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1 / 1)

四月末,霍川带着栗笙回了一趟北城。

他母亲是北城人,病逝后便葬在了北山公墓。

天气晴好,艳阳高照,北城的风轻柔拂面,温柔的很。

他把栗笙手里的菊花接过来,放在墓前。

“妈,我带栗笙来看您。”

栗笙有点拘谨的弯弯身子,“阿姨好。”

霍川的妈妈有一双很美丽温柔的眼睛,栗笙想,如若她还在世,一定是极温柔的。

霍川站在一边又说,“妈,我的耳朵已经治好了。”

他说很多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情绪。

栗笙站在一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霍川俯身,清理墓碑前的杂草,“一切都很好,您可以放心。”

他絮絮叨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原本就寡言的男人说话没什么情绪,干巴巴的,像是没话找话,机械地汇报近况。

最后栗笙看不过眼,抢答道:“阿姨,阿川最近都有在好好吃饭,但是总不肯按时睡觉,仗着自己听力恢复了,还总偷偷趁我睡着的时候摸手机。”

她一上来就告状,霍川错愕地看她一眼。

栗笙顿时眉飞色舞,继续说道:“您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他,年纪轻轻就糟蹋身体,那还得了啊?咱都希望他好是不是?”

北城的天空湛蓝一片,她的声音又娇又俏,气氛没再那么僵硬,变得生动了起来。

他眼中的愕然很快被笑意取代,反驳道:“妈,她胡诌的。”

两人小孩子似的你来我往地交锋了几句,栗笙又抖了他几个料,霍川带着她离开。

栗笙没跟上,趁着霍川往回走的时候,对着他妈妈鞠了一躬。

“阿姨,谢谢您,把他培养成了很好很好的人。”

她说完,转过头时,霍川已经在不远处驻足等她。

她轻轻弯了唇角,“阿姨,我好喜欢他啊。”

哪怕捂住眼睛,遮住口鼻。

对他的喜欢,还是会源源不断地从胸口涌出。

“所以,也请您一定要保佑他以后的人生平安顺遂啊。”

她脚步轻快地向他奔去,重新搂住了他的手臂。

霍川问:“和我妈说了什么?”

她对着他眨眨眼:“秘密!”

回程的路上,栗笙问霍川,“你回来的频率大概多久一次?”

她也想和他一起回来。

“两月一次。”

栗笙惊了:“我们阿川这么孝顺。”

“没有。”

霍川否定:“以前几乎不回来。”

栗笙一愣。

身边的男人低着头,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以前我特别恨她。”

暖阳四溢,自他身后斜斜地穿过进来,他黑沉的眸子里像是蕴着一层浅淡的光。

他扯了扯嘴角:“长大后才理解她。”

“……我妈其实,挺不容易的。”

时间早已磨去了所有尖锐的情绪,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栗笙其实很害怕沉重气氛,所以她总是妄图通过拆科打诨的方式来干扰伤心的气氛。

可他这样说,她哽了半晌,总归是哑口无言,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安慰他,只能干巴巴地往外蹦类似“别难过”、“别伤心”这样的词汇。

他轻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你想的那么难受。”

这些年,在一次次的跌倒和失败中,他早已释怀,且和母亲和解。

栗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往他怀里拱了拱,把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那你要是难受了,要像我靠着你这样,靠住我哦。”

他轻笑,胸腔跟着震动,目光透过玻璃看向窗外,天空一片晴朗。

“嗯。”

……

霍川继父进监狱的那天,母亲带着他去做了耳部检查,给他配了一只助听器。

医生将助听器戴进他的左耳,他倍感不适,微微皱了下眉。

医生调整好角度时,说了句“好了。”

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又能听见声音了。

母亲在一边慈祥地看着他,“川川,怎么样?听见了吗?”

霍川迟疑了片刻。

他怀疑是因为他们站在他的右边,他右耳听力未受损,平日里是可以听清的。

他默默地走到两人右边,又忐忑地向后挪了几步。

“你们再和我说话试试?”

妈妈笑着问:“说什么呢?”

这一回,他确定,他的左耳确确实实,听到了声音。

霍川惊喜极了:“妈,妈!我听见了!”

虽然声音不如听力正常的时候,但不管怎么说,站在他左边说话时,他能够听清了。

他仰着头问母亲:“妈妈,我以后都能听见吗?”

母亲笑的很温柔:“是啊,川川,你以后就能正常生活了!”

霍川的左耳重获听力,他对一切熟悉的事物发出的声响都感到新奇。

原来不觉得,可现在怎么听都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他的脚步轻快,听见汽车的引擎声、林间的鸟鸣声,各种各样的声音都让他感觉愉悦和欣喜。

直到回到大院子里,母亲说她还有事,让他先回家。

他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走回家,忽的听见院子里那几个孩子看他的眼神复杂。

他重获听力,心中雀跃,有满腹喜悦想要与他们分享,自然就忽视了他们眼中的鄙夷。

“你们在玩什么啊?我也来好不好。”

有个小孩皱了皱眉,同玩伴道:“我不想和他玩。霍川是个聋子,好麻烦啊。”

霍川想说,他已经不聋了,他拥有了助听器,现在是个正常人了。

另一个小孩接话接的更快,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开口,“嘻嘻,霍川他妈妈又出去见男人了。”

“噫,我妈说她已经是二婚女人了,再嫁可就是三婚了,真是个骚狐狸。”

“你们声音轻一点,霍川听见了怎么办?”

