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四章(1 / 1)

寅时末,天色依旧一片黑暗,且这几日都有雨,所以夜里都无半点星辰,天气又湿又冷。

外边寒冷,屋里暖和,最适合懒在床上睡到天亮。

苏蕴隐约听到了声响,微睁眼眸,视线朦胧,只见顾时行在穿戴衣物了。

眼皮子轻阖轻张了几下,才恍然想起今日顾时行有大朝会,得早起一个时辰。

他明知有朝会,昨夜还胡闹至此,哪里还有半点分寸的样子?

想起昨日精油涂抹全身,那倒了精油的宽大手掌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滑腻滚烫,苏蕴登时面红耳赤,连困意都去了几分。

轻咳了几声,絮叨:“今日有朝会,你昨晚还闹,也不知节制,万一耽误了正事怎么办?”

佯装从容,但声音还是难掩沙哑。

她絮叨之际也从被窝中起了身,掀开被窝的时候,冷得微微缩了缩脖子,瞬间想要缩回被窝中。

顾时行穿戴着朝服,见了她那带着几分可爱的行径,眸中噙着笑意,低声道:“我自己便可,你继续睡吧。”

苏蕴摇头。朝服比他平日着的官服要繁琐,他自己来穿会慢许多。

她下了床,披上了短披,然后上前帮忙。

昨夜抹了玫瑰精油,哪怕已经擦洗了,但还有淡淡的玫瑰清香萦绕在她的身上。

随着她给他整理衣襟的行径,香气更是馥郁。

若非有大朝会,顾时行想,他恐会对这温柔乡留恋得不想下榻。

“阿蕴。”他低低唤了一声。

苏蕴“嗯?”了一声,一抬头便忽然被他捧了脸,他的吻也落了下来。

有些缠绵的轻吻,吻得苏蕴连连微喘。

片刻后,他才离开了她的唇,低垂着黑眸望着他,眸色温柔如水。

苏蕴视线有些恍惚,但望着他的那双温柔似水的黑眸,心跳得有些快。

再次成亲后,她放下偏见,开始接受他,逐渐地看到了他美好的一面,也慢慢地被这些美好吸引。

他冷淡之下的细心。无声的温柔。他处事的从容不迫,淡定从容。

苏蕴没有正面的回应过他。

许是方才的吻很缠绵,又或许是现在安静的氛围让人觉得心里踏实,所以她搂上了他的肩膀,在他的唇上一印,随后不等他反应,就在他的耳边道:“我在家中等你回来。”

滑落,后退了半步,面上带着笑意。

待整理好后,她道:“大朝会怎么都要一两个时辰,你用了早膳再去,莫要饿着肚子。”

顾时行点头:“我自己会去用早膳,天色尚早,你再休息一会。”

苏蕴打了个哈欠,“嗯”了一声,然后说:“我送你到门口再去睡。”

把他送到了门口,顾时行停在了门外,转身与妻子道:“回去歇着吧。”

说着,转身朝回廊走去。

顾时行回想方才妻子的行径,嘴角微弯,心底似有暖流流过,现在就是风冷水寒,但身子却还是感觉到了洋洋暖意。

苏蕴望着顾时行离去了后才把房门关上,随后摸了摸似乎还残余着他气息的唇瓣,浅浅一笑,转身回了屋中。

回到床边,脱下短披,正欲躺回床上,视线余光却瞧到了床外小矮桌桌面的佛串上。

凝望了片刻后,从矮桌拿起,细细端详。

看了半日,除却被盘得比普通的菩提珠子还要来得圆润外,她看不出半点端倪。

但若是这珠子真有什么,她这一直戴着会怎么样?

想到这,苏蕴心头一个激灵,拿着佛串蓦地起身,朝着梳妆台走去。

停在了梳妆台上,拉开了抽屉,把佛串放入了抽屉中。

放好了佛串,转身就回到了床榻旁坐下。

坐在榻上,苏蕴心乱如麻。

若万一那只是一串普通的佛串,她就这么放置了,岂不是寒了顾时行的心?

毕竟这是他戴了十几年的护身符,赠她的时候,是为了想要此物护她平安,也是想送她一样定情之物。

便是那串佛串真有什么,可也把她带回了四年前,不是吗?

