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离开的次日,姑母到了凤祥宫,打量了虞姝好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蓁蓁,真不知你这是幸还是不幸。”
她自入宫就是乾德帝的皇贵妃,先皇后去了,乾德帝问过是否愿意做继后,她最终还是拒绝了,树大招风,虞家已经足够强大,再出一个皇后,怕是更被人架在火上烤。
更何况,她和乾德帝之间的遗憾不是她做了皇后就能抚平的。
可她没有想到,蓁蓁会坐上后位。
也不能是说没有想到,她也想过豫王会登基,那时蓁蓁也是皇后,是没有想到,蓁蓁是成为太子贺云槿的皇后。
莫说她,大概无人能想到吧。
这样戏剧性的事却发生在蓁蓁身上。
“姑母,幸或者是不幸,都已经发生了,没有必要再纠结,坦然接受便是。”
只要虞家好好的,她没什么意难平,反正嫁给豫王也是如此过来的,兴许是儿时过的太好,所以才会在长大之后命途坎坷。
“唉,委屈你了。”这大概就是世家女的悲哀,获得了多少,日后就得付出多少,蓁蓁就算不愿,她到底还要顾及着虞家,她是个好孩子。
“没事啊,不是还有姑母在宫里陪着我吗。”都好几日了,贺云槿还是没有与她行房,如果贺云槿一直拿她当摆设就好了,那她也甘愿。
下午时分,贺云槿踏足凤祥宫。
“虞家的人都安全出城了,不日就会回到越州。”
“多谢圣上,爹爹会尽忠职守,不辜负圣上大恩。”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虞家满门都上了刑场还能官复原职,恢复从前的荣耀,甚至比从前更上一层楼。
虞家好了,虞姝才好。
“你不必谢,我不是为了虞家,是为了你,能让你开心就行。”虞家存在与否,对贺云槿来说并不重要,虞姝开心与否,才是最重要的。
虞姝的心头有些沉重,这样的话,她有些不敢再相信了,从前豫王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转头却冷落她,把虞家拖下水,这一生,这样的甜言蜜语她听的太多,不敢再听。
“你去换件轻便的衣裳,我带你去个地方。”贺云槿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但不想戳穿,日久见人心,他还有很长时间,足够来温暖她了。
虞姝没问去哪里,依言更衣出来。
“再拿件大氅,宫外有些冷,手炉也备上。”
时至腊月,天气寒凉,也有这个因素,虞姝才不爱出门。
但这个时候贺云槿吩咐,她显然没有拒绝的资格,她穿的厚实,巴掌大的脸被毛茸茸的披肩遮掉一半,下巴都瞧不见了。
从得知豫王谋反失败反倒拉上虞家之后,虞姝就一直在瘦,短短时日,人瘦了两圈,下巴都尖了许多。
贺云槿看着很不喜欢,心想一定要早些把她养胖,最好是摸起来肉肉的,这样也更健康。
贺云槿牵着她的手出宫,虞姝木然的跟着。
一直到了从前太子府下车,虞姝从未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太子府里面是何等光景。
“进去瞧瞧。”贺云槿牵着她进去。
进入之后,虞姝有些诧异,太子府居然这样破败,她瞧了一眼贺云槿。
贺云槿笑笑,“并非是因为我离开了月余的缘故,太子府本就如此,只是你从前不曾来过。”
他就是在这样的府邸成长起来的,纵览大燕,大概没有一个皇子王爷的府邸会是这般景象吧。
“父皇不重视,母后早早薨逝,有这样一个地方也算是不错了。”
虞姝抿紧唇,并未开口,一直晓得太子境况不好,可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夺嫡成功,可见有非常人能及的魄力。
“来这儿。”贺云槿带着虞姝到了后院,是一大片梅林,此刻正是红梅傲雪之时,满院子都是清冷的梅香。
虞姝呆呆的看着,虞家就有这样一大片的梅林,是娘亲的陪嫁,没有想到太子府也有,丝毫不逊色。
“姝儿,这是为你种的,但没想到你没有机会到太子府,等开了春,我就着人把这片梅林移栽到凤祥宫。”
那时的贺云槿,也是奢望着能娶虞姝的,特意为她亲手种下这片梅林,但到底梅香依旧,人却不同了。
她成为了他的大嫂。
“你怎知我喜梅?”虞姝眨了眨眼,豫王当初待她那样好,也没有想过要为她栽一片梅林。
瞧着这片梅林有些年头了,所以贺云槿待她的心思,到底是从何时起的呢?
