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霄城,第一城闸后的门洞里。
无数的黑沙领士兵们全副武装,将两架马车及其随员们围得结结实实,水泄不通,表情不善地看着这些胆敢冲撞城闸的不速之客。
泰尔斯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敌人们。
真糟糕。
这就是他们冒着可能被两面夹击的危险,冲过掠过头皮的箭雨,再孤注一掷地冲进城闸之后,在城闸另一侧所面对的场景。
泰尔斯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紧牙关,强忍着心底的慌乱。
冷静。
冷静,泰尔斯。
还没那么糟。
他的眼前冒出黑剑在被艾希达死死压制,千钧一发之际,仍然不慌不忙,寻找生机与出路的景象。
也想起努恩王在决斗中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的计策和谋略。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城闸前的意外,无论是里斯班还是红女巫的出现,都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本该由史莱斯带着他,以伦巴盟友的名义进入英灵宫,而不是现在这副混乱的样子。
意外来得太急,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商量好下一步怎么走。
泰尔斯只能死命思量着出路。
车厢内外的人们还在急剧地喘息,连拉车的马也在呼哧喘气,泰尔斯所乘坐的那架马车甚至拉断了一根栓绳。
“我们,我们冲过来了……但是……”车厢外,科恩一手扶着车轮,一手按着腹部,大口大口地狼狈喘气。
他表情难看地望着眼前敌意满满的士兵们,对喘得比他还严重的米兰达道:“落日,女神在上……我怎么觉得,我们的选择有些,冲动……”
“至少他们没有在外面就把我们钉成刺猬,”米兰达一边平息着自己的气息,一边眯眼观察周围的境况,再打量了一番这个门洞以及洞外近在咫尺的英灵宫,心中忐忑:“赶紧把自己收拾好。”
科恩痛苦地仰头呼出一口气。
车厢里,泰尔斯看向普提莱。
“看来我们进来的方式还是太高调了,再加上这么多人,”王子忧心忡忡地望着车外的场景:“他们果然起疑了。”
无论是白刃卫队还是星辰的其他人,都不在泰尔斯原本的计划内。
“我们已经这么做了,虽然把剩下的人都陷于险境,”尼寇莱最后一遍检查好自己的伪装,一脸沉重地道:“至少,我们不用面对红女巫。”
“别无选择,”普提莱摇摇头:“一旦红女巫知晓我们的动向,就算再有一百个备用计划,也有极大可能面临失败。”
“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走——怎么应付外面这些人。”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头大如斗。
他转过脸,看向他们来自康玛斯的“好朋友”。
他们的原计划是……
“哦,我猜,”史莱斯侯爵也看见了马车外的场景,但他却越发从容不迫,慢慢整理着因为马车疾驰而歪斜的领子,仿佛刚刚擦过头顶的箭雨只是一场贵族马球:“这时候我就突然变得重要起来了,不是么?”
泰尔斯蹙起眉头。
自从进入城闸之后,史莱斯就变得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让泰尔斯颇为不安。
尼寇莱轻哼一声:“又要把筹码押在这家伙身上了?”
普提莱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总不能硬闯吧——这座城闸的守卫人数至少是我们的一百倍。”
史莱斯对着他无辜地摊了摊手,但表情跟还在城闸外时天差地远,一副“你们准备出什么价码”的样子。
就像赌场里,刚刚从玩家手中拿回筹码的庄家。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刚刚的意外让北地人们也身陷险境,这让先前尼寇莱对史莱斯的威胁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而他们现在,大概只能倚靠史莱斯了。
但首先……
“我知道,我们请你来的方式有些不愉快,侯爵先生,”王子淡淡地道:“但在街头赌博里,‘赢家通吃’往往意味着挤走其他的玩家——黑沙大公也不例外。”
史莱斯目光闪动。
“把我们交出去,并不会巩固你和伦巴脆弱的同盟,”泰尔斯冷静地站在侯爵的角度,思考着这一切,想着要怎么最大限度地减少史莱斯再次出卖他们的可能性:“但把我送到伦巴和几位大公面前……”
“除了伦巴与你因为利益而结成的所谓‘友谊’,你不会损失什么,”泰尔斯眯起眼睛:“相反,你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
史莱斯眼睛一亮:“这是来自星辰王国王室继承人的承诺?”