若是如此,这佛串怎么都算是吉祥之物。

思及到此,苏蕴起身去把佛串又取了出来,戴回了手腕上,缠绕了三圈。

看了眼佛串,然后才上了床,盖上厚实的被褥,细细抚摸着佛串,望着帐顶。

不知多久,才渐渐地睡了过去。

大朝会有别于普通朝会,今日在金都中七品以上的大小官员都会上朝。

而被禁足的李嵇今日得以除夕在朝会之上。

朝会散去,纷纷离开皇宫。

在宫门外,李嵇的马车挡在了顾时行的马车前。

李嵇身旁的随从上前,朝着顾时行一欠身,道:“顾世子,我家殿下想要与世子谈谈。”

顾时行面色淡漠,抬眸望了眼前边的马车,眸低一片冰凉。

收回目光,漠声问:“在何处谈?”

李嵇的随从应:“巳时正,天香楼天字雅间。”

巳时正离现在还有一个时辰,尚可回去换一身便服。

顾时行“嗯”了一声,随而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马车外的墨台才问:“世子,那静王不会又想使什么坏心思吧?”

顾时行沉思片刻,道:“他正是多事之秋,不会铤而走险。”

“那还去见他做甚,世子不如直接回绝了。”墨台嘟囔道。

顾时行见李嵇,便只是想知道——他悔吗?

阿蕴因他的一念,险些毁了一生,度过了四年晦暗的日子。

现在他们回来,避开了那悲戚晦暗,而李嵇却是被分藩离金都千里之地,王府又闹不得安宁,他生母又从贵妃之位落到了嫔位。

这些事情发生后,他后悔过吗?

顾时行回到侯府,也回到清澜苑,苏蕴并不在,想是在母亲院子那边。

顾时行也没有等她回来,换了便服后就出了侯府。

到天香楼的时候,李嵇身边的随从已经在楼外等候着了,见到顾时行忙上前相迎。

“殿下已经在上边候着了,顾世子楼上请。”

时下未到饭点,天香楼的人并不多,上了二楼。二楼已经被清空,显然是李嵇让人安排的。

随着李嵇的随从到了天字号雅间,开了门,只见李嵇身着一身紫色大氅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窗户前,望着大街上车水马龙。

顾时行面无杂色,从外走近。

墨台欲进,被随从拦下。

顾时行略一侧脸,吩咐:“便在外边候着。”

转回脸,进了雅间中,门扉也随之阖上。

李嵇这才转回了身,看向了顾时行,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神色都浅浅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心绪变化。

几息之后,李嵇才开了口:“坐。”

说着,走到了桌旁,率先坐了下来。

顾时行也走到了桌前,与他相对,撩了大氅而坐。

李嵇抬眸看了眼,然后垂眸翻了两个杯子,往其中斟入七分满的热茶,推了一杯到顾时行的桌前。

顾时行伸手,两指一并,把倒了茶水的杯盏推到一旁,面上别无他色,冷淡地道:“静王殿下有话便说,茶水就免了。”

扫了一眼茶水,又看回李嵇,“毕竟不知这茶水里会不会有什么情缠香之类的催i情之物。”

李嵇闻言,脸色微微一沉,端起茶水,目光盯着对面的人,把茶水一饮而尽。

饮完后拿开杯盏,杯子一翻,杯口向下,空无茶水。

待放下了杯子,李嵇沉着脸开了口:“顾世子与你那娘子,若有什么怨恨便冲本王来作罢,莫要再利用王妃。”

顾时行抬眸望向李嵇,静而沉地盯了片刻,才淡淡地开口:“臣听闻静王殿下素来宠爱已死的侧妃,如今可是把宠爱转到了静王妃的身上了?”

李嵇冷声道:“本王的感情如何,似乎与顾世子无关。”

顾时行垂眸,声音清冷:“臣敬重妻子,内子与王妃交好,臣不会多加阻拦,除非……”

抬起浅淡的眼眸,看向对面的李嵇:“除非殿下让静王妃绝了内子的往来。”

“顾世子是说本王不敬重妻子?”李嵇微微眯起了眼眸,目光锐利。

顾时行也不避开李嵇那锐利的目光,而是从容平静的对视。

四目相视片刻后,李嵇呼了一口气,才冷着脸问:“本王现在在父皇面前宠信全失,又分藩岭南,即将离开金都,你们夫妻还想如何?!”

话到最后:“金银财宝本王可满足你们,但别在想在王妃这处动什么心思。”

顾时行想来瞧一瞧李嵇到底有没有后悔。

此时看着焦躁了起来,没了半点往日温润从容的李嵇,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知悔,但已经尝到了恶果。

他知道了答案,也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顾时行平静地道:“殿下说内子利用了王妃,可内子也是真的帮了王妃,不是吗?”

