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城市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路灯微微亮着，将面前的路照的明亮，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微微放眼，就能将夜色下的城市收入眼底，车水马龙霓虹灯影，万家灯火百态人生，一道身影影影绰绰，落在路灯上，路灯好似短路了似的，噼啪一声，幽亮的电光闪过，直接熄灭。
路灯上的身影却没有在意这个灭掉的路灯，它微微抬头，那双幽冷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居民楼，白色的裙摆被盛夏的微风吹拂，有几分掩饰不了的温柔。
这是离开那条困囿了她两年之久的小巷子的叶婉婷，她离开两年，终于又回来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帮助她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可她终于回来了。
离家时间太久，就算是鬼魂，也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在在自家楼下的路灯上，始终没有敢往前走一步。
三楼的玻璃窗户窗帘没有拉上，父亲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在厨房里忙活，这个家里少了她一个，似乎没有什么改变，除了父母更老了，家里冷冷清清，压抑的气氛是让人发疯的窒息。
叶母从厨房里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朝着窗外看去，窗户并没有关掉，外面天朗气清，就算是夜晚，明月也明了千里，照亮了这一方世界。
外面，只有楼下坏掉了的一只路灯，显得格外显眼，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叶母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怎么，只感觉心中悲恸。
“婷婷，你回来了吗？”她无意识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问出来之后才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怔怔然收回了目光，关上了窗户。
这一次，她终于觉得，自己的小乖乖，终于要彻底离开了。
夜还很长，要复仇的鬼魂探望过了亲人，转身，直奔仇人的居所而去。
这些事情和叶无忧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现在让他感觉麻烦的是，李凯，那个自来熟话痨。
自从他提醒对方不要走夜路，小心血光之灾之后，对方就缠上了他，一口一个谢哥，更夸张的是，全学院的人都知道了考古一班的谢无忧是个神算子，铁口直断，一卦千金（？）
哦，还是个有证的道士。
现在正是军训时候的午饭时间，穿着军训服装的叶无忧身上那种冷淡的气息一下子变成了禁欲感，自认为和道士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叶无忧：“……”
两千三对此：“……哈哈哈哈哈。”
难得看到宿主吃瘪，还是在这种很容易处理的事情上，宿主超烦话痨的，这一点他记住了。
“唉，当时谢哥跟我说，不要走夜路，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是谢哥那是什么人，一开口，我就无法拒绝，这是言出法随啊！”
“果然，那天晚上广济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连博物馆那块儿的墙都怼秃噜了。”要不是叶无忧提醒他，他那天计划吃东西的店就在博物馆旁边，好家伙要是真的去了，能不能活真的看运气。
[墙都怼秃噜了]
[不行，凯子哥说话怎么这么逗呢哈哈哈哈]
[主播的脸都黑了，话说，主播什么时候接受打赏啊？我什么都不多求，打赏个榜一让主播把那天打鬼的铜钱抽奖抽给我就好了]
[是啊是啊，主播什么时候接受打赏啊]
[别的就算了，主播能帮我测字吗？]
[主播的符篆卖不卖？]
脸黑了的叶无忧没有理直播间的人，他不接受打赏，两千三也不敢接，万一宿主直接把它也拆了，不划算，叶无忧单纯只是不想被人左右，接受了别人的金钱，他就会考虑到别人的看法，哪怕一丁点，他都绝对不要受人摆布。
“呦，谢哥！”离开看到拿着饭盒的叶无忧，挥了挥手，然后迅速跑过来，“哎呀，饭盒我来拿，你要吃什么菜？我帮你打。”
“不用了。”叶无忧捏着饭盒的手特别使劲，阻止对方抢走自己的饭盒，“我自己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无忧权衡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让这个家伙滚远一点，毕竟原主与人为善，不会让同学滚远一点，但是叶无忧可以，甚至在心里想过很多遍了。