“以我的经验来看,承诺这玩意很脆弱——即便是一地领主,一国王公,”泰尔斯坚毅地摇摇头:“但如你所言,作生意不能只看数字和利润,还要做做口碑跟人脉。”
普提莱挑了挑眉毛。
史莱斯眯起眼睛,跟泰尔斯对视着。
车厢外,传来了来自黑沙领的呵斥声,他们的车门已经被敲响。
“请在伦巴之外,”王子点点头,语气里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把我们作为你的后手吧。”
史莱斯饶有兴味地看着王子,嘴角翘起,眼中神色不断变换。
终于,他微微颔首。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
“我会想念今天的,一场令人惊叹的戏码,”康玛斯的侯爵在马车上整理好了衣领,微抬帽子,对着他们礼貌地笑笑,然后给了泰尔斯一个眼神,目光里颇有深意,“无论是伦巴还是您,都值回票价了。”
泰尔斯的语气很严肃:“记得,你需要做的,仅仅是把我送到伦巴和诸位大公面前。”
但善流城侯爵只是对他笑了笑,就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跟普提莱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只留下尼寇莱和普提莱。
“他就是个无耻的混蛋,”还留在车上的尼寇莱冷哼一声,望着史莱斯的背影:“他不会乖乖跟我们合作的。”
“正因如此,”星辰的副使先生摇摇头:“他也不会乖乖跟伦巴合作。”
尼寇莱瞥了他一眼。
“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你们的王子。”陨星者冷冷道。
普提莱轻笑一声。
“我刚刚遇到他的时候,泰尔斯不过就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早慧孩子,”副使先生露出深思的表情:“敏感、犹豫、胆小、处事拖泥带水而毫无自信,跟他从国是会议上传出的名声相差甚远。”
尼寇莱皱起眉头。
看着泰尔斯小小的背影,普提莱叹出一口气。
“但随着相处日长,我就有种感觉,”他感慨地道:“一路上的遭遇越多,他就变得越发强大——泰尔斯在不断地学习、调整、适应。”
“无论是吸血鬼、灾祸、要塞之花、王国之怒、甚至努恩王或查曼·伦巴,无论是他的朋友或是敌人……”
普提莱的眼里露出别样的光芒:“恐怕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带给了那孩子什么影响。”
陨星者微微一顿。
他扭过头,抓紧了自己的刀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废话真多。”
车厢外,泰尔斯跟在史莱斯的身后,跟乔装过后的怀亚等人微微颔首。
泰尔斯不是非常适应突然增强的光线,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的城闸门洞。
这是泰尔斯两天内第三次拜访第一城闸了。
他还记得自己初次进入第一城闸的景象,他在使团的簇拥中,怀着忐忑、紧张与尴尬,看着那座隔开英灵宫和龙霄城外城的闸门落下。
但这一次,他们是来……
泰尔斯很快看到了“熟悉”的景象:粗犷宏伟的英灵宫就在他们面前百米不到的距离,那十根巨型廊柱和八座大火炉依然矗立其间。
可是原本随处可见的宫廷卫兵和白刃卫队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整整好几百人的黑沙士兵。
他们满脸警惕与狠色,依然穿着巡逻队的服饰,然而手上专用于小规模冲突的巡逻队制式佩剑,早已换成了诸如钉头锤、格斗斧、直刃军刀等大型战场特有的杀伤性武器,甚至还有弓弩——似乎刚刚洗劫过城闸里的武器库。
在黑沙领的阵型里,大步走出一位身着板甲的贵族,脸庞宽阔,鼻梁凸出。
“侯爵阁下,”伦巴属下的首要封臣,莱万伯爵脸色不善地盯着站在众人面前的善流城侯爵:“关于您擅闯城闸的行为。”
“我需要一个解释。”
黑沙领的士兵们紧紧包围着一行人,眼露凶光。
泰尔斯这一方的人几乎全都屏住了呼吸。
史莱斯低头微微叹息。
所有人,包括泰尔斯在内,都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等到史莱斯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侯爵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和蔼礼貌的笑容。
“亲爱的伯爵,”史莱斯微微点头,笑容含蓄而友善:“我给你带来了惊喜。”
莱万伯爵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史莱斯和他的“随从”们。
“在错误的时间出现,”莱万若有所思地道:“就不能叫做惊喜——尤其你还带来了……这些人?”
