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房间里。
窗外清晨的阳光透过,这个季节倒是很难下雨,除了言轻到学校来的第一天夜里下了雨,剩下的日子几乎都是晴天。
不过注定学校里某些人的心情不会像天气这般晴朗。
言轻在床上蒙了一会儿,猛地翻身坐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对,这确实是他的房间他在这儿无可厚非但是他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应该去了一个更荒诞的地方。
而且,他似乎还做了一件十分荒谬的事。
用了好一会儿,混沌的大脑才把前因后果理清楚,也让他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门突然被哐哐敲响,他下意识喊了声进来。他一般不锁门,学校里也没人会私自进学生的私人房间,除非特别熟悉。
于是敲门的人闯了进来,冒冒失失,行为十分莽撞,但也看得出来当事人十分慌乱。
“爱德华你”言轻正在头疼地想昨夜,乍一看进来的是爱德华,立刻讶异出声。
“你已经恢复了”
爱德华说不上精神,面容疲倦,眼睛下面都是青色,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更不用说了,就像几天没洗澡了似的。
他闯进来后还气喘吁吁,但到了言轻面前,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言轻从床上坐起来,担忧地膝行接近,“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这副表情”
爱德华嗫嚅着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我没事啊,也不算没事”
他支支吾吾“谢谢你,我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对不对”
“没关系。”言轻说,“你是我的同学,我不会抛下你不管。”
“我的天哪”他突然嚎地一声哭出来,“你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地方我见到了好多血獠牙半死不活的人类,他们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
“好了好了。”言轻只能过去安慰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没事了。”
“他们威胁你什么你有受到其他伤害吗”
爱德华抬头,看着面前这双纯粹干净的眼睛,里面没有多余复杂的感情,似乎只是单纯担心自己朋友。
他却吞吞吐吐起来“让我回学校以后,什么都不要乱说。”
言轻觉得理解,他们之前也被要求这么做,恐怕血族们不愿意引起人类警觉,虽然根据他观察来看,血族的力量用不着害怕人类,但他们可能在这里住习惯了,要是引起轰动,他们就不能安安静静继续呆下去。
血族怕麻烦的本性倒可能和人类一样。
“没关系了。”言轻拍着他肩膀安慰他,“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只要你不到处乱说,就不会再被牵扯进去。”
爱德华的眸子闪了闪。
言轻这时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些奇怪,血管居然也是青灰色的,而且凸起十分严重,就像从衣领里面爬上来的树枝,但是爱德华很快遮住了,他不经意地拉上衣领,阻挡了言轻的视线。
“我、我现在其实还是有些头晕”爱德华虚弱道,“但是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房间里,一激动就过来找你了。”
言轻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他那天在古堡时是不是真的丢下他和卡瑞娜直接跑了,然后转念一想他就算真这么做了,其实也没错,如果他一个人能逃出去搬救兵,是更安全的做法。
只是他觉得,这个道理卡瑞娜应该也懂。
那她为什么会露出那么生气冷酷的表情
“你是不是知道了我那些不光彩的行为。”爱德华冷不丁问道。
言轻骤热被读心了似的,短暂愣了一会儿,就说“是的”
他怕爱德华有心结,就补充道“但你的行为没有错,我不怪你。”
“真的吗”爱德华眼睛一眨不眨,隐隐有咄咄逼人的架势,“你真的不怪我”
言轻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追问“我相信我的同学。”
“但心里一定不好受吧。”他神色郁郁,自顾自道“明明是我拉着你去森林,让你救我,不得不任由一个血族吸血,你甚至现在都还不敢告诉老师”
他说话有些魔怔,言轻手指一颤,紧张起来“你都知道了”
爱德华看他一眼。
那一眼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让言轻有种心惊胆战的失控感。
但他很快恢复正常,又问一句“你现在真的还相信我吗”
“你不要多想,爱德华。”言轻放缓了声音,“你是我在学校里最早交到的朋友,我怎么会相信一个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的血族,而不相信你”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肯定没休息好。”
