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点睡吧。”陆擎森合衣躺下,“我现在回去,换吕想过来?”
“可得了吧,他还瘸着呢。”
“那还穿衣服往外冲呢,我给他锁家里了。”
老赵笑。
“睡吧,我也眯一会儿。”
虽然这么说,确实也疲劳得要命,却一点都睡不着。身上被打到的地方开始疼,太紧急了根本没顾上看,可能明天就得青紫一片。
他摸摸额头上的创口贴,眼前全是刚才容印之的样子。
脸,声音,动作,气味。
他关心,他冷淡,他生气,他温存----他那么生动。他站在自己面前,那熟悉的气息几乎让陆擎森控制不住地想抱他,用力地抱他。
然后感受他的温度:他一定很温暖,他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存在。
可是现在自己却让他害怕。他祈求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明明是想对他好的,为什么却总是适得其反?
那三个包起来的指尖,是不是被咬坏的指甲?
他焦虑的时候就会咬指甲,小指的指尖经常被咬得红肿发烫。那天下午在回来的路上,他整整咬了一路。
让自己那句“跟我多待一会儿”,无论如何都再也说不出口。
不要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做,永远不会。
“先生,你是陆擎森先生吗?”迷迷糊糊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值班护士悄悄进来,推了下陆擎森。
“哎,我是。”
“真不好意思,”小护士细声细语,怕打扰患者休息:“您能出来一下吗?”
陆擎森以为是老赵还是老赵媳妇的检查结果有什么问题,赶紧跟着护士出去了。小护士径直走到值班站点,指指放在桌上的塑料口袋,满脸歉意地说:“实在抱歉打扰您休息,但您看这吃的……我怕不叫您这就放凉了。”
“吃的?”
陆擎森打开系得严严实实的封口,里面是一个装满热气腾腾煮面的大腕,筷子,水。
碗里是方便面,青菜,荷包蛋,火腿肠,满满地堆在一起,香气四溢。面条熟的程度刚刚好,好像把拿过来的时间都计算进去了似的。
“刚才一位先生拿过来的,说是给您的。”
“他说过自己叫什么吗?”
“没说,”小护士摇摇头,马上又回道:“就是之前跟您说话的那位呀,来我这要棉签的,我记得。”
陆擎森转头就冲到电梯间,又觉得电梯太慢,直接跑下了楼梯。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追上呢?
出口那么多,停车场那么大,谁知道容印之是从哪里离开的?
茫茫人海中能一眼看到,大概只在电视剧里。
多奇妙啊,世界那么大,你们偏偏能在一个地方遇见两次;医院那么小,你却连他的身影都看不到。
回到住院部,陆擎森管护士借了个位置,掰开筷子开始吃面。
都怪他刚才下楼,面条有点软了,但依然好吃。热气糊住了眼镜,他伸手摘下来放在一边。
可能吃急了,有点烫,他用手捂住了眼睛。
从未有过的巨大悲伤笼罩了陆擎森。
人生过去三十年,他想要得到却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他只敢梦想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东西,为什么都来自一个他决定再也不去触碰的人呢?
他还没来得及让对方喜欢上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他已经喜欢上他了。
第29章傅婉玲
陈自明受伤病假,但实际上该做的工作还是放不下。为了照顾他,高长见把开会地点改成了他家附近的咖啡厅。
w-life明年开始的策略,是让品牌走更jīng品化、完全以独立女xing群体为主的路线。因此几个主打产品的定位尤为重要,从几十个成型的备选里面一层层筛选下来,最后可能剩下的不超过五个。再针对这几个制定运营、销售方案,从线上线下的合作到明星代言的档期,从营养成分的改良到包装风格的更换,事qíng多到数不完。
陈自明是从销售基层一点点gān上来的,而容印之的第一份工作就在4a公司的策略部门,从新人一直做到总监的职位。熟知哪里需要放手让下属去做,哪里需要自己决策把关,所以两个人除了脾气不对盘,在工作流程上的把控,必须得说是个完美的组合。
而高长见在行动力与决断力上,在转型初期抗住了巨大的资本压力,帮助w-life将大方向贯彻始终。
在工作方面理应是铁三角的三个人,私下里正把正事儿放一边,一边喝咖啡一边互相拆台。
任霏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支起耳朵听他们互相拆台----主要是高长见和陈自明,她老大“任xing先生”最近都不跟陈自明抬杠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陈总监好像有点寂寞。
“你这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跟人家上去招呼什么,”高长见去戳陈自明胳膊上的绷带,“一打一个准儿,你还怎么见客户。”
陈自明抱着胳膊往旁边躲:“不能上也得上,这是男人的血xing!”说完瞄容印之,“像这样的,你能指望吗?”