即使有乔装的掩护,莱万伯爵也注意到了白刃卫队们强壮的身形和利落的动作,不禁脸露异色。
泰尔斯的心底顿时咯噔一声。
但是史莱斯侯爵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举起双手。
“我听闻,你们在城闸里的囚犯,出了些小小的纰漏?”他轻声对莱万说道,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莱万脸色一变,有些局促:“纰漏?你误会了……”
史莱斯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举起食指遥点莱万,啧声摇头:“哟,看这样子,大公阁下还不知道你们的失误?”
莱万顿时语塞。
史莱斯看着莱万的样子,哈哈一笑,让出身后的男孩:“让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你们大公失踪的‘客人’,也是尊贵的泰尔斯·璨星王子,星辰王国的唯一王位继承人。”
“在我的护送下,回归了。”
莱万伯爵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来,一脸不忿。
史莱斯叹了一口气,一副竭力克制又忍不住炫耀的愉快模样,缓步走到莱万伯爵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悠着点,这可是我千方百计,从首相大人眼皮子底下运进来的‘惊喜’。”
史莱斯扬起眉毛,对着当先的迈尔克挥了挥手:“看,如果不是这队我从荒漠西陲雇佣来的强壮佣兵,恐怕也抓不住他。”
莱万表情一动,看向白刃卫队和星辰人们的眼神里,敌意消解了不少:“佣兵?”
化过妆的迈尔克鼻梁高耸,一脸黝黑,咧开夸张的笑容,对着莱万伯爵点了点头。
“我们一部分人来自祈远城,是北地人,另一些人来自其他地方,老爷,”迈尔克粗声粗气地道:“在荒漠里找饭吃,如果您有任何需求——我们杀人只需要六个金币。”
白刃卫队们整齐地露出憨厚的傻笑,把莱万伯爵吓了一跳。
真能演。
泰尔斯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全能’的白刃卫队。
莱万看了看这些人,又看了看被他们围在中央的泰尔斯,皱起眉头。
史莱斯依然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所有人都在等待莱万伯爵的决定。
终于,莱万在深思了好一会儿之后,松开眉头,对着他身后的士兵们挥手:“各自回岗!海尔森、杰森,你们两个小队留下。”
随着他的命令,密密麻麻的黑沙士兵们这才脚步窸窣地转过身,顺着两侧的阶梯回到城闸中,场中的人顿时散去大半。
泰尔斯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先代表大公阁下感谢您的援手。”
“图勒哈勋爵已经去向大公请罪了,他如果看到您的‘惊喜’,一定会很欣慰,”莱万伯爵很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瞥了泰尔斯一眼,然后对着史莱斯尴尬地点点头:“我会向大公转告您的善意,现在就由我来接手吧。”
“您和您的人可以在这里休息……”
史莱斯微笑着摇头,他举起右掌,按下伯爵要说的话。
“哦,不,”侯爵大人眼神一亮:“这位王子刚刚告知了我一份极其重要的新情报,我想,我需要尽快带着他去见大公阁下。”
莱万微微一顿。
“大公阁下正在忙,”这位黑沙领的伯爵皱起眉头:“不允许打扰。”
史莱斯扔掉了他的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请相信我,这位王子身上的情报,正关乎着大公阁下要做的事情,”史莱斯突然正经起来的语气让莱万伯爵也不禁紧张起来:“你想象不到。”
莱万伯爵认真地看着史莱斯。
后者也肃穆地回望他。
一秒后,莱万伯爵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可以派人带您去见大公……”
“我必须带他去,”史莱斯摇了摇头,对着泰尔斯努努嘴:“有些事情,只能从他的嘴里说出口。”
莱万有些奇怪:“很紧急?”
