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双手在胸前一抱,口中说了声:“下官……卑职,叩见殿下!”
卫王嗯了一声,朝旁边的椅子上一指,说:“本王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委托你去办,咱们坐下慢慢说吧。”
卫王接见他,原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请他去办,顿时感到受宠若惊。可是,要他在这看上去相貌威严的卫王殿下跟前,如何敢就坐?何况殿下身旁的小郡主尚且站着,这份突然的抬举,他是万万不敢领受的。
“谢殿下赐座,王爷若有差遣,只管吩咐,卑职一定竭尽所能,可是在王爷跟前,那是万不敢坐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必拘礼。要吩咐你的这件事,不宜为外人知道,因此高声不得。这也是要你坐在本王跟前的用意了。”
小郡主也说:“父王既要你坐,那你就坐下吧。把这件事给办成了,该有的赏赐多着呢,赐你个座位,又算得了什么了。”
小郡主在他的内心里有如神一般的存在,她既然这般说了,也就不暇多所考虑,向卫王和郡主谢了坐,便赶忙走过去,在那椅子规规矩矩的坐下。
他的心中暗自纳闷,卫王手下亲信的兵将如许之多,而今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办,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己,而且还如此郑重其事,也不知他要交办的事情是何等重要。小郡主说若把这件事办成了,该有的赏赐还多着呢,呵呵,你父王舍得把你赐给我么?
他双手扶在膝盖上,上体微倾,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卫王压低声音说道:“我要交给你办的这件事,关系到咱们大辽的生死存亡,天皇帝阿保机艰难得来的偌大基业,能否起死回生,全然在此一举。”
张梦阳闻言,心中一动,他有生以来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够担当得如此重任,如果真的能够因此改写历史,使得大辽起死回生,自己这副卑贱的躯体,在世上也就不算白来走这一遭了。
他赶忙站起身来,一脸肃然,朝着卫王和小郡主一拱手,说道:“有什么任务请王爷尽管吩咐,不管是上刀山下油锅,总要尽我所能地把王爷交办的事情做好。”
说完,他不由地朝小郡主看了一眼。
卫王点点头,微微地一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坐下之后,卫王接着说:“时局发展到今日的地步,大辽可以说是命悬一线。本来若能安抚住南边的大宋,免去腹背受敌之危,凭借燕云诸州的坚城,局面未必不能有所改观。
如能不使宋人趁火打劫,与我大辽为敌,即使向他们称臣,许诺度过危机之后把燕云之地交还给他们,也在所不惜。我大辽如今只剩下两道江山,却被相互为敌的两个朝廷分别掌控。可是这两个朝廷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实力与把握重行把两道江山合二为一。”
说到这里,卫王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痛苦的忧伤。虽在微弱的烛光之中,张梦阳仍是瞧得分外清楚。
“即使他们能有此实力与把握,在金人和宋人的环伺之下,这只不过是为他人做了身嫁衣裳而已。但是现在机会来了,因为刚刚得到的消息,燕京城里的天锡皇帝已然驾崩了,其夫人德妃自称太后,临朝称制。”
卫王耶律护思说到这里,小郡主插嘴道:“这位太后就是我的姨娘,你还记得么?那次你胡说我什么貌比天仙,我怎么说来着?我说那是你没有见过我的姨娘,见过了我姨娘,你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貌比天仙了。”
经小郡主这么一提醒,他立刻想起了在倒塌岭的那所毡帐里,小郡主和梅里因为照片和身份证而审问自己的那一幕。她当初的确是说过,她的姨娘比她美过许多的话。
梅里好像还称呼她的姨娘叫什么萧姨娘,看来那位刚刚当了太后的姨娘,应该是姓萧了。对了,杨家将里面,就讲到过辽国有一位萧太后,不知道是她的这位姨娘不是。
张梦阳不知道,有辽二百余年统绪期间,除世宗耶律阮南征中原,自后唐获得过一个甄姓宫人立为皇后外,其余皇帝的后妃莫不姓萧,二百余年能称得上萧太后者,实在是不知凡几。杨家将里的萧太后,乃是辽国极盛时期的辽圣宗的生母,名曰萧燕燕,比小郡主所说的这位萧姨娘,早着一百余年呢。