“你所有的喜好我都知道。”贺云槿说这句话带着骄傲。
“谢谢。”虞姝往梅园里边走了走,枝头的红梅缀着点点雪花,最有冬日之景。
置身这片梅林,虞姝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贺云槿摘了一朵红梅,轻柔的插入她的鬓发间,“我初次见你,就觉得你像这红梅。”
那时她回京已及笄了,正是待嫁的好时光,在马场上远远的瞧过,红色披风扬起,飒飒作响,在马背上,她英姿飒爽,下了马,又是娇柔可爱的小淑女。
虞姝微微仰头看着他,他眼眸深邃多情,像是要把人给溺死,都说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可经历了豫王,她不知道是不是眼神也其实可以骗人。
但贺云槿的眼神和豫王不同,他的眼里,好像只有她。
虞姝匆匆低头,心里很乱。
她本不该在经历豫王之后,还对别人有期待。
贺云槿也没指望她说什么,待了一会就回宫了,晚上一同用了晚膳。
之后贺云槿在凤祥宫待着,虞姝和他无话可说,他也不会觉得无聊,哪怕就这样看着也是好的。
夜深了,虞姝最终还是问了,“圣上可要在这儿歇下?”
“你想我留下吗?”贺云槿自然是想,却怕自己唐突佳人,虽然说他早就已经够唐突了,也不差这一点。
“圣上想留便留,妾身不敢置喙。”虞姝水眸微闪。
“罢了,我回正阳宫。”瞧她这个样子便是不想他留下,不急不急,再等等,等她心甘情愿让他留下的那一刻。
之后贺云槿一直都是白日来,晚上走,整个宫里的人都晓得,新帝对皇后宠的如珠似宝,什么好东西都往凤祥宫送,只是皇后好似不喜欢新帝,从不留新帝住下,八成啊,还喜欢死去的豫王呢。
“郡主,外边就是这样传的,您也别生气,那些人就是爱嘴碎。”凌珠可没少听到这样的话,虽然气愤,可又能怎么样呢?
“罢了。”虞姝垂了垂眉眼,这些谣言,许是在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受不住吧?这不就是在说贺云槿宠着一个心里有别的男人的女人吗?
虽然虞姝不爱贺云槿,可更不爱豫王。
“日后你别唤我郡主,按照宫里的称呼吧。”都说了要认命,那何苦还要挣扎这么多呢。
她是皇后,已是板上钉钉,再如何自我欺骗也无用的。
“是,娘娘。”凌珠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这夜,从傍晚时分就开始下大雪,到了要就寝还没有停,贺云槿待了一会,不想打扰她歇息,就说要走了。
虞姝犹豫了一会开口,“圣上留下吧,雪这样大,别冻伤了。”
贺云槿心中一喜,“你愿意留下我?”