史莱斯先摇摇头,然后点点头,一脸神秘:“很要命。”
莱万跟他对视了几秒。
“我明白了,”伯爵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现在就出发,大公正在英灵宫里,英雄大厅附近。”
史莱斯露出了笑容:“谢谢。”
泰尔斯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快落地了。
只要能见到大公们,至少还会有机会。
“等等,你的人就留在这里吧,”莱万一边指挥着他的小队,一边警惕不减对着史莱斯点点头:“由我们的人护送你们过去。”
史莱斯扬起了眉毛,装作不经意地瞥了车队旁的众人一眼。
“当然。”侯爵大人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泰尔斯心下一沉。
他看着两架马车周围的人被黑沙领的士兵们示意带离,也看着一队士兵朝自己和史莱斯走来,为首者礼貌地点点头。
很好。
王子深吸一口气。
现在开始,就只有他自己了。
但就在此时,一道浑厚的男声,从他们身后通向城闸的台阶上传来:
“烦请稍等!”
众人齐齐回过头。
只见一个衣着华丽,面貌平常,却在脑后梳着八条辫子的古怪中年男人,缓缓地从台阶上走下来。
莱万伯爵皱起眉头,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我亲爱的平民秩序官阁下?”
他似乎很不爽这个新来的中年人。
人群中,迈尔克和尼寇莱齐齐蹙眉,双双压低了头颅。
他们认出了来人。
只见这个中年人摇了摇头,毫不在意莱万对他的语气。
“佣兵,对么?”中年人走到两架马车旁,打量着这一行人,露出含蓄的笑容,目光在米兰达的身上停下:“我不知道,你们之中还有女佣兵?”
科恩和拉斐尔对视一眼,心里涌起不安。
但米兰达却面无表情,顶着一张用涂料抹得粗糙的深色脸庞,抬起头来。
“我来自荆棘地,大老爷,”只见女剑士直着舌头,土里土气地出声回答道,“我们那里到处都是女佣兵。”
科恩眯起眼睛:好演技。
中年男人微微挑眉。
“原来如此,”他轻轻点头,八条辫子微微晃动:“我能看看您的剑吗?”
“我很好奇女佣兵的剑有多重。”
米兰达微微一愣。
“够了,乌拉德,”莱万伯爵不爽地道:“也许大公能容忍你的无状,但这里可是……”
“请稍等片刻,伯爵阁下,”名为乌拉德的男人转过头,高声打断他,语带深意:“您可不想再次犯下什么大错吧。”
莱万顿时一窒。
泰尔斯不禁疑惑起来:怎么了?
这个中年人……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科恩他们所说的,龙霄城的地下势力之一。
乌拉德转过头,对米兰达重新露出笑容:“可以吗?”
米兰达一声不响地取下腰间的佩剑,递给眼前的男人。
“呼,”乌拉德试了试手上的重量,不禁感慨道:“可真不轻呢。”
米兰达露出笑容:“我也觉得。”
乌拉德叹了一口气,拉出一截剑刃。
“顺便也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柴尔·乌拉德,”中年的男人摇摇头,低头从各个角度打量着手上的佩剑,“十二年前,在寒堡郊区的十二个小村庄里负责收税。”
米兰达微微蹙眉。
“哦,寒堡,我知道,”她粗声粗气地笑道:“你是星辰王国的人?”
乌拉德微微一笑。
一旁的莱万伯爵则不屑地摇摇头。
“是啊,理论上,我们受雇于寒堡的税务厅,”乌拉德把手上的剑翻过一面,抚摸着缠绕在剑柄上的剑带,平静地道:“他们之所以雇佣我们,是因为需要我们去跟上一级,也就是来自中央领的税吏们有理有据地扯皮,方便他们少交些税给国王。”
米兰达和留心听着对话的拉斐尔都微微一怔。
他……
为什么说这些?
“然而我们一次也没见过寒堡的大老爷们。”
乌拉德叹了一口气:“他们只会派他们的封臣,那些桑莱斯家族的蠢货来查账。那些蠢货们只懂得打着领主家族的旗号,从税目里抽走一大笔油水,再由我们来担恶名,无论是对上级税吏还是对下面的村民——他们手眼通天,又是领主家族的姻亲,我们求告无门,只能年年忍气吞声。”
“所以您就来了埃克斯特,”米兰达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哼声:“可以理解。”
“不!”