张梦阳又想,既是她的姨娘,年龄总也得三四十岁了吧,容貌再美,又能美得到哪里去?小郡主的话,怕只是自谦之词,当不得真的。
只听卫王又皱了皱眉头,眼光盯着他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们的这位天祚皇帝,担心坚守云朔诸州,一旦城破,难以于重围之中脱身,所以一意孤行地依凭北边草原大漠上的番族部落,这样一来即使失利,也可以天高海阔的草原大漠间逃窜驱驰,不至落在金兵的手上。
可是,我大辽国运如斯,实已到了君臣抛却生死背水一战的地步,单只顾着逃生,殊不知金兵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逃得今日,明日又能逃得到哪里?”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险棋了。“卫王手捋着颔下胡须,眼光注视着高高的门楣说:”我打算把最后的赌注压在燕京城里的太后身上,把这边的天祚皇帝控制起来,重行把剩下的两道江山合二为一,依凭燕云诸州的一道道坚城,南和大宋,北拒金兵,终不使天皇帝百战得来的基业完全沦丧。
对这步险棋,我已经思之良久,始终拿不定主意。但今天挞鲁和老九带来了皇帝的口信,他打算趁着天锡皇帝病死的机会,尽起所有剩余兵马攻打燕京,以讨伐他们的不臣之罪,他令我整顿兵马,随时听候调用。哎——”
卫王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场火并不管是胜是败,一旦发动,都只会于金人宋人有利,绝非我大辽之福。因此,我又想到了这步险棋,为了大辽,如今,我只有暂弃君臣小节于不顾了。
这步险棋一旦得手,急需要取得燕京城里的迅速接应,才能使忠于皇帝或摇摆不定的队伍不致轻举妄动。待大局已定,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那时便有几个不服的跳梁小丑作乱,在本王看来,也可来者不拒了。”
张梦阳便是再傻,又如何听不出卫王这番话的意思。他说要把大辽正统的天祚帝控制起来,将两道江山合二为一,全力抵御金兵的进攻。
这令他立刻想到了西安事变的一幕。张控制蒋,那是要逼蒋抗日,卫王要控制天祚帝,目的当然也是大同小异了,应该也有逼迫他停止内战的意思。至于他要把赌注压在燕京方面,那更是好理解,萧太后既是小郡主的姨娘,那卫王的老婆小郡主的妈妈,就应该是萧太后的亲姐妹了。那卫王和那位刚刚死去的天锡皇帝,岂不就是百姓口中所说的“担挑儿”了?
想明白了此节,他的胸腹之间顿觉明朗了许多。
“今日这么晚请你过来,就是想请你走一趟燕京,见了太后,把我的意思原原本本转达给她。由于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一旦所托非人,于我本人立刻便有毁家之难,于大辽的存亡绝续,更是绝非善事。
关于你的来历,我已经听莺珠说起过了。最令我放心的是,你虽在我王府中为官,但却不是我大辽的人,更不是金人,而是来自底层的宋人。”
听卫王说道这里,张梦阳吃了一惊,抬眼看着卫王,心下暗忖:他说我是宋人,难道他们又开始怀疑我是奸细了?
卫王又说:“前天晚上,我派人从皇上那边的北院林牙官手上,取来了大辽和大宋的州郡地理图,你那护身符背面的一行小字,标明你是山东省临清人。这个山东省,我虽不知所指者何,但在大宋河北东路的大名府北边,找到了这个叫做临清的地方,我这才知道你原来是大宋的人。”
张梦阳喘了口大气,心想:原来他为了得知我是否可靠,居然费了这么大的劲,把属于辽国宫廷所藏的什么地理州郡图都给借用了过来,足证其于此次行动的谋划以及用人,是何等的精细。
“助我成功了这件大事,任何赏赐,本王都是不会吝惜的。”
说到此处,他发现卫王的目中闪过来一道奇异的光,这光转瞬即逝。他的心中忽地一动,心想,我的身份证,不用说,小郡主肯定拿给她父亲看过了。沈瑶芙的照片会不会也拿给他看了?
如果他看过的话,肯定也会误会那照片上的人是小郡主吧,那样一来,他也就知道我心中实在是在暗恋小郡主了,会不会也相信了自己瞎编的什么五台山求签的鬼话呢?如果真的如此,那他所说的不会吝惜任何赏赐的话,也就特别地意味深长了,难道他的话外之音竟真的是指……
他在内心里苦笑了一下,暗暗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局者迷,肯定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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