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败了羯人的骑兵,但是桓温依然很谨慎,依旧派出塘骑四处侦查,保持着严整的队列,缓缓而行。
果然,没过多久,前头的塘骑又来报,羯骑奔行一阵之后,张贺度觉得不服气,转头又率着羯骑卷土重来。
桓温早有防备,依旧迅速列阵,严阵以待。
羯骑奔行而来,见得晋军还是原来的阵营,只得又退了回去。这一次羯人只是退回了七八里地,然而晋军始终有塘骑在侦查羯骑的动向,羯人不退,则晋军阵列不散。
双方一直纠缠到日落时分,羯骑原本只想一冲击溃,并未想到要带宿营的工具,又见得占不到便宜,只得怏怏的退回荥阳城。
因为两军一直纠缠之中,晋军在落日时分才向前行进了五六里里路,此时离荥阳城还有二十五六里地。
桓温抬头看了看天色,安排众将士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同时各路塘骑密切侦探敌军动向。
晋军依旧以辎重车挡在前头,然后战兵们就地休憩和喝水,同时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辅兵们则开始挖灶、生火、做饭,忙得热火朝天。
桓温勒马而立,望着暮色中的远处,眉头紧蹙。
很显然,这场仗不好打……
羯人不但兵力众多,而且更有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晋军面对骑兵,始终只能处于守势而无法进攻,这已是极其吃亏。
而更为重要的是,羯人的骑兵来去如风,可以截断晋军的粮道。在这平原地带,运粮的夫役,在羯骑面前就是活靶子,而且运输队伍必将拉得极长,想要派兵马沿途防守是不现实的。
断了粮道,摧城拔寨再厉害,一旦粮草不继,也得乖乖退回。如何解决粮草运输之事,成了最为头疼的事情。
而摆在他面前,最为重要的事情,则是这只神策军军马的安全,一万多兵马,这个时候奔往荥阳郡城的话,想要顺利入城极为艰难,只会被数倍的羯人大军围攻。而且孤立无援,就算守住了一波,后面还会有连绵不断的进攻袭来,届时想要退兵都难。不比在江南,有江河上的船舶为后盾,随时可以撤往大船之上,羯人只能望船兴叹。
桓温思虑了再三,又根据斥候打探得来的消息,决定全军用完晚膳之后,趁夜疾奔往离荥阳城五十余里外的管城。
管城此时只是个小城,城池虽小,终究可以作为防守依托,好过在野战立营寨,然后被羯人冲袭。
根据荥阳目前的防守情况来看,谢尚的骁烈军坚守三个月不成问题。而在荥阳城被羯人围城的情况下,一万多神策军想要入城也极为艰难,只有退守管城,与荥阳城互为犄角,才是最佳选择。
桓温率众连夜入了荥阳城之后,便派斥候飞马奔往洛阳,传报司马珂。
………………
洛阳城。
司马珂正端坐在中军大帐之中,阅读着谢尚和桓温两人的急信,眉头微微一蹙,思虑了许久。
对于羯人用骑兵截断粮道之事,的确是极为头疼……
他想了半天,也没有主意。
难道要全线退守襄城郡?
襄城郡处于伏牛山脉东段,西南部为连绵起伏的浅山区,北部为丘陵地带,不适合骑兵纵横,运输粮草的通道可以保障。
而且,如今轩辕关已通,并不需要从荥阳郡作为中转站运粮到虎牢关和洛阳。
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看起来退兵是个不错的主意。
然而,司马珂很快便推翻了自己的决定。
首先是步卒退兵,很容易被羯人的骑兵衔尾追击,造成大败。燕赵的昌黎之战中,赵军正是因为步卒在退兵途中,被慕容恪率两千铁骑衔尾追击,斩杀赵军步卒三万余人。唯有冉闵的军马边退边守,阵列严明,让慕容恪无懈可击。如果晋军步卒退兵,也将面临赵军在昌黎之战时退兵的危险处境。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司马珂这次北伐,众人皆是一鼓作气,所向披靡,而且所攻占的之地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一旦退兵,不但会影响士气,也将令荥阳的百姓、士民和豪族们对晋军充满失望。
故此,荥阳之兵,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坚决不能退!
