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1 / 1)

夕阳下沉,将两个紧紧拥抱着的人影拉长。

四周的病友们纷纷好奇地讨论了起来,似乎对来师的腿并不感到惊奇,而是指着劳司的身影好奇起身份。

良久,来师才松开手,抚摸着他的脸,眼神颤动,用视线将他的脸庞一点点勾勒出来。

“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了?”

劳司一愣,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问竟被对方率先问了出来,不由诧异:“我写了,我每天都在写,可是一直没有等到回音。”

闻言,来师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原来如此.....一定是我妈妈做的手脚。”

“阿姨她们.......知道了?”

这些年劳司也有过各种猜测。

当年再也没收到来信后,他就闹着要出国去找人。

老妈却说她接到过来家的远洋电话,来叔的病很难治,换了好些医院,辗转了不少地方,已经无人知道他们家到底去哪了。

他猜测过可能是来叔因病去世了,又或者是来师喜欢上了别人......

原来真相是来妈妈知道了,那来叔的病是真的吗?出国的事又是不是故意安排好的?

尽管心中有诸多疑问,可凝望着对方的脸,还是失而复得的心情更甚,暂时将那些问题抛诸脑后。

“登记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话吧。”应同尘走上前,站在劳司旁边说道。

来师突然看向应同尘,又看看一同前来的卓殊,皱了皱眉,问道:“他们是谁?你的孩子吗?是了,你爸妈一直希望你生个大胖小子,肯定会让你结婚的......仔细一看,这俩孩子长得可真像你,是鼻子是眼的。”

劳司又好气又好笑,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年少时总喜欢吃醋的小狮子,笑道:“你胡说什么呢,你不跟我结婚,我上哪生孩子去。”

来师半信半疑道:“那他们是谁?”

“我是他学生。”应同尘礼貌地点头示意,又拉过卓殊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卓殊。”

来师诧异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既是松了口气,又颇为羡慕他们可以大大方方的介绍。

卓殊道:“您好,可算是见到您了,也算了了他们二人的一桩心事了。”

来师不明白为何这事还是学生的心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我们先换个地方,我再好好跟你解释解释。”劳司笑着牵起他的手,刚往前走一步,却发现对方抽回了手,呆在原地不动。

劳司登时神色几变,惶恐又紧张地看着他:“怎、怎么了?”

来师迟疑半晌,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双脚,而后深吸一口气,主动牵住他的手,无视掉众人目光,蹒跚地牵着他走:“我走路有点......难看。”

劳司低头看去,只见他先是迈出左腿,才缓缓提着右脚跟上,有些僵硬。

劳司突然在他面前蹲下:“来,小狮子,我背你。”

来师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在梦中无数次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笑了一下。

他趴在背上,心中又涩又甜,五味杂陈,半晌又苦笑了一下:“这次不是被螃蟹夹了,它是真的受伤了。”

“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就再也离不开了我了。”劳司望着前面的路,身上的重量轻得很,不由红了眼睛,“你不是总说想去外面看看嘛,以后我就带着你四处转转,虽然这个约定实现得有点晚,但总归还是来了。小狮子,你想我吗?我好想你......”

来师扭头看了一眼跟着的几个年轻人,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局促,嘱咐道:“你别小狮子小狮子的了,多大的人了。”

“那不然喊什么,老家伙吗?”劳司问。

来师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耳朵,劳司一边笑着喊疼。

卓殊后退一步,悄声问道:“你们那的人都喜欢揪耳朵的吗?”