突然间，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视线，落在他脸上，那一瞬间，周身气机被牵动，有人在算他的命——
他转头看去，黑沉沉的双眼和见过一面的杜一柏眼神对上。
气运之子。
眼底翻涌的恶念在几个呼吸之后被压下来，叶无忧收回目光，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另一边的一个和他长相有五分相似的青年，看到自己之后，愣怔了一下，旋即离开了餐厅。
“谢哥，那个，我周末要出去约会，你能帮我看看……”
“一卦千金，不二价。”这牛皮可是李凯吹出去的，不收费是不可能的。
“哎，好嘞，我这就给您转账，支付软件还是银行卡？现金交易支持不支持？”
叶无忧：“……支持。”
[刚才那个是杜一柏，主角攻]
[他干了什么，感觉主播刚才的眼神好可怕]
[哪里可怕了，主播明明只是看了一眼对方]
[对了，刚才镜头转过去的瞬间，我看到了主角受]
读过本源之书的人都知道主角受和主播之间的关系，有点想知道叶无忧会怎么做，这种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事情，想想都觉得意难平。
叶无忧眼神闪了闪，没有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杜一柏脸色苍白，嘴里一片腥咸，他自从得到了传承之后，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谢无忧的命格竟然勘不透，只是动了一点心思，就受到了反噬，而且对方刚才看过来的眼神，让他有一种死亡线上来回蹦迪的错觉，可……他没有招惹过这样的存在啊。
得到的传成功法在身体里自行运转，一个周天之后，杜一柏才从叶无忧给他的威慑中走出来，他甚至看不到对方近期的运势……
周身白茫茫一片，没有未来没有过去。
奇怪极了。
“一柏，你没事吧？”舍友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快点过去打饭吧。”
“宿主，杜一柏刚才在算你的命，不过他应该算不到，毕竟宿主是宿主嘛。”
————
别人都知道，谢无咎是谢家最小的孩子，但谢无咎知道，不是的，他原本还有一个弟弟的，不过对方出生之后，被批命，天煞孤星，刑克六亲，所以被父母狠心抛弃了，甚至听家里的供奉老先生说对方运道极好，产生了一些邪恶的念头。
借运。
借谢无忧的运，转换到他身上。
那个时候他还不记事，但后来机缘巧合，他从母亲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从小到大，他运气都很好，他对谢无忧自然没有什么负罪感，对方刑克六亲，他就是被克的那一个，对此，能有什么，况且，借运这种事情，谁又说是真的？
只不过，他最近的运道确实不太行，以往去会所里玩的时候，都是赢面大，最近好几次都输了。
难道是借运这件事，发生了什么变数吗？
“妈，你干嘛呢？嗯，我在学校，”
“你还记得他吗？他也来学校了，对的，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毕竟是弟弟……好好好，不是您儿子，我的意思是说，借运的事情他是不是知道了？”
对面正在做美容的谢母挥挥手，服务人员点点头，暂时离开了房间，谢母表情写满了厌恶，不像是对着一个抛弃了很久的孩子，更像是对着一个仇人。
“不可能，出云道长说了，只是借一点运气而已，只会让他运气没有那么好，和普通人一样，有什么不好的？他不可能发现。”
“这件事我会问出云道长的，你不用担心。”
谢无咎得到了妈妈的肯定，挂断了电话。想到今天看见的那张脸，他没什么看法，谢家的孩子很多，只不过是因为他占了小，便得到更多的在意，如果谢无忧回去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既得利益者。
不过，这些话，全部被一只会在空中飘荡但其他人看不到的史莱姆记录下来，如实回复给自己的宿主了。
“出云道长。”
这个人他有点印象，在剧情里就是一个炮灰助攻的形象，是主角打脸的对象，这种没什么脑子的恶毒反派让叶无忧想到了被控制的自己，所以对对方格外留意，怎么说呢，自己当时在别人眼里就是这种没脑子的形象，现在想起过去的黑历史，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吐的冲动。
至于其他的，他懒得看。
谢母对谢无忧的态度之类的问题，他不想关注，既然没有缘分，过分在意反而徒增寂寞。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世界？”叶无忧终于想到了重要的问题。
“可以走的时候就可以走了。”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这个世界挺好玩的]
[我搞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憎恨孩子，难道真的和书里说的一样，是因为怀孕的时候父亲出轨？]
[是啊，我也觉得这个逻辑有问题]
[难道不应该去恨那个渣男吗？]
[什么什么？书在哪里看啊呜呜，孩子来晚了……]
