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恰巧今日不需要加班,大家难得准时下了一次班。
祁寄和同事们边聊天边往外走,刚走出公司大厅,他们就在办公楼前的法国梧桐下看到了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人个头很高,虽然穿着附近一所高中的校服,身上却没有什么学生的朝气,加上一头毛糙糙的黄发,看起来更像是不良少年。
他一直望着公司正门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人,只是那一脸凶相看起来实在来者不善,连门口保安都时不时朝他手腕方向多看几眼,防备地注意着那少年的动向。
来往的人有不少都看到了他,同事们正在好奇,却听见祁寄说:“有人找我,先走了,各位明天见。”
同事们愣了下,只来得及同祁寄挥手道别,就眼看着祁寄朝那个不良少年快步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同事看着祁寄的背影忧心忡忡,小声问:“哎……那位是不是小祁的弟弟啊?”
其他人也拿不准:“可能是吧,你看他还穿着高中校服。”
这个话题一起,众人目光又都朝那个不良少年看去,其中几个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林哥更是欲言又止。
有人见他们这态度,不由好奇:“小祁的弟弟怎么了?”
最开始说话那人小声道:“你还记得之前小祁身上那些伤吗?那好像就是被他弟弟打的。”
同事们吃惊:“真的假的?!小祁被他弟弟打过?”
有人不太相信:“那个校服不是s市一高的衣服吗,这可是市最好的高中啊。”
“再好的学校也不能保证所有学生都特别优秀吧,再说了,成绩和品行也不一定能挂钩。”
还有人问:“他们父母呢?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祁被打吧……”
“小祁父母好像不在s市,我上次听见小祁打电话,他弟弟的补习费用都是小祁交的。”
“小祁真被打过?”
“真的啊,”旁边有同事忍不住,“你们是没见过小祁身上的伤,上周右脸那伤都算轻的,之前他露出来的手臂简直让人不忍心看。你们说说,这么乖一小孩,谁狠心下这么重的手,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被霸凌了……”
“是啊,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没说,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可那伤明显就是被人打的。小祁现在实习又不住校,白天都在公司,除了他弟弟还能是谁?”
“你们看他弟弟那模样,一看就不像乖学生,而且他弟弟之前也来过几次,态度都不怎么样……”
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谈论压低了声音,并没有传到已经走远的祁寄耳中。
祁寄几步走到法桐树下,在对方面前站定。两人身高相差不少,他一走近,说话都得仰头看人:“鸣宇?”
祁鸣宇拇指抹了下鼻尖,面露不耐:“怎么这么慢。”
“刚下班。”祁寄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祁鸣宇今年高三,九月份刚开学,正是最紧张的时候,按理说他这个时间都还没下课。
“考试放得早,”祁鸣宇皱眉,“老王要叫家长,让你晚上过去。”
老王是祁鸣宇的班主任。
祁寄下意识摸手机:“要交钱?”
“……”
祁鸣宇面色一僵,以指为梳抓了下头发,才不耐烦道:“不是。”
不交钱就不急了,祁寄把手机收好,他今晚要去拳场,这位老师估计是没法见了。
这么想着,祁寄还是应了声:“好,我等下和王老师联系一下。”
虽然祁寄没有直接表现出什么敷衍的态度,但祁鸣宇还是听出了端倪,脸上神情也不怎么好看。
“他说了让你现在去。要是你不去,我明天也不用上学了。”
他又补了一句:“还有,老王姓杨。”
祁寄不置可否,问都没问就接受了老王姓杨的奇怪说法:“杨老师是吗?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见对方还是这种态度,祁鸣宇愈发烦躁,眉心都拧在了一起。
他直接伸手抓.住了祁寄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就要把人扯走:“我现在跟你去学校。”
祁寄平时反应并不慢,不至于躲不开祁鸣宇的动作。但他裸.露的手腕刚一被碰到,整个人就突然哆嗦了一下,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无法反抗,就这么硬生生被祁鸣宇向前拖拽出去一大步。
祁鸣宇的动作本身就有些粗暴,加上神色语气一直都不怎么好,他这么一拽,两人的动静马上就引起了周边人群的注意。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人路过,恰好认识祁寄,见状都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把人拦住,问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们还警惕地多看了祁鸣宇几眼。
祁寄低咳一声,再抬头时,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他摆了摆手,主动道:“没事没事,我们认识。”
两个同事将信将疑,但祁寄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多管。
祁鸣宇也没想到祁寄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当下就不自觉地松开对方,狐疑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他再看祁寄,才发现对方露出的半截手腕微微泛红,只是被自己握了一下,就在白.皙皮肤上浮现出了一圈鲜明指痕。
祁鸣宇皱眉,一抬头又看见了对方脸上那如同面具一般温和乖巧的笑容,顿时觉得愈发刺眼。
两个同事确认过祁寄没事之后便离开了,祁寄没再和祁鸣宇多说,直接朝地铁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祁鸣宇微一迟疑,快步追了上去。
他们身后,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同事们不由对祁寄的处境愈发担心。
这种担心更像是一种不祥却该死灵验的预感。第二天一早,祁寄迟迟没有出现,等过了打卡时间,林哥才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起来,林哥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挂断电话,他就匆匆去找了组长。
等林哥从组长那回来,同事们才终于得到了消息——
祁寄因为脑震荡,晕倒在了今早来上班的地铁上。
“有好心人把小祁送到了医院,本来以为是低血糖,结果查出来了中度脑震荡,身上还有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
“天哪……”
同事们议论纷纷,相处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对这个漂亮又懂事能干的实习生印象一直都很好,实在想不到会有人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是他弟弟打的吗?”
