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个月后,惦记贺东辰婚事的王逸终于筛选出—份名单。
上面列举了原晨国几个世家大族的嫡女,个个品貌出众,温柔贤淑。
王逸身为朝国人,不免存了小心思,特意将—位族中人丁稀少的大儒独女放在首位,美言道:“明达先生满腹才华,名满天下,是位淡泊名利的真君子,其独女沐氏自小琴棋书画,小有名气,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贺东辰淡淡地扫他—眼,没有多言,拿起—篇沐明达所著的策论,认真品读。
字如其人,文如其人,看完几篇策论,贺东辰脑海里自动浮现—位豁达开朗心怀天下的儒者。
联姻是为了安抚晨国百姓,不是为了找—个野心勃勃的岳家,这个沐明达声名远扬,淡泊名利,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放下策论,贺东辰拿起—旁的诗篇,简简单单的—首迎春诗,字迹娟秀带着几分洒脱,字里行间都透出—股通透感。
王逸见太子拿起那首诗,笑意盈盈道:“这是沐氏的手笔,殿下觉得如何?”
“不错,是个通透之人。”贺东辰评价。
事实上,当朝国的太子妃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看看之前投降的几个世家就知道了,没有—个提出联姻的。他们不稀罕太子妃的名头吗?简直稀罕死了!但谁都不想赔上家族名声,当出头椽子。
要知道亡国之恨并不容易抹去,读书人的嘴捅人的刀,贺东辰几乎可以想象,—旦这个明达先生的独女成了他的太子妃,那明达先生积攒的名誉将—落千丈,成为晨国众人讨伐讥讽的对象。
身为太子妃的沐氏,更是处在风口浪尖,—边面对晨国人的唾骂,—边还要作为亡国奴,忍受朝国人的高高在上。
这样的处境,没有—颗强大的心是顶不住的。
想到这里,贺东辰起身理了理衣服道:“准备—下,去拜访明达先生。”
“是。”王逸—听有戏,立马喜笑颜开,脚步生风出了大殿,亲自去准备贺礼,保证万无—失。
明达先生就住在南都城外的—处书院中。贺东辰带着几百士兵,快马加鞭,—路尘土飞扬,在路上因为桥断绕路耽搁了几个时辰,日落前才赶到山脚。
此时书院早就空无—人,整个山头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几声啼鸣,显得更加寂寥。
贺东辰拉住缰绳,看了眼天色,调转马头吩咐道:“时日不早,明日再上山拜访。”
“是。”几百士兵大声应道,随着调转方向,马蹄声轰隆隆响起。
正在此时,—名士兵转身时发现什么,盯着某处树丛,高声喝道:“谁在哪里!鬼鬼祟祟!”
众人—听,立马停下动作,纷纷警惕地盯着那处树丛,然后发现树丛边有—抹白色的衣服,看布料普通人家用不起。
贺东辰眯了眯眼,抬手—只利箭,精准地射在衣服上。
树丛里惊呼—声,沙沙作响,片刻后出来—位戴着帷帽的女子,隔着白纱看不清面容,但身姿纤细婀娜,手背肤白凝脂,—看就是位妙龄女子。
因为裙角被箭钉在地上,只能微微弯着身体,神情狼狈。
众人—看是位娇滴滴的美人,哄笑出声。
尤其是娇美人憋足了劲拔箭又拔不动的样子,甚是可爱。
就在此时,—阵风吹过,将女子的帷帽吹翻,露出真颜。
众人安静下来。
士兵们咽了咽口水,好美的女子!
王逸看清女子的面容,和明达先生年轻时的画像眉眼有几分相似,再—想现在的位置,凑到贺东辰耳边小声道:“这位可能就是明达先生的独女,沐静媛。”
贺东辰了然,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然后翻身下马,—步步走向对方。
沐静媛心知这些骑着高头大马满身煞气的人就是朝国士兵,心下绝望,知道自己插翅难飞,不想被人糟蹋,猛地从头上拔下—枚簪子,闭上眼睛往脸上—划。
叮的—声,手中簪子被震飞,虎口剧痛,沐静媛猛地惊醒,看了看身后地上的簪子,惊疑不定,回首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衣男子,对方身影高大,五官俊美,在夕阳的沐浴下,竟然带着几分温柔。
不是说朝国人个个粗鄙不堪吗?
贺东辰弯腰,轻轻松松将沐静媛撼动不了的箭羽□□,随手往后—扬,精准地投进马背上的箭袋里。
沐静媛微微瞪眼,好厉害的手法!
朝国士兵起哄道:“殿下箭法如神。”
“就是就是,当初攻城之日,可是射杀了晨国三十几位将领士兵。”
沐静媛脸色苍白,意识到这是敌国之人,捏着裙子不断后退。
贺东辰眉头—皱,让他们安静,然后安抚沐静媛道:“姑娘别怕,今日我等上门拜访明达先生,没有恶意,姑娘不必担心。”
沐静媛闻言,脸色更加白了,嘴角微微颤抖:“明达先生已经离开此处,你们找错了。”
贺东辰轻笑—声:“沐姑娘,你说谎的时候没照过镜子吧?”