应同尘扫他一眼,卓殊觉得耳朵有点痒,继续后撤到队伍最后方。

吕宗彩将他们送到病房后,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回去照顾自己的婆婆了。

病房里的陈设中规中矩,唯有桌上那一堆千纸鹤引人注目。

劳司偷偷打开了一个千纸鹤,见上面写着短短的几句话,却是在问“你那边的天气如何”。

大概是没有收到回信,就写在纸上叠成了千纸鹤。

来师没管他们,自顾自掀起裤腿,露出一根义肢,查看了一下膝盖,道:“我平时也不怎么走动,就没去做过康复练习,一直借助轮椅,习惯了也挺方便的。”

“为什么不去做康复练习?”劳司心疼不已。

来师看着他,不说话。

劳司忽然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如果见不到你,我连死亡都不怕。

来师不止一次地想结束生命,在他出国半年后,发现父亲的病情是假的,实际上是为了偷偷把他送进治疗中心的时候,他想结束。

在用绝食做无声抗议后,被送到了疗养院,不久之后就听母亲说劳司和别人订婚的事时,他想结束。

逃出疗养院,逃往却始终找不到方向的时候,也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在原地等他的时候,他想结束。

在车灯亮起,父母将他从车前推开,自己的右腿被压坏,而父母也治疗无效的时候......他却不能毫不负责地去结束这一切了。

三人听他平静地讲述着那些过往,俱是心痛难忍。

劳司直接把自己关进了厕所,失声痛哭。

来师无奈地看了应同尘二人一眼,笑道:“看不出来吧,其实他才是最爱哭的那个呢。以前只要我多骂他几句,就躲在树下抹眼泪,就是故意哭给我看的。”

“真的是看不出来。”应同尘笑道:“不过能找到您,真的是老天眷顾,万幸。”

“你们大老远陪着他过来,关系一定很亲近吧?”来师笑了笑,眼角卷起岁月的痕迹,沉甸迷人。

应同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直把老师当父亲看待的,起码在今天之前,他在我心里还是个沉稳温柔的老父亲形象。”

而后,应同尘将他和恩师之前发生过的事,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

虽然已经听过一遍,可卓殊依然心痛难忍,表情险些控制不住,马上找到了个躲避的好地方。

片刻后,厕所里响起两个人的哭声。

来师:“......”

应同尘:“............”

等往事说完后,那二人也哭得差不多了。

劳司擦干眼泪,打开门,说道:“小狮子,我没有订过婚。”

来师轻轻点了个头:“嗯。你要真订婚结婚了,也不敢来找我。”

劳司没有订婚,也没有人敢和他订婚。

到了适婚年龄,家人里催得紧,他工作又不错,在镇上有不少来说媒的。

他烦不胜烦,索性跟来的媒人说:“我是个阳.痿,治不好的那种。”

这话一出,自然是把媒人们吓退了,多少单身少女的心碎成了一片片,街上传出了关于他的不少笑话。

后来他升职调到市里面的学校,这才渐渐少了些笑话,再加之他教学效果好,慢慢受到了不少人的尊重。

只是每周往返镇上的邮局,再去来家打扫一遍,这事终究是没瞒过老妈的眼睛。

老妈临终前,也不催他去结婚了,忽然说了句:“你忘了他吧,他不会回来了,可你自己还要过日子的啊。”

劳司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也没没有时间去追问,母子俩抱着哭了一阵,老爸才催促着他去办理后事。

“那应该又是我妈骗我的了。”来师道。

“那你们慢慢聊,我和卓殊先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应同尘起身说道,走到卫生间将卓殊拽了出来,拉着他走出病房,并贴心地拉上了房门。

劳司缓缓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伸手摸摸义肢,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是假的。”来师提醒道。

“假的,才更疼啊。”劳司简直不能想当时他遭了多大的罪,一想就恨不得再去哭一顿。

“你来了,我就不疼了。”来师抬手抚摸着他的侧脸,视线落在他的鬓边,“都有白头发了。”

“多好,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就算白头到老了?”