乌拉德突然抬头,提高了音量,表情忿然。
他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不明白。”
乌拉德把手上的剑插回剑鞘,脸色黯然:“终于,有一年寒堡派来了一位少爷收税,他身份高贵,年轻有为,公正敢言,声名在外,当时我们都以为事情有变化了——不必再受凌辱和欺压。”
只见这位前星辰王国的税吏微微叹息,眼中露出缅怀的神色:“我记得很清楚,那位贵族少爷的名字——诺兰努尔。”
米兰达表情未变。
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诺兰努尔。
那是……
米兰达的遥远回忆里,出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高个儿青年。
他对着还不到车轮高的女孩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起来,用胡子扎着她的脸。
女剑士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
拉斐尔和科恩对视一眼,不安感越来越重。
泰尔斯望了一眼四周,只觉得情况越发不对头。
到底怎么了?
他对着米兰达提起自己的过往……
是发现什么了么?
“诺兰努尔告诉我们,寒堡终于发现了税目的异常。”乌拉德轻声道。
“他还说……”
那一刻,乌拉德的眼里泛出痛苦。
“他说,我们,我们这些小小税吏们常年‘克扣’税额的行为,已经被桑莱斯家族告发了,”乌拉德讽刺地恨声道:“我们,这些受害者被告发了!克扣税额,中饱私囊!”
一旁的莱万伯爵皱起眉头:他感觉到了不对。
乌拉德也许出身卑贱,心思恶毒。
但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
相反,他很聪明。
一边的史莱斯侯爵尴尬地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莱万伯爵举手按下。
“无论我们怎样哀求,”乌拉德艰难地摇头,仿佛:“那一年,‘公正的诺兰努尔’,他在村民的欢呼声中,亲手砍掉了我八个同僚的人头,包括我的老师。”
“八个无辜的人。”
乌拉德黯然道,表情随即化为憎恨。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愚蠢的贵族少爷,忘不了跪在行刑台前的感觉,忘不了他们所有人看我们的鄙视眼神,”他的眼里露出怨毒和恨意,八条辫子微微晃动:“去他妈的诺兰努尔·亚伦德。”
亚伦德?
听见这个著名的姓氏,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一刻,泰尔斯心中警铃大作!
这么说……
他向着史莱斯投去求助的目光,但后者只是紧皱眉头,不吭不响。
乌拉德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的低号。
米兰达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我还记得那小子行刑前,一脸正气凛然的恶心模样,”乌拉德眼里冒着冷意,学着当年那个人的口吻,语气痛苦:“‘以寒堡领主,迪伦·亚伦德公爵的名义,你将死在‘鹰翔’的剑锋之下,赎清罪孽,还以公正’他就这么说一遍,然后砍掉一个人头。”
乌拉德恨声道:“我是第九个人,听他把这句话重复了八遍,也看着他把这把剑挥舞了八次!”
“直到寒堡传来号令,急召他回去——把我的性命留着第二天再取。”
米兰达只觉得背后升起无尽的寒意。
她一把抢回了她的佩剑,脸色苍白,眉头耸动。
乌拉德没有阻止她,只是露出讽刺的冷笑。
“当然,”乌拉德表情可怕地看着她手上的剑:
“我到死也忘不了这把剑的样式。”
“即使你缠上了剑带,贴住了剑格,甚至换了剑鞘,我也认得出来——他这把寒光闪闪的佩剑。”
他冷冷地道:
“属于诺兰努尔·亚伦德的‘鹰翔’。”
“我说得对么,”乌拉德淡淡地道,眼里蕴藏着深刻的恨意和怒火:
“这位……跟亚伦德家族有着莫名关系的小姐?”
泰尔斯一方的所有人,齐齐心中一颤。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史莱斯脸色苍白地看向这里的主事人——莱万伯爵。
只见那位伯爵叹了一口气,表情复杂地看了僵硬的乌拉德一眼。
“似乎您没有说实话啊,侯爵阁下,”莱万伯爵瞥了一眼车队里的人,冷冷地道:“不愧是康玛斯人。”
史莱斯侯爵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看泰尔斯。
泰尔斯只觉得手心冰凉。
“他们不是我们一方的人。”
莱万伯爵转向史莱斯和泰尔斯,表情不善地高声道:“而是别有所图的家伙!”
只见伯爵挥了挥手,冷酷地对他的士兵们下令道:
“拿下他们。”
“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