容印之穿着整齐的三件套,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jiāo叠着双腿端正地坐在沙发里,专心地喝茶。
拿陈自明的形容来说就是娇贵的任xing少爷。
容印之依然不说话,透过金丝边眼镜看茶杯里的水波,哼都懒得哼一声。
他现在看见陈自明,只能想到陆擎森。
那天晚上给他送去的面,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后半夜了,附近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能用上的材料都用了,又借店里的微波炉临时弄了那么一碗。
要说理由,容印之也说不上来。就是想对他……好一点,好一点点。
然后呢?
他不知道,可能都没有然后了。
而学长自从上次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哪怕他事后发消息过去道歉,也只回了一个“嗯”。
容印之问过自己很多遍:你到底要什么,怎么活着你才会开心?
你既做不到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像“老子最美”一样涂着指甲油去上班;也不能gān脆利落地改掉这见不得人的xing癖,跟其他人一样正常地结婚生子。
你要一直活在这个两边都想要却两边都不讨好的夹fèng里吗?
生活很平静,可憋闷感却越来越qiáng烈。容印之最近经常xing地失眠,一整夜睁着眼睛睡不着觉。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喊,可是喊的什么他却听不见。
他觉得有些东西将要从他身体里冲出来,帮他撕破迷雾看到前进的方向。可是万一一脚踏出去,发现自己在悬崖边上呢?
你是要死个明白?还是混沌地活着?
“‘任’总监!”陈自明“扣扣”敲了两下桌子,“您做什么梦呢?说正事了!”
“行了吧你。”高长见喝了一口热茶,“这一次的调整将帮助我们提升品牌高度,更领先其他竞品,所以开年的这一波工作很重要,现在整体的规划我都没什么意见。”
他放下茶杯,环视了下在座的三个人:“jiāo给你们了。”
“放心吧,”陈自明一向自信满满,“只要有人不拖后腿。”
容印之直接放下杯子,拿起了外套,“完了?那我先走了,下午还有别的事。”
高长见目送他出门,回头看陈自明:“跟你吵你不愿意,现在不跟你吵了你还挑事儿?”
“我……!这叫事出反常必有妖!”陈自明说不清楚,转头问收拾包的任霏:“你们老大咋了,没毛病吧?”
“我哪儿知道啊。”任霏拿眼睛瞄了下陈自明胳膊,心说现在谁有毛病还不清楚啊?在陈自明瞪着眼睛发火前,赶紧跟高长见打过招呼开溜了。
“准是跟朱栋约会去了。”
正嘟囔着,高长见看看表也站起身来,“得,我也约会。”
“太jī贼了,留我付账啊老板,得报销啊!”
也不知怎么了,高长见回头狠劲儿瞪他:“别跟我提‘报销’!听见这俩字儿我就生气!”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啊?”不明所以的陈总监,一个人拿着账单孤独得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容印之回到家,换了衣服往g上一躺,盯着空无一物、雪白的天花板,放空。
其实他下午什么事都没有,正确来说,是他什么事都不想做,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个家里很安静,不像那个房间那样,人声、动物声总是不断。也不需要他每天打扫,一尘不染很gān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