“没事,咱们都在他左边,他听不见!”

那是霍川第一次打人。

三个小孩被他打的哇哇大哭,他的助听器在打斗中掉了出来,被一脚踩裂了。

最后三个小孩的家长纷纷找到他妈妈投诉。

其中一个小女孩的家长伸着手指,艳红色的指甲不停地在他身上戳着,“你怎么可以打女孩子?你年纪这么小就会打女孩,长大了岂不是要家暴?你个小畜生,和王德刚一个德行啊?是不是你妈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就偷偷找王德刚借了种啊?”

王德刚是他的继父,那个男人酗酒后,一巴掌将他打聋了。

霍川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他左耳里的那个助听器在嗡嗡地响,刺得他的耳蜗很疼。

他冲上去,一拳打在那个女人的肚子上。

那女人吃痛,叫唤了起来,“来人啊!蒋清娥的儿子打女人了哦!真是不得了,有什么爹就生什么儿子!”

霍川毕竟年纪小,很快被孔武有力的大人们拉开,他们死死地摁着他的双臂,任凭他怎么撕咬,挣扎,都无济于事。

最后他妈给那群索要公道的人跪下,道了歉,又好说歹说,表示会赔偿一切医药费。

霍川那时候不理解。

他觉得母亲从来都是这样卑微,佝偻着身子,无论是面对继父,还是面对嘴脸恶心的这些人,母亲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好说歹说,送走了那群街坊。

那些人气势汹汹的来,眉开眼笑的走,临走前,还顺走了他们家一袋鸡蛋,说是要拿回去给孩子补补身子。

等到房门合上,屋内只有他们二人。

母亲走过来把他揽进怀里,柔声道:“傻孩子,你哭什么?”

霍川不肯和母亲相拥,他疯狂地挣扎着,嘶吼着,“这不是我们的错,你为什么要向他们道歉?!”

妈妈说,人言可畏。

都是街坊邻居,家里现在又没了男人,保护不了他们,若是不想办法息事宁人,只怕会引来更多的报复。

他不懂,流着泪冲去厨房里拿起了菜刀。

他只记得她卑微对着那群人跪下的瞬间,同时也将他的自尊也一并给砸碎在地上。

他咆哮着和母亲说,他要去砍死那群人,他哪怕不要活着,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最后那把菜刀没有划在别人身上,它在他母亲的手臂上化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地流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裳。

母亲颤抖地给了他一巴掌,震怒地喊他的名字。

“霍川!”

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时至今日,他仍记得那时母亲气极,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她说

霍川,你要记得,说多错多,谨言慎行。

此后,他每做一分挣扎,便会引得母亲承受更多的伤害。

她的脊背似乎永远是弯着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永远摁着他的脑袋,带着他对告事家长道歉。

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在她的屈膝里一点点的消磨掉。

他以冷漠示人,听见非议不再妄图去争辩,每一次按捺不住想要出拳的时候,都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系带在束缚着他,让他颓然地放下拳头,强装漠然的转身。

其实后来的霍川一直都不肯承认,高中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羡慕且嫉妒着沈和安。

沈和安有着良好的家境,性格活泼开朗,身边永远不缺朋友,甚至还有一个可爱的女朋友。

霍川倒不是嫉妒沈和安得到了乔妙妙的喜欢,而是嫉妒着沈和安能得到像乔妙妙这样温暖的女孩长久的喜欢。

那时候乔妙妙虽然和沈和安偷偷在一起了,但两人的感情还并不算太稳定。

乔妙妙当时抽到了班主任设定的互助纸条,要帮助的对象是他。

乔妙妙就每天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念着沈和安的喜好。

沈和安要过生日了,她能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沈和安打篮球赛,她永远是不顾老师眼光,声嘶力竭地喊着沈和安加油的女生。

那时候乔妙妙问他:“霍川呀,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生啊?”

他肃着脸,微微皱眉,想不出来。

总归不能像乔妙妙这样的。

太聒噪,像个精力旺盛的小麻雀,他恨不得每天都想让她闭上嘴巴。

可每次看着乔妙妙热情万分向着沈和安跑去的背影,他难免也会想:

以后他会遇到那个永远笑脸灿烂,在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他,高喊着他的名字奔向他的女生吗?

那时候,他能像沈和安紧拥住乔妙妙那样,拥住他的幸福吗?

大概率是做不到的。

他和正常人之间,有一条泾渭分明且无法逾越过去的鸿沟。

那个残忍的残疾标签永远会贴在他的身上,哪怕他深藏秘密,可每一次进医院复查耳朵、考外语听力时需要提交的书面申请,以及进考场佩戴助听器需要出示的证件,都在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

他和正常人不一样。

可谁能想到,转瞬十多年,他曾经向往的一切,现如今全紧握在手。

他重获了听力,也拥有了一个善良可人的女朋友。

她知晓他过去的一切,却也并不会露出任何同情和怜悯的神色。

她只是更用力地搂紧他,猛地凑上来亲了他一口。

过往终是过往,无法更改也无法擦除。

但这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霍川啊,你现在有我了。”

我向你母亲许了个愿,愿她佑你今后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不再受任何流言侵害。

身边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的大刀呢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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