此时正是午膳的时刻,王辉亲自将司马珂的膳食端了进来,轻轻的放在他旁边的案几上,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司马珂思虑了半日,没有好的主意,腹中也咕咕直叫,只得缓缓的站了起来,坐到了案几之前,准备用餐。
午膳相对还算丰盛,主菜是土豆烧马肉,还有几样菜蔬和肉脯,外加热气腾腾的米饭,在这远离江南的军旅之中,能有这样的饭食已算是极其不错。
若是平时,司马珂自然大吃大嚼,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此刻司马珂心中想着事情,吃得很慢,嘴里吃着饭食,眼睛却望着那盘土豆烧马肉出神。
马肉是昔日宛城之战时,被射杀的羯人的战马的肉,晒成的肉干,在与土豆煮熟而成,味道还算是不错。
突然,他望着那煮得金黄的土豆,脑海里灵光一闪,眼中顿时大亮,立即有了主意。
他当即放下碗筷,令王辉进来替他磨墨,然后修书一封,派人千里加急,送往管城,令桓温依计行事。
送出书信之后,司马珂这才安心的用餐。
以桓温之才,应该是一点就通,不需要他做太多的担心,否则就不是历史上差点窃国的桓温了。
……………………
洛阳城之南。
晋军正在大片大片的开垦土地,以用来种植土豆和红薯。
南面的地里,到处是解下衣甲,捋起袖子挖地干活的晋军士卒。这些干活的将士,不但不披甲,也不带兵器。甚至有的精壮的晋军士卒干得兴起,挥汗如雨,只穿着一件麻布单衣,卖力的挥着锄头或者镐头。
整个洛阳城南,完全一副热火朝天、轰轰烈烈大搞生产的景象,将士们干着活,还唱着中原一带的民歌俚曲,到处都是欢笑声,似乎晋军不是来攻城的,而是来种地的。
而且,晋军将士不但自己开荒种地,还鼓动周遭十数里外的村庄、坞堡中的百姓开垦荒地。
一连半个多月,斥候传来的消息皆是如此,洛阳城外的晋军似乎完全不设防,视城内的赵军将士如无物一般。
对于洛阳城内的赵军将领来说,这便是赤裸裸的藐视!
就算桃豹坐得住,石广诸将也坐不住。尤其是镇西将军石广,坚决请率骑兵出战。
洛阳城中的骑兵不多,也不少,约两千余人。两千的骑兵,已经算是一只劲旅,当年宁平城之战,石勒也只率三千羯骑追袭而已。石虎深知洛阳作为西晋的故都,亦为军事重地,极其重要,才会在洛阳布置如此的一只精骑。
按照斥候的消息,晋军完全一副大搞生产的模样,防御松懈,若是趁此机会,率骑兵出门,突袭正在开荒的晋军,必然令其死伤惨重,说不定便借机击溃了晋军。就算万一晋军早有防备,羯骑来去如风,亦可及时退回。
按照石广的看法,这一场突袭之战,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桃豹一向老谋神算,又在司马珂手里吃过大亏,怎么会相信司马珂会犯这种错误。在他看来,这必是司马珂的诱敌之计,切切不可上当。
石广一连请战数次,都被桃豹拒绝,顿时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石广自恃出身石氏宗族,而且与太子石宣交情深厚,又看不起曾在历阳城惨败的桃豹,说起话来也是很冲,坚决要求率骑兵突袭晋军,奈何桃豹坚决不允。
两人在接下来的数天时间内,产生了激烈的争吵,最终便是不欢而散。
桃豹是洛阳城的主将,没有桃豹的同意,自然不能出征,否则便将视若违犯军令,其罪当斩。
但是石广却不吃这一套,桃豹再厉害,难道还敢擅自斩他不成?就算要斩他,也得禀报太子石宣同意才可。
石广终究是贪功心切,又不将桃豹放在眼里,眼见桃豹不允,暗暗生出了私自出城杀敌的想法。这只羯人骑兵一向由他统领和号令,他完全可不用桃豹的军令,便可带着这只羯骑出征。
一连又过了数日,根据斥候打探的消息,城外的晋军越来越松懈和散漫,而城内的粮草却又越来越紧张,桃豹已经严格控制军粮的发放,每人每天的粮米不到一斤,又派兵去城中士族的府上强行征粮,导致众士族怨声载道。
终于,石广按捺不住了,决定立即率军出城,突袭晋军。
只要突袭成功,大破晋军,就算桃豹想怪罪都没办法!
PS:第二章要到下午了,昨天停电一天没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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