说罢,顾时行起了身,朝着李嵇略一作揖,又道:“想必殿下已然没有别的话要说了,臣便先告退了。”

不待李嵇说话,顾时行就已经转了身,走到了门前,推门走了出去。

李嵇坐在原处,不曾起来,看了眼那杯未动分毫的茶水,一倾身径自把已经凉了的茶水端起,再而一饮而尽。

无论是那苏氏所言,还是顾时行所言,都没错。

或许那苏氏确实抱有目的接近王妃,但王妃也确实因她而保住了腹中胎儿,还有王妃的半条命。

李嵇问了傅太医,得知王妃身子本就因小产过,而落下了病根,本就不适再孕,若是因那汤药而落了胎,只怕胎落了,人也会没了。

在此之后,他暗中去见过还未被赐死的侧妃。

牢中,他尚未问什么,她却反质问他——为什么未娶亲之前可以应允给她正妃之位,如今就不可以了?!

他不给,那她就自己想办法坐上去,只要谢意冉没了,她才有机会。

话语之中的歹毒,让李嵇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当年是真的眼拙了。

侧妃还道,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生母德贵妃抛出了橄榄枝,她也不过是顺手接过而已,要说狠毒,她比不过他的母亲。

她之所以没有供出他的母亲,那是因为他母亲拿捏着她家人的性命。

李嵇从牢中出来的时候,那两日不眠不休,粒米未进。

他怀疑过母亲,但真正听到侧妃承认,心境却又是不同了。

生母要害他的妻和子,只为了能把他推向那个位置,可她却是没想到到头来终还是一场空。

此去岭南,再无机会争夺了。

不仅如此,就是连他那妻子,每次与她相视,都能明显地看到她眼中对他的冷淡疏离。

想到这,李嵇心烦意燥的连饮了一壶水才起身离开。

顾时行与苏蕴说过要去一回普安寺。

这两日天晴,顾时行便与她一同去了。

连下了七八日细雨,山间有一段泥路难行,天就是晴了,却也没什么人去上香。

普安寺的老主持,是顾时行的师傅,将会在一年后的初雪夜圆寂。

现在老主持尚在人世,倒也还能问一问佛串的事情。

入了普安寺,顾时行询问了主持方丈所在,然后才让苏蕴等候片刻,他先去拜访。

苏蕴在大殿之中等候,不一会才有小沙弥来请。

入了普安寺后院,被领至了一间禅房外,门是敞开的,顾时行就在里边的蒲团上坐着。而他的对面是一个胡子雪白的和尚。

和尚约莫有七八十岁了,面色很是和善。

这是苏蕴第一回见普安寺的主持,也就是顾时行的佛家师傅。

苏蕴入了禅房中,朝着老主持一欠身:“见过主持方丈。”

老主持笑道:“女施主不用多礼,请坐吧。”

顾时行起身,让苏蕴坐在他的身旁。

屋中就只三人,待两人均跪坐在蒲团上方后,老方丈才道:“听玄易说你们是想问问佛串的事情?”

玄易,是顾时行的佛家法号。

苏蕴点头应:“不知方丈可否把佛串的事情全数告知?”

说着便把手腕上的佛串取下,放到了茶几上。

老方丈拾起佛串仔细看了一会后,放回到了茶几上,继而抬起视线望向他们二人,笑道:“这佛串也是老衲师傅所留,也存有百年了。百年焚香念经,也沾上了些许佛香,久久不散。”

苏蕴闻言,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顾时行那几年只是戴着这佛串,但身上总是散发着若及若无的佛香了。

苏蕴看了眼顾时行,让他询问佛串的事情。

顾时行思索了一下,便斟酌地问道:“方丈,这佛串或许会不会有什么能力,或是让人能一梦重返过去的能力?”

方丈略一诧异,随后好笑道:“老衲竟不知这佛串还有这奇异的能力。”

苏蕴闻言,略感失落。

但片刻后,又听老方丈道:“但这佛串还是一直戴着的为好,在寺中焚香念经了百年,应当还是能驱邪避灾,更能祛病气的。”

话到最后,又意味深长地道:“而且谁又能知晓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奇遇呢,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方丈看向了顾时行,笑问:“玄易,你说是不是?”

顾时行颔首:“确实如方丈所言,无奇不有。”比如他与阿蕴的境遇。

老方丈拾起佛串,递还给苏蕴:“女施主且收好了,往后或还有用处。”

苏蕴望向佛串,静默了一瞬才伸手接过,还是向老方丈道了谢:“多谢方丈。”

二人没有在普安寺过多逗留,询问了老方丈后,便离开了。

谁曾想才到山脚下,又开始下雨了,雨不是很大,但有些急。

因天气寒冷,现在又下了雨,怎么也得顾虑赶马车的墨台与护卫,所以也就暂时到山下的宅子避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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