虞姝有些不好意思,“凤祥宫这样大,住个人还是可以的,圣上留下,我去睡厢房。”
“那不行,那我还是走吧,让你睡厢房我可舍不得啊。”贺云槿悠悠叹气,“也不知何时能留宿凤祥宫,如今旁人都说我不得皇后心意,让皇后厌恶,可真是心烦。”
贺云槿提步就要走,虞姝抬手拽住他的衣袖,“圣上留下吧。”
到底是不忍心,堂堂新帝,被人传这样的谣言,本来朝堂上就有众多人对他不满,虽然敢怒不敢言,可这样的话传多了总归不好。
贺云槿如愿以偿的留下,躺在床榻上,虞姝睡在里边,僵硬的躺着,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很别扭,很奇怪的感受,旁边有道呼吸声,仿佛打破了着夜色的寂静。
贺云槿往里挪了点,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把虞姝吓了一条,心口一紧,连脚趾都蜷缩了,还以为贺云槿会做什么其他的事。
但贺云槿握住她之后就没有再动过,闭上眼睛睡觉,能和她躺在一张床榻上,就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根本不求太多,这事得循序渐进。
过了好一会,虞姝听见了贺云槿逐渐清浅的呼吸,她的眼皮开始沉重,也入睡了。
这个雪夜,外边天寒地冻,而屋内温暖如春,小小的一张床榻上,承载了这个冬日最美好的愿景。
次日虞姝是在贺云槿怀中醒来的,她本记得是躺的安生,却没有想到她睡觉这样不老实,分明之前很乖啊,并不会胡乱滚来滚去。
贺云槿没计较,抚了抚她肩头的青丝,“能得姝儿主动入怀,可真是死了也甘愿。”
虞姝的脸霎时红了,从他怀里退出来,匆匆忙忙起身洗漱,不敢再看他一眼。
心跳如擂鼓,这样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之后贺云槿便把东西都搬来了凤祥宫,变成白日去正阳宫处理政务,晚上回凤祥宫,逐渐的,这空荡荡的宫里,也有了家的感觉。
偶尔虞姝会出神,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未尝不好。
这些日子,两人并未行房,只是从起初的相隔着躺下,次日惊慌的离开他的怀抱,到如今从他怀里醒来再也不惊讶,只是如常的起身。
贺云槿待她并非没有□□,只是都被他克制住了,偶尔晨间起身,她就能瞧见他那处的不同寻常,她已非小姑娘,自然明白那是什么,顿时羞臊的脸色通红。
心中有些罪恶感,他似乎没有旁的女人,后宫也只有她一个,听说正阳宫连宫女都少,大多是内侍伺候。
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这样似乎格外委屈。
但虞姝并未主动,这样的事她怎么好主动,直到那日。
虞姝坐了会觉得身子不适,想了想,还是宣了太医来瞧瞧。
“娘娘,您这是中毒之兆,且毒已深入,微臣无能为力。”
太医走了很久,虞姝还是呆呆的坐在原地,不敢相信,两个丫头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要到了,却没有想到,原来是命不久矣。
“娘娘,您告诉圣上,让圣上再找名医给您瞧瞧吧。”凌珠双眼通红,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郡主这样好,怎么能就命不久矣呢。
“不必了,这毒是豫王下的,他既然下了,就绝不会让我再有机会活着。”
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问题出在何处,原来是在豫王,也只有他,会想要她的命了。
大概是豫王以为夺嫡会成功,给她下毒,待豫王成功登基,她毒发,逐渐病重,对外只需称暴毙,那他便可以再立柳音音为皇后了。
哈哈哈,真是好算计啊,早早就打算好了。
虞姝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满脸,如果贺云槿知晓她不过还有一月的命数,会不会难过呢?
之后虞姝把这件事瞒着,不许任何人告诉贺云槿。
还有一月,也足够报答他对她的好了。
只愿在她走后,圣上能对虞家好些。
人有心要瞒着,贺云槿也不曾察觉,他过问她为何宣太医,虞姝只说有些疲累,贺云槿也就信了,毕竟谁能想到豫王还留有一手呢?
当晚,虞姝主动沐浴熏香,提出想和贺云槿圆房。
贺云槿都呆愣了好一会,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欣喜。
那夜,凤祥宫的龙凤呈祥香烛燃烧到了天明时分,屋内爱意渐浓,情意缠绵。
贺云槿心满意足的抱着虞姝入眠,想到姝儿终于接受了他,此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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