爱德华眼神闪了闪,轻轻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房间。
言轻觉得爱德华的表现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哪里怪异,对自己突然殷切又疏离的感觉。
可能他还是被血族影响了,就像爱德华指出的,自己并没有完全信任他。
也多亏爱德华提醒,他想起来昨天晚上部分记忆,那些画面破碎而不真实,让他不敢去想,否则一想起来就羞耻到脚趾,恨不得一整天都不出去见人。
身上也不是穿着离开那身衣服,而是他最常穿的睡衣,不知道是谁换的。他宁愿相信自己梦游给自己换了。
但是衣服换了,记忆还在,他现在闭上眼睛,似乎都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气息,不知厌烦地捉着他胡闹
不能再想了他洗了一把脸,镜子里自己眼神深处藏着惊惶。
他不会再跌入血族编织的陷阱了,也不会再和他们扯上关系。
收拾好思绪,他心情依旧沉重。今天第一堂课是希语课,这是他最感兴趣的课之一,今天却上地索然无味。
带着厚重镜片拿着教鞭的中年女人在台上说着,他眼睛聚焦在黑板上,教鞭已经指到了下一行,他却没有动。
最后老师希望他们自由交流,试试各自的发音。
直到一个陌生女生坐到他面前,他才停止神游,拿出认真的态度。女生和他学的都不差,最后女生腼腆地笑着,说想跟他认识一下,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就在半路被阻止了。
卡瑞娜挤到两人中间,对她心平气和道“不可以呢。”
女生却误会了,连连笑着抱歉,然后转身离开。
卡瑞娜转过来,神色复杂。
“怎么了”言轻关上书,以为她有事找自己。
卡瑞娜却摇头,没说什么,只用莫名的神色盯着他看。
爱德华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所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她不说话,那言轻就主动开口,他将书推到一边“你打算继续下去吗”
卡瑞娜想了想“具体是指哪件事呢”
“继续和血族呆在一起,继续呆在这所学校,将一切隐瞒下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言轻慢慢道。
卡瑞娜轻笑一声“可是,你们应该都选择继续隐瞒吧”
言轻沉默一会儿,问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呢”
“在一个很宽阔的地方。”她仿佛陷入回忆,“天空没有任何星星,月亮太圆了,我的眼前一片白光,人和非人,非人和非人纠缠在一起,血腥味一直很浓郁。”
“我以为的欢愉,其实带着痛苦。”
“你得到了什么呢”他困惑不已,难道所谓的欢愉真的能让人沉迷不已吗
他体会过被吸血时像被云朵托起来,但那种短暂的欢愉只是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卡瑞娜的眼神很陌生,接着她垂下头,告诉他一个很恐怖的事实。
“我说我认识你的姐姐,我没有说谎。”她压低声音,“当时,我和她同一个年级。”
“三年后你入学,我依旧和你同一个年级。”
言轻大脑一片空白,不可置信看着她。
“这就是你得到的”许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得到。”她低着头,梳理自己的卷发,“那可是亲王呢你比我容易多了,多好的运气啊。”
“我真嫉妒你。”
“你疯了吗”言轻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他按着桌子站起来,深深地呼吸,“向血族寻求寿命和青春,本就需要付出代价。”
“他们在掠夺你的意志,你却不知道,看不到。”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似乎为卡瑞娜感到痛心,“你明明知道他们有多危险,却还想要更多。”
“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吗”卡瑞娜低声道。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卡瑞娜拍拍裙子站起来,捏着裙子作了个标准的淑女礼。
“不管如何,我必须为昨天晚上道谢。”
言轻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上完课回宿舍后,他一直都在想这个棘手的问题。
姐姐伊芙的信件快马加鞭先一步送来,信中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他保护好自己。
言轻坐在书桌前,墨水从羽毛尖滴落,他依旧不知道怎么下笔。
漫无目的的一天很快过去。他又一次经过学生们的聚会厅,听着里面欢声笑语,偶尔传出来的声音,讨论着最近很流行的那个传言。
“学校里真的有喝人血的怪物存在吗”
“大家都这么说。”说话的居然还是言轻熟人,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它们的影子不会被镜子照到,太阳无法寻觅它们的存在,只有夜晚来临的时候,会出现在窗户前”
“好吓人呀。”有女生弱弱道,“我晚上都不敢开窗户了。”
言轻无动于衷地听着这些话,转过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