来师笑了笑。

劳司看得入了神,本以为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而忘记了对方的样子。

可眼前人的一颦一笑似乎都没变过,渐渐与回忆中的人相叠在一起,更令人着迷。

“小狮子,你怎么还是这么好看。”

来师嘴角微弯:“好看个什么呀,我也老了。”

“你才不老。”劳司双手撑着轮椅,忽然起身吻上他的唇,混杂着泪水,说不清是谁的。

劳司感觉心里那块空了的地方,圆满了。

他正欲离开,脖子却被来师又勾了回去。

劳司浅声笑道:“看吧,你果然宝刀未老。”

“你倒是嘴越来越贫了。”来师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缓缓睁开湿润的眼,目光飘向窗外的某个方向。

父母的墓地在那边。

有句话他想当着父母的面说很久了。

爸爸妈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爱的人,我爱他,不是我不听话,只是我没想到好多年依然如此。

后面的两三天里,应同尘和卓殊一般只在饭点才出现,其他时候不是在外面欣赏风景,就是和其他病友们以及吕宗彩的婆婆闲聊,反正就是坚决不做灯泡。

可时间也不能耽搁太久,这天吃饭的时候,卓殊道:“老师,来先生,我们明晚就要回去了。”

来师看向看向劳司,劳司立马摇头:“我不跟他们一起走。”

来师这才点头。

卓殊又道:“对了,正好来这里了,我们打算明天要去教堂举办一下婚礼,快到截止时间了,两位要不要一起去做个见证?”

劳司征求来师的意见,来师愣了半天,呆呆道:“结婚?结婚......需要什么流程手续吗?”

“对呀,我们也可以!”劳司惊喜地站起来,原地转了转,突然跪下就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来师:“......”

翌日,四人在所有病友们的见证下,在教堂里分别举行了婚礼。

在看着他们郑重宣誓的时候,应同尘颇受触动,仅仅是在一起三个字,就要花这么大的力气。

手突然被人牵起,他扭头看了一眼卓殊,卓殊也侧头看他,两人不由庆幸他们的运气多好,才能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

轮到他们交换戒指念誓词的时候,劳司在欣喜激动之余,还不忘给卓家拨个视频电话,进行现场直播。

沐晴一眼便看见了他旁边的人:“呀,那位帅哥是谁!三分钟之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卓复:“......”

劳司笑了起来:“是我老伴。”

卓家三人纷纷惊掉下巴,卓紫抱拳:“牛逼还是师祖您牛逼,出国几天就找到了对象。”

沐晴把她挤到一边,催道:“那正好了,赶紧带着你老伴回来搓麻将,三缺一好久了!下次你可不能说我俩欺负你一个。帅哥,你跟他一起回来啊!”

卓复道:“是啊是啊,同尘都在隔壁买了房给你住,带着你老伴一起回来啊,同尘就可以放心住我们家了哈哈哈。”

来师这几日常听劳司提起卓家人,看着视频里热情的一家人,异国他乡的飘零感减少了不少,突然怀念起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好,可是我不会麻将。”

沐晴:“没事,我可以手把手的教你!”

卓复:“......”

劳司:“......”

“不说了,他们马上要宣誓了。”劳司赶紧将摄像头对准站在牧师前的两人。

两人跟着牧师念完庄严神圣的誓词,牧师问:“你们还有什么要问对方吗?”

“有。”卓殊郑重地看着对方,紧张地搓了搓手。

应同尘被他弄得也有点紧张,又环视一圈,压低声音道:“别说太肉麻的。”

“好。”

只听卓殊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子,亮出磁性好听的声音,夹带私货地问:“你刚刚说了,不论祸福贵贱、贫穷健康,都会爱我至死。那你可以答应我,无论犯什么错误,你都不揪我耳朵,直到死亡吗?”

举座震惊:他为什么突然说了中文?我们听不懂!

卓殊得逞一笑,在这种场合,多少会给点面子答应了吧,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答应你。”应同尘道。

卓殊暗暗握拳:yes!

又听应同尘问:“那你会一直爱我听我的话吗?”

“当然当然。”这点面子他还是给的。

应同尘微笑:“那我想看你自己揪耳朵,你会乖乖听话吗?”

卓殊:_(:з」∠)_

防不胜防啊!

良久,卓殊哭唧唧:“算了,还是你来吧,这种技术活,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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