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听你提过,特里斯家族三代时分出去的旁支,建立起一座相当完备的庄园领地,每年出产的粮食如果富余,就用通过粮食商人售卖到市场上。不知道我的复述有没有错漏?”
鲁弗维斯特轻轻地转动酒杯,厚厚的底缘摩挲着光滑的吧台桌面,发出嚇嘶赫嘶的声音,就像一首儿时临睡前的催眠曲。
奥德里奇点了点头,“没错,维斯特队长。我只是和你说过一次,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没有淡忘,光凭这份卓越的记忆力,就让我大吃一惊。令我忍不住想露出震惊的表情,算是某种无声恭维。”
鲁弗维斯特哑然失笑,“你改变很多,比刚认识的时候风趣多了。以前的你既古板又严苛,拥有水准以上的实力,别说被你训练地服服帖帖的巡夜骑士,就连我也对你有些敬畏……”
看到特里斯骑士嘴角恬淡的笑容,直觉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连话题都离开正轨,维斯特队长,随即脸色肃然:“那位和特里斯领保持友好联系的粮食商人,名叫鲁伯特,我说的没错吧。”
奥德里奇默然,想起自己遭到的冷遇,随即轻轻点头,“对,名声不错获得市政厅的授爵,建立以粮食为主的贸易行会,拥有许多商业伙伴,搬进富商扎堆的摩根区居住,顺利跻身伊斯特伍德城的上流阶层,鲁伯特海因斯勋爵。”
“你知道他的人生经历吗?据我的了解,以及市政厅朋友提供的资料,他可以算是一个凭借自身努力经商从而发家致富的新贵典型。”
说到这里,鲁弗维斯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在奥德里奇眼里,显得有些可恶和没趣,因为这种小花招对他完全没有作用。
“我的好奇心不多,如果你故意卖关子,请恕我不能奉陪。”特里斯放下酒杯,“外面没有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似乎可以正常巡夜,继续履行我们的职责了。”
他刚刚作势起身,一拳打到空处,显得格外难受的维斯特队长,立即伸手挽留,“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的恶习。刚刚用过夜餐,没有充分休息,身为传统骑士的典范,你也知道这样做会影响我们的身体。我是无所谓,只是担心你,以及其它巡夜骑士,毕竟大家都是兄弟。”
好说歹说,终于把奥德里奇劝阻,鲁弗维斯特主动收敛自己的恶习,不再纯心卖弄,“鲁伯特海因斯勋爵,几乎是凭借特里斯领地富余的粮食才抗住同行竞争者的倾轧,在烽火硝烟处处的市场站稳脚跟。他是如何搭上特里斯领地这条线,我至今都没有弄清楚……”
“一封联名具保的介绍信!特里斯家族……我的意思是说本家,来往多年的商业代理,以及几个有名望和地位的介绍人。”奥德里奇很清楚其中的关系,因此连忙做出补充。
“呃……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能顺利崛起,我算是找到最后一块拼图了。”维斯特队长忍不住摇了摇头,‘有那些大人物看顾,只要脑子不太笨,都能走到这一步。’
“根据市政厅商务署的相关记录,鲁伯特海因斯勋爵曾经营过皮革、木材、酒类的分销生意,前期亏损随后渐渐赚钱,在最高峰时顺利出手,将产业卖给别人,以此获得丰厚的回报,前后大概赚了五千金欧玛,足以成为垫脚石和敲门砖,打开粮食生意的大门。不过,你一定不知道,鲁伯特海因斯勋爵的最初启动资金。”
奥德里奇满不在乎:“一座父传子继承的破旧皮毛作坊,他曾经和我们说过,不知道是不是吹嘘。”
“没错,鲁伯特海因斯的父亲,确实给了自己的儿子一座皮毛作坊,不过与此同时,还给了他价值八千银德勒的优质皮毛,以及总数高达一千六百枚的金欧玛。这笔钱才是关键,而不是什么‘努力、奋斗’,卓越的经营能力。有大人物关照,这笔钱就是给一个傻子,也能让他躺着把钱挣了。”
奥德里奇特里斯听完维斯特队长的述说,脸色陡然绷紧,随即忍不住发笑,他伸手抚住额头,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能轻易地获得成功,这让我想起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看到心目中的理想副手人选,毫无所动的表情,鲁弗维斯特感觉自己还是小看了他,就好奇心大发地反问:“什么故事,能让你感到有趣,必定是不同凡响的,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品味。”
“嗯!这是我小时候,睡觉前听父亲说过的故事,我一直都记得。”特里斯骑士稍微整理思绪,随即缓缓地开口述说:“有一个农家出身的年轻人,不甘自己将来在田地里刨食,就去找村里最富有的人问经商的秘诀和致富的门路。那位漫长岁月磨练的老人,就告诉这位年轻人,当初起家的第一桶金是怎样获得的经历。”
