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色的木制婴儿床里,年年两手向上伸,两脚向下蹬,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两手抓住婴儿床的栏杆,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向上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bang!”
[年年棒!]
一个激动,坐了一个屁股墩。
年安听见咿咿呀呀的小奶音,扭头,正巧看见了这一幕,满眼笑意。
年年拍拍自己扁扁的小肚子,张开胳膊要抱抱。
“饿了吗?”
“ang!”
年安握着控制杆,操纵着电动轮椅到婴儿床前,打开婴儿床栏的插销。
只穿了一个尿不湿的年年噌噌地爬到哥哥的腿上乖乖地坐好,指着厨房的方向啊啊地催促着。
年安两手夹着她的胳膊窝举起来,闻一闻她的尿不湿,判断用不用去洗手间给她换尿不湿和洗澡。
突然腾空,年年屈膝盖,左脚踩着右脚,咯咯地笑。
咯咯的婴儿笑让其他的哥哥姐姐还没有睁眼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养母生下年年后,日渐疏离和沉闷的家庭气氛慢慢地凝聚和活泼了。
年年喜欢笑,除非很委屈吃不饱的时候才会哭,奶声奶气的笑声让人忍不住跟着她笑。
洗漱室。
年安把年年放到一个食品级304不锈钢大盆里,再在大盆下放上毛巾防止散热太快。
在年年出生前,家里用的洗脸盆和洗衣盆都是塑料。年年出生后,家里的塑料盆都被她玩水玩到兴奋时一腿一个窟窿地蹬坏了。现在,家里的易碎品已经很少了,能用不锈钢代替的都用不锈钢代替,不能代替的尽量用软塑料代替。
年年从出生起就比别的婴儿力气大,但很乖很乖,家里人抱她时,她都轻轻地,不乱动。他们每次抱起年年,看到年年小心翼翼地蜷缩着手脚的模样,再冰冷的心也被暖热了。
年安挤上一点香橙味的婴儿洗发露给年年洗头。
年年闻见她最喜欢的香橙,兴奋地蹬小腿。
不锈钢盆鼓出一个个的小脚印。
年安不慌不忙地抓住她的小胖脚抹上婴儿沐浴液。
这个不锈钢盆在第一次用来给年年洗澡时就已经不是圆的了。
年久进来:“哥,我给年年洗澡,你给年年泡奶,我掌握不好奶粉量。”
她不用扎头发,第一个结束洗漱。她在读高中前为了省下每个月的理发钱去多买一本书,留了长头发,读了高中后,按照学校规定剪成了短发。
短发把她的脸全露了出来,旁人总盯着她的脸看个没完,她准备把头发养长,再剪成学生头,把脸挡一挡。
昨天农历七月初七,七夕节,人多、事多。她和二姐提着小饭馆刚出笼的大包子去美食街送货时又被星探拦路了。
她从小的心愿是太空飞行,她读高一时就写好了十二年计划。现在载人飞船技术已经成熟,等她读完博士,宇宙空间站差不多就建成了,到时候她就能申请进入空间站。
十二年计划是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硕博连读五年,加起来十二年。她现在十五岁,十二年后她才二十七岁,身强体壮,精力旺盛,进入空间站不是奢望。
她对当明星没有兴趣,星探说的再多,她志不在此,只会听的不耐烦。
甩开了星探后,年久松了一口气,年满若有所思。
“久久,你说我能当明星吗?”
“为什么不能?”年久神色冷静,声音里没有一丝惊讶。
“我长相普通。”
“无论哪一行,大脑最重要。”
年满深觉五妹说的对,她无法凭美貌出头,可她有脑子和眼力见。她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二,一路的班长,没有老师和学生不喜欢她的。进入高中后,学校的学生会主席竞选,她的票数远远甩开第二名,成为当之无愧的学生会主席。她能在学校脱颖而出,也能在娱乐圈出人头地。
她回到家后就开始搜索进入娱乐圈的最佳方式,熬到凌晨四点,今早听见年年的笑声后只清醒了一瞬,下一秒就脑袋昏沉地陷入了深眠。
家是老式居民楼,三室一厅,父母住一间,女孩子住一间,男孩子住一间,年年住在客厅的婴儿床了里。
年久和年恬都住在一个房间,听见年年的笑声后同时睁开了眼睛,年久先一步出门,从客厅的储物柜里找到大嘴猴毛巾进入楼下的洗漱室。
“¥%dadada*@#*。”
年年坐在盆里,手舞足蹈,水润润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哥哥。
年安忍俊不禁:“知道了,给你泡一大瓶。”
年年肉嘟嘟的脸蛋贴住哥哥的手心蹭一蹭。
年久已离开卧室许久,一同睁眼起身的年恬仍怔怔地站在落地镜前,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缓缓低头,看着布满了整个胳膊的伤疤。
她笑了一下。
笑容苦涩。
庄周梦蝶,不知庄周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周。
她不知自己是那个毁容后坠楼而亡的年恬,还是十五岁即将读高一的年恬。
慢慢地打开衣柜,年恬看着学校发放的短袖校服,沉默片刻,折叠放至角落,拿出长袖校服穿上。
眼睛无神空洞地走出卧室,遇见了拿着空奶瓶从厨房出来的年安。
年恬看着年安眼里还未消散的笑意,眼神恍惚。
她坠亡前,似乎从未见过哥哥这般地笑。
客厅里,养父和养母还在煤气灶前忙碌,其他人围着餐桌吃早餐。大餐桌上放着一个大嘴猴毛巾,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婴儿坐在大毛巾上,抱着大奶瓶欢快地喝奶,小胖脚跟着养父哼的儿歌一左一右地摇摆。
处处熟悉又陌生。
封闭式厨房变成了开放式厨房。
客厅里没有这么大的餐桌。
养父没有唱过儿歌。
家里也没有婴儿……
为什么呢?
