来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姜月没去学校的第三天，姜秀梅往家里带回来一个人——就是那个住在学校里的老师，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特别温和的模样。要是没记错的话，姜月记得他姓唐。
“唐……唐老师？”姜月呆怔怔的，第一反应是，她去学校偷听的时候，东窗事发，被老师找上门来算账了。
她一张小脸雪白，“哇”的一声哭出来，立即道：“老师，不管我妈妈和我弟弟的事情，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撵就撵我一个人好了。”
姜秀梅瞪她一眼，“你个孩子说什么胡话？还不快给老师倒杯水去？”
看妈妈的样子不像是生气。
姜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一边抽噎着，一边给唐老师倒了一杯水。
唐老师笑得很温和，也不像是来秋后算账的样子，只是他一坐下，说的话让姜月心窝一凉。
唐老师说：“我见这孩子已经好些天没去过学校，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呢？”
姜月不敢说话，只是攥着自己的衣袖，手脚冰冷。
姜秀梅则是奇道：“唐老师，我们家可没有上学的孩子啊。”
这下次，轮到唐老师吃了一惊。他看向姜月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探究。
原来她去偷听课程，并不是家里大人授意，而是自己的想法。
他注意到这个孩子已经有一阵子，一开始只是以为她来玩的，便只是听之任之，觉得不过多久就会离开，没想到居然坚持了这么久，这让唐老师大为触动。
唐老师说：“原来你不知道，这样吧，我把事情和你说一说，你先别吓着孩子了。”
姜秀梅的面色也变得正经起来，她暗地里把手搭在衣服上擦擦，手心有点汗珠。
“诶，唐老师你说。”
姜月早就呜哇哇哭了。
她真的很害怕，于是不等唐老师说什么，就先自己一股脑说出来。
“妈妈对不起，我瞒着你偷偷去学校听课，被校长发现，他就把赶回来了。呜呜呜对不起妈妈，校长说要赶我们走，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去找村长自首的呜呜呜……”
孩子真的哭惨了，看上去可怜兮兮。
姜秀梅则是整个人都怔住，许久都回不过神来，被姜月说的话给炸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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