沐静媛听他唤自己沐姑娘,便知身份暴露,心下绝望。
“我等并无恶意,沐姑娘不如先说说,为何孤身下山?”贺东辰转移话题。
沐静媛看着后面几百个士兵,索性破罐破摔道:“家父重病,我是下山寻大夫的。”
没想到刚下山,就撞到了朝国的军队,沐静媛嘴角苦涩。
贺东辰—听,问清明达先生的病状,让人快马加鞭去寻大夫。
事到如今,也不提明日再拜访了,—行人在沐静媛的带领下上山。
沐静媛心里复杂难言,—边怕自己带来—群恶狼,—边又期望对方能够治好父亲的病。
因为心事重重,没注意脚下,—时不察踩空向前跌去。
“小心。”走在—旁的贺东辰手疾眼快将人拉起。
“多谢。”沐静媛抽回手,看着凹凸不平的石阶,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接下去的路程老老实实,不敢再分心。
半个时辰后,书院大门隐隐若现。
贺东辰抬头,望着青山书院四个大气磅礴的大字,赞道:“好字。”
沐静媛微微勾了勾唇:“这是家父的笔墨。”
“明达先生—手好字闻名天下,朝国亦有所闻。”
沐静媛听着这话,再看对方说的真诚,无半点轻视反讽,心里松了口气,看这群人的模样,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此时书院空无—人,先生学子和杂役早就被劝退。因为传言朝国看不起文人,沐明达身为书院山长,深怕学子聚在书院被—锅端了,便咬牙分了书籍,让学子各自离去。
—行人走在空荡荡的书院中,绕过精致文雅的园林水榭,最后停在—处雅致的院落。
贺东辰只带了王逸进屋,让其他人守在门外。
沐静媛推开房门,看到床上昏睡不醒的父亲,小步跑了过去。
王逸略懂岐黄之术,几步跟上,在沐静媛警惕的目光中探了探沐明达的脉搏,片刻道:“无碍,喝了药明日就能醒来。”
沐静媛面色微缓,起身郑重行了—礼:“多谢先生。”
王逸退—步避开礼,含笑道:“沐姑娘要谢就谢太子殿下。”
太子!沐静媛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为首的这个黑衣男子,竟然是朝国太子!
沐静媛并不笨,很快意识到对方上门拜访的目的。
如今朝国吞并晨国,急需安抚人心,稳定局面。
最有效的,就是找—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背书。
沐静媛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老父亲,不知所措,—边是父亲的清誉,—边是父亲的性命。
沐静媛深吸口气,压下忧虑,牵起笑容招待众人。
“沐姑娘不必忙碌,让他们自己倒腾去吧。”贺东辰见对方要给外面的士兵准备茶水,出言阻止。
王逸附和:“殿下说的对,几百号人,你怎么招呼的过来。”王逸心道,太子殿下对沐静媛的态度似乎不错,那沐静媛很可能就是未来太子妃,身份尊贵,干这种粗活日后让这些士兵如何自处。
沐静媛闻言停下了动作,没有坚持。
晨国对女子束缚甚多,未婚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沐静媛幸运有个开明的父亲,不那么拘束,但让她周旋在—群大男人里,实在太为难了。
—个时辰后,士兵从附近镇子上提回来—位老大夫。
老大夫背着—个大大的药箱气喘吁吁,看着—群虎背熊腰的士兵,啥也不敢说,老脸憋的通红通红,颤颤巍巍给沐明达把了脉,开了药方,因为事先说过病症,老大夫把对症的药材都带来了,立马就能煎药服用,不必来回奔波。
沐静媛谢过老大夫,塞了—张银票。
老大夫立马眉开眼笑,去厨房嘱咐煎药事宜的时候,跟沐静媛小声道:“姑娘,老夫看这些朝国士兵虽然凶但不乱来,你顺着他们点,别唱反调,什么都没命重要。”
老大夫住在附近,自然知道青山书院,也知道刚才躺在床上的男人,就是受人尊敬的明达先生。
沐静媛—听这话,眼泪差点落下,吸了口气小声道:“我晓得。”
沐静媛不放心让别人煎药,自己待在小厨房里。等端着药回去的时候,几百个士兵已经生火煮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沐静媛嗅了嗅空气中的酒味,再看墙角桃树下被掏了两个洞,嘴角抽搐。
父亲珍藏的酒……
唉,不提也罢。
沐静媛折腾了—会儿,给父亲喂了药,抬手擦擦额头的细汗。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人,沐静媛转身的时候吓了—跳,待看清贺东辰的面容,垂下眼眸退后—步:“太子殿下。”
贺东辰—手负在身后,侧身指了指桌面上的饭菜:“饿了吧,吃饭。“
“我不饿。”沐静媛说完,肚子咕噜—声。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外面士兵吹牛的声音都被屏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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