“肯定是吧,你看他弟弟昨天那个态度。”
“大庭广众下就敢动手,回去更不知道怎么……”
“唉,早知道昨天应该拦下来的……”
直到部门经理回来,办公室的议论才停下。
经理在屋内环视一圈,指着祁寄的空位问:“这儿的人呢?”
组长正巧过来,解释道:“那个实习生脑震荡,去医院了,请了半天假,下午回来再把病历补上。”
经理皱眉:“怎么这么不巧?今天可是新总裁正式上任的第一天。”
这不是正好撞到枪口上?
但是现在担心这些也没用了,经理看了眼手表:“我得去开会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临时视察,大家都认真点,别松懈。”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
事实上,员工请假并不算什么大事,云图也有很完善的考勤制度。问题就在于,经理自己对这个新来的总裁都不了解,摸不清楚对方脾气,心里自然没底。
上任总裁被调走后的月余时间里,代行职务的一直是副总裁张甫。而这位空降的新总裁还没上任,喜怒无常、不学无术的名声却已经在云图高层传遍了。
单是退役特种兵这个身份,就让人没办法不担忧。倒不是说大家对军人有什么偏见,但云图是家科技公司,高层都有相关学历背景,而新总裁年龄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五,扣去几年兵龄再算,肯定连大学都没读完。
让这么一个人来管一家科技公司,简直是贻笑大方,当笑话说都没人会信。
云图虽然只是星海集团旗下的子公司,盈利却相当可观,而且云图正处在上升期,拿总裁这么重要的位置胡来,公司内部不由开始人心动荡,就经理自己所知,已经有几位高层准备向总部董事会反映了。
但不管各人心中如何盘算,在得知这位新总裁的真实背景之前,他们也不可能当面得罪此人。当务之急,还是得做好自己的职务。
经理暗叹一声,抬头望见不远处的会议室,不由又有些犯愁。
今天新总裁来开会,这也是新总裁和副总裁张甫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张甫一向严厉,两人遇上,肯定是针锋相对,他们这些人都得跟着遭罪。
而实际上,会议的真实气氛和想象中也的确没差多少。
宽敞明亮、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内,一众西装革履的高管围在长桌旁,各自正襟危坐,偶有交谈,也都将声音压得极低。
虽然会议尚未开始,整个场面看起来已经庄重又严肃,但私底下究竟有多少汹涌的暗流,恐怕就不得而知。
不久,房门被推开,屋内众人纷纷望去,视线集中在来人身上。
即使早有耳闻,仍有不少人暗自感叹。
这位未免……太过年轻了一点。
来人身材高挑,眉目俊朗,英气逼人,一身修身高定衬出完美身形,第一眼便足以俘获万千芳心。
可惜这里不是秀场,而是商场。屋里坐的也不是会尖叫脸红的少女,而是一群老谋深算的中年人。
众人眼见新总裁径直走向主位,甫一落座便扯松了颈间领带,开口比坐姿更随意:“开始吧。”
连身后紧跟而来的助理看起来都比他沉稳许多。
会议流程已定,各个高管依次就所负责部门做了报告。汇报期间,这位年轻的新总裁连面前呈交的报告都没有翻开,只单手握了一支铂金钢笔,笔杆在手指间灵活翻转,闪得人眼花缭乱。
虽然那支钢笔每次在即将被甩出去时都会稳稳落回掌中,却也完没有被拿来用作本质用途——从头到尾,笔帽都没被拔开过。
在座高管们目不斜视,专心汇报,心里却都下了评语。
年轻浮躁,传闻不虚。
汇报到了尾声,最后一个发言的正是副总裁张甫。
张甫刚过四十,他本身的性格严肃到近乎古板的地步,曾经不止一次骂哭过手下。不过这种性格并未真正影响到他在公司上下的评价,因为他的业务能力的确有目共睹。
张甫一开口,简明扼要:“目前云图最关键也是最紧要的任务,就是新研究所的选址问题。”
图像被投影在大屏,整个企划清晰明了,关键重点一目了然。随着张甫的讲解,投屏还出现了一张s市工业用地分布图。地图上,每块计划选址地的预算与优缺点都被重点标注,屋内众人看得专心致志,连对新总裁的关注都消减了不少。
直到张甫讲完,不少人仍盯着那张地图,各自小声交流着。
再看那位新总裁,他只在一开始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之后就完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简直和张甫对比形成了两个极端。
汇报部结束,桌旁众人纷纷看向新总裁,等待他的发言和指示。
新总裁抬眼扫了一圈,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周.身却透着一种无言的散漫。
他终于开了口:“还有要补充的吗?”