梦里为什么没有年年呢?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养母养父去送货,被大车撞了,血,很多的血,视线里全是流不尽的血。
思维逐渐混乱的年恬痛苦地捶打自己的头。
年久急忙站起身,握住三姐的手腕,抱紧她不让她打自己的头。
“mamamama——”
年年大声地喊妈妈。
正在专心炒酱的宋念书听见了年年的声音,扭头,发现了餐桌旁的慌乱,匆匆地关掉煤气灶,从电视柜里找到清凉油,疾步地走到年恬面前,手指抹上清凉油,不轻不重地按摩她的太阳穴。
年恬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抱着养母的腰,默默流泪。
“恬恬,我们去首都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宋念书担心道。
她怀着年年时,恬恬便开始时常头痛,她带着恬恬去县城医院检查,县城医院检查不出病灶,医生说恬恬的头部阵痛可能不是生理病变而是心理因素,建议再去省会医院检查一遍。可恬恬不同意,说等她生完年年后再去省会医院。当天晚上她的羊水破了,年年早产。
负责接生的医生说年年早点出来也好,年年比其他的婴儿都大,如果不早点出来,她极有可能大出血。
当时她只想着她宁愿大出血也不想让孩子病弱,在医生把年年放到她怀里后,她没有这个想法了。年年比任何一个婴儿都健康,小胳膊小腿的力气惊人,才出生十一天就头发浓密到可以扎小揪揪了,出生十五天,她的奶水就不够年年吃了。
吃的多,长的也快,年年比同天数的婴儿都大,白白胖胖。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有时间了就过来抱一抱。年年不怯生,一逗就笑,谁想抱都给抱。
年年结结实实的,家里没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年瑞带着恬恬去省会医院检查了身体,依然没有找到原因,好在恬恬从年年出生后就不头疼了。
她以为恬恬像医生说的那样因为初三学习压力大而心理性头疼,没想到恬恬现在又头疼了。
大餐桌一侧是爸爸做的小滑梯,年年趴到小滑梯上慢慢地滑下来,再迅速爬向三姐姐,满脸严肃地捧住三姐姐的头,用力吸气,吹出一大口气。
“%¥#”
[信誓旦旦婴儿语:年年呼一呼就不疼了。]
年恬松开养母的腰,埋脸到年年圆鼓鼓软绵绵的小肚子上。
即便她是重生的,即便噩梦都是真的,她也不用怕,已经不一样了。
养父养母没有出车祸,她还有了一个需要她照顾的妹妹。
年年学妈妈刚才的样子揉姐姐的头,只不过宋念书是轻轻的,而年年以为力气越大越好。
“啊,疼疼疼。”年恬一瞬间恢复了活力,捂着头,气咻咻地瞪着年年。
年年看看手上的一缕头发,再看看喷火龙一样的姐姐,迅速掉头爬到哥哥腿上,含住奶嘴压惊。
这小机灵劲儿逗的年恬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三姐姐终于笑了,年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低头揉一揉小肚子。
“@%*@#gugu¥%*”
[委屈巴巴婴儿语:年年没有吃饱,肚子咕咕叫。]
爸爸年瑞端着年年的辅食从厨房出来,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道:“全家都听见你的小肚子咕咕叫了。一大早就听见你叽里咕噜地说着你的婴儿语,小嘴巴就没有歇着的时候,累不累。”
“¥%!”
[年年不累,年年是小怪物,力气超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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