鲁弗维斯特的耳朵很快竖起来,别说是他,就连附近的几个耳朵不错的巡夜骑士,都隐隐地转过头来,倾听特里斯骑士的话,想从中获取一些‘生活的智慧’。
“那位老人是这样说的:‘第一天,我花了两个铜子买了三个苹果,把它们擦干净,以四个铜子的价格全部卖掉,顺利地赚到两个铜子的钱。第二天,我用四个铜子买了六个苹果,照样把它们洗干净,轻易地卖完后,刨除本金,又赚到一倍的钱。第三天……’年轻人就忍不住追问,‘是不是你用八个铜子买了十二个苹果,然后又翻了一番地赚钱。’老人摇摇头说。‘不是。第三天,我从亲戚那里继承了一万枚金欧玛的遗产,然后我就成为备受尊敬的富人。’”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许多人脸上的急切神情,都被失望击溃。同样如此的鲁弗维斯特,却很快收拾心情,低头沉思默想,似乎明白过来,他抬起头看见特里斯骑士赞许的笑容。
“你说的故事,和我刚才透露的鲁伯特海因斯勋爵的隐秘,曲调尽管截然不同,可是其中隐藏的旋律同样妙不可言。”
“对啊!伊斯特伍德城里的上流阶层,那些握有权势和财富的大人物,绝大部分都是与天分、资质、努力这些成功因素完全无关的实例,相反的是出身、家庭成为人生的基石,所以普通人孜孜不倦挂在嘴上的勤劳、奋斗、节俭,似乎发挥过不小的作用,但是并非关键的因素。”
奥德里奇特里斯自嘲地笑了笑,他似乎是驳斥的反例,不过远胜普通骑士的水准以上的实力,未尝不是一块成功的基石,家族传承给他的臂章家徽,同样也是一张打开伊斯特伍德城上流社会的敲门砖,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出身划分阵营,家族决定阶层。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命运在生命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未来的人生,多么残酷的世界。”
“这或许就是真相。”奥德里奇听到维斯特队长的感慨,半点情绪都没有流露,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有那么清晰。
两人的言辞交锋、讨论,谁把谁带进沟里,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在旁人眼里,意志消沉的鲁弗维斯特和面色如常的奥德里奇特里斯,胜负不是一目了然吗。
小雨稍停,巡夜骑士再次倾巢而出,骑马走在前面的是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随后是勉强打起精神的鲁弗维斯特队长。至于那位心思很深的野猪塞恩,如今也是一副心不在意的神色,说实话,他确实被两人的直白议论吓到了。
夜色渐深,街头的油灯,被凄厉的夜风吹过,轻慢地摇摆晃荡,昏暗的灯光无法照拂的巷尾,黑暗世界的居民再次蠢蠢欲动。他们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容避开巡夜骑士,把目标瞄准所有人,除了家徒四壁的贫民区穷人。
复仇的影子,死而复生的穷凶极恶之辈,张开饱含毒汁的獠牙,向曾经养育它的饲主发起试探性的攻击。以五条毒蛇重塑右手的资深盗贼,破碎面具前三级成员,影手玛斯克开始反噬抛弃甚至出卖他的组织。
位于胜利广场西南角,市政厅名下的玫瑰剧院背后的一座三层公寓,原本是剧院固定演职人员的居所,大人物专门在这里豢养金丝雀的鸟笼。如今有一条毒蛇窥视多日后,悄声无息地避开明里暗中的岗哨,接近他急于吞食年轻生命的目标。
“吱呀!”三楼背光一面的公寓,紧锁的房门缓缓打开,开锁的声音都没有,显然资深盗贼玛斯克溜门撬锁的技艺没有荒废。
他就像一头冰冷的毒蛇,轻盈地滑进房间里,微微眯着眼睛,暗淡无光的环境根本没有对他造成妨碍,玛斯克站在铺着羊绒垫的床边,缓缓伸出右手,收紧的袖子里随即涨大一圈,似乎有什么可怕之物在蠕动。
“伊萨贝尔……吾爱!”随着低沉的絮语,三条扭曲的影子,从袖子里探出,温柔地缠上陷入软枕里的女人的脖子,随后用力地收紧。
睡梦中,被脖颈绞碎的剧痛惊醒,玫瑰剧院的第二女主演伊萨贝尔猛然坐起,看也没看周围环境,左手本能地横斩劈砍威胁生命的目标,涂满玫瑰精油的指甲,陡然变成锋利的刀片,这一手连异常熟悉她的玛斯克都始料未及,只能撤脚后退半步。
可是,他露出稍纵即逝的破绽,伊萨贝尔就抓住机会,双手交错将缠绕脖子的毒蛇绞成几段,顺利脱离窒息甚至碎骨的噩运。
“咳……咳咳!”急骤地咳嗽几下,伊萨贝尔左手握拳挡在面前,侧身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不请自入的不速之客。
“是你!”
十几头毒蛇枪矛似的发起攻击,却都在伊萨贝尔手臂前一掌之地受阻,宽松的袖子落下,露出小臂外侧正中筝形的纹身,或者称之为烙印。
“暗影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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