叶无忧摇摇头，心说比这更奇葩的他都见过，这些人本质上还是只爱自己，又无能，所以要把气撒在别的更弱小的生命身上。
人啊，本来就不值得有多少期待。
不过，借运这件事，谢无忧的确没有什么感觉，他翻找了一下记忆，然后摸了摸胸口挂着的白玉玉牌，这是老观主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防护法器。”
略一思索，他大概懂了，老观主帮忙抵挡了有人对谢无忧运势做出的改变，而他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谢无忧的命格。
这就好玩了。
他等着谢无咎上门来找他，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他拭目以待。失去了从原主身上借的运气，他还习惯吗？
书里，可没有写这些，他就说，不被记录的，才是芸芸众生。
……
下午，一则并没有引起多少轰动的自杀案件落幕，经过调查，对方确实是从二十四楼一跃而下，疑似有精神病，在跳楼之前，曾一晚上哭嚎不止，说是有鬼。
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恶毒的咒骂，整个小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对了，死者名叫张勇。
“大师，怎么样了？”张勇的父亲请了大师来做法，对方穿着道袍，带着桃木剑，看起来挺像那回事儿，但叶婉婷站在对方是身后歪头看了半天，也没有被发现，可见这凡间的道士啊，不是谁都能像叶无忧一样，能看见鬼的。
这个家伙要来超度她？
“无碍，”大师摇摇头，起坛做法，跳大神，手中桃木剑舞的虎虎生风，叶婉婷坐在法坛上，有点无聊。
算算时间，也该走了，两天的时间也就是到今天晚上，她按照要求要回去，复仇完毕，叶婉婷心里并没有快乐，只有无聊。
“厉鬼已除。”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我儿的法事也拜托大师来做——啊！！！”张勇的父亲突然瞳孔紧缩，顿了一下，发出尖锐的叫声，刺破云霄，大师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和张勇的父亲一样的反应，只不过他没有尖叫，而是干脆利落的晕倒了过去。
叶婉婷把自己掉了的眼珠子拿起来放进眼眶，卷起阴风直接消失在了当场。
她要走了，她正在消散。
学校里军训的叶无忧若有所思，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叶婉婷回来了——
“那个谁，第三排第四个。”
叶无忧：“……”教官的眼睛是显微镜做的吧！
“到。”
“站军姿左顾右盼，出列。”
“是。”
“俯卧撑，三百个。”
叶无忧：“……”
————
“今晚天晴月圆，是离开的好日子。”叶无忧回头，看了一眼找过来的女鬼，手指掐诀，口中法决声清脆——
在玄学界无数人豁然转头中，鬼门，开。
“西南，鬼门开了。”
“怎么回事，还有人能打开鬼门，谁家的老祖宗出山了？”
“今天也不是农历七月十五，好端端的鬼门怎么开了？”
“不行，算不出来，遮掩了天机……”
叶婉婷走入鬼门，身体渐渐虚幻，她回头看了一眼叶无忧，无声的道了一声谢。
[鬼门关，这玩意真实存在？]
[好的，这就积善行德]
[先捐一百块钱给山区孩子买早饭]
[我再说一遍，主播好淡定。]
[主播：哥能徒手开鬼门，你能吗？]
几分钟后，这扇连通阴阳两界的鬼门缓缓关上，叶无忧收回眼神，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而去。
[主播：我只是随手开了个房间门，不用大惊小怪]
X市中心的位置，城中村，鬼门打开的瞬间，一个麻衣老叟顿了顿，放下手里的麻将，回到了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里。这片地是政府规划准备改建的地方，最近就要拆迁，所以老人家并没有修缮他的房子。
到时候都要拆掉了，修的话没有必要。
他和常见的老头子没有什么区别，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老赵，这还早呢，就回去了？”
“嗯，是有点不舒服。”
老赵回答到。
“那可要好好看看了，你这一把老骨头了，也没有个子女。”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赵摆摆手，回到屋子里的瞬间，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拉开房梁上挂着的腊肉，从梯子上上去，来到了阁楼。
昏黄的灯光下，一股阴气滋生在阁楼的每个角落。
阁楼里，总共有五个罐子，以及一口棺材。
罐子上用鲜红划着一些奇怪的纹路，好似封印，棺材的几个角落，也用铁钉封着。在一些农村，家里有给老人提前做棺材的习俗，如果是给自己打造的棺材，是不会封上的，显然，这个棺材不是做给自己的。
“是谁……解开了我的封印？打开了鬼门？”
“没关系，就要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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