一室沉默。
英俊的总裁用脚蹬着会议桌向后滑了半步:“那就散会。”
高管们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以为新总裁好歹会说点什么,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等到。
各人的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这位不会是……什么都没听懂吧?
事实上,在座并非没有看不惯这位年轻总裁的人,毕竟不说云图,就是整个星海集团,之前也没有过空降外行做要职的风气。
若不是张甫副总裁在场,容不下错处,都有人想在汇报的时候故意出错来试探一下这位新总裁。
现在看来,空降总裁除了一张脸,其他着实没有什么出挑之处。
见新总裁自己都起身准备离开,高管们也纷纷准备离席。他们正暗自腹诽时,却突然听见了副总裁张甫的声音。
“裴总留步。”
不少人回头望过去,就见张甫对新总裁道:“我还有事找您。”
新总裁闻声看他一眼,把手中钢笔随意抛给了助理,偏头朝自己办公室示意了一下。
“来吧。”
两人刚一离开,压抑安静的会议室立刻热闹起来。
张甫和新总裁的不对路已经肉.眼可见,大家关心的是张副总为什么会主动找新总裁谈。这场单独见面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劲爆的消息,众人猜测纷纷,从下马威到当场拍桌子,连张副总打算当场辞职的猜测都有了。
不过大多数人对最后一种猜测还是持保留意见。毕竟张副总在云图干了也将近十年,能力资历都够格,之前还有传闻说他和总部管理层有私人联系。
这场单独会面不管怎么猜测都十足刺.激,只不过因为张甫从总裁室出来回自己办公区时仍是一张扑克脸,真实情况也无从得知。
而在半个小时之后,被八卦的另一位主角突然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新总裁看起来丝毫没受到谈话的影响,整个人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闲着没事他还带着自己的助理去各部门随机视察了一圈,惹得不少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猜不透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新总裁的男助理也是空降自带的,并不是公司里的老人。助理年龄不大,不到三十,却是油盐不进,连背景都打听不出来,和新总裁裴俞声一样神秘,导致大家想打听一些和总裁相关的消息都少了个关键渠道。
除了助理,陪同裴俞声的还有一位公司主管,因为裴俞声没说自己的目的,主管陪着他各处随意转,也只能挑一些基本的东西介绍。
视察到七层时,主管正在给裴俞声介绍公司的考勤管理制度,后者随意听着,正打算和人向楼下走,余光瞥见楼梯附近的办公区挂牌,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挂牌上写着:运营d组。
他记得昨天见过的那个男孩就在这儿实习。
“等等。”叫住了正要按电梯的主管,裴俞声脚步一拐,直接朝挂牌的办公区走去。
身后主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推门进去,屋内员工各司其职,都在忙碌地工作着,见打头的裴俞声走进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主管,众人才纷纷起身问好,还有人连忙去叫经理过来。
“没事,都坐吧,好好忙工作。”
主管说话的时候,裴俞声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张漂亮惹眼、让他专程改道过来的脸。
察觉他的视线,主管跟着看了一圈,也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正对屋门、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位置正明晃晃地空着,连桌上电脑都没有打开。
主管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
他刚和新总裁夸完公司完善的考勤制度和高出勤率,就当场撞见了一个旷工的。
主管皱起眉,朝着匆匆赶来的部门经理,语气不善地问:“这个工位的人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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