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奸头说的没错,“鳄鱼帮”没一个好人。
弱肉强食,尔虞我诈。
对外人狠,内斗的时候更狠。
这就是帮派!
“早知道该让宋忠先把人帮着埋了!”把钱藏好,宋光彪吭哧吭哧的拖着一具具尸体,丢进了密道,等处理完,也把自己累了个够呛。
他稍微歇了一下,拿了一把手斧卡在了门把手上,确定卡紧之后,他来回推拉了几下,每次快要碰到自己,他都忍不住哆嗦着闪了一下。
“去特娘,男人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哈!!!”宋光彪努力站稳,拉着半扇门狠狠的撞向自己。
扑哧!
“嘶……真特娘的疼啊!”宋光彪惨叫一声,用力推开木门,斧头抽出来,又扑哧了一声。
他赶紧取出伤药敷在伤口上,用步裹好。
飙出来的血也没浪费,宋光彪往自己身上东抹一下,西抹一下,把自己弄的极为骇人。
做好这一切,确保没什么遗漏,宋光彪这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总堂。
林放一路跟着,他没想到宋光彪最后进了一家澡堂子。
左右观察了一喜啊,林放没有跟着进去,他顺着澡堂子往后绕,果然发现了个后院。
林放翻到墙上又观察了一下,就着院子里挂着的灯笼,勉强看清了内部情况。
院子很大,至少有四个酒坊大院那么大。
专门开辟出来的练功场同时供上百号人练拳都不会觉得拥挤。
木人、石锁、梅花桩、兵器架……种种练功器材十分齐全。
正堂门柱上挂着一对醒目的大灯笼,四个和宋光彪同样装束的年轻男子,背着双手,两脚岔开站在门前。
知道用澡堂来掩饰堂口,说明“鳄鱼帮”在总堂的选址上是动过一番心思的。
可紧挨着澡堂的大院,又搞的如此……明目张胆。
林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
宋光彪先来的,却要晚了林放好一阵子。
林放都趴在墙上待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澡堂连接大院的后门被打开。
一帮只裹着浴巾,又或者穿着兜裆布的赤身大汉或搀扶、或簇拥,嚷嚷着挤进了大院。
被这群大汉围在中间的,不是宋光彪是哪个?
也不知道宋光彪是怎么形容的,这会儿他享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彪爷不愧是彪爷,真是响当当的好汉!”
“彪爷牛逼,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挺到现在!”
“怎么说话呢你?这么多血肯定不止是彪爷的,还有’斧头帮’的!”
“对!对!要不说彪爷牛逼呢?狗日的’斧头帮’,真特么不是东西!以前跟帮主抢女人,现在又跟帮主抢宅子,要我说,直接去弄他们就对了!”
林放:“???”
不是吧?不是吧?
还有这种操作?
林放都已经打算跳进院子里,左右开弓,让“鳄鱼帮”的这群匪众尝尝正义的子弹。
哪料想,宋光彪居然有这种神奇的骚操作。
把好大一口黑锅,直接闷在了“斧头帮”的头上。
说起来倒也不怪宋光彪敢来上这么一手,还不怕被拆穿。
“鳄鱼帮”、“斧头帮”因为争地盘,抢姑娘多次起了摩擦。
尤其有一次,“斧头帮”帮主汪明桥抢了“鳄鱼帮”帮主王维仁先看上的一个舞女,当众打脸,一点面子没留给王维仁。
那一次,为了顾全大局,王维仁忍了。
还有一次争地盘,背后两条街就是十里洋场警察总局,眼瞅着“鳄鱼帮”就要把“斧头帮”给干了。
王维仁的表哥派人过来说了几句话,为了表哥顶上的乌纱,王维仁又忍了。
这一次要是再忍下去,王维仁“缩头乌龟”的新外号怕是要坐实了。
要不……等等再说?
林放按捺下攻击的冲动,又重新伏下去。
“咳咳……诸位兄弟!诸位兄弟!听我说……”宋光彪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点血,满脸悲愤,“不是我宋光彪无能啊,兄弟们!’斧头帮’那帮人,真的欺人太甚!几十个兄弟啊,就逃出来我一个!要不是为了给帮主报信,我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
“彪爷,冷静!千万冷静!您可不能再激动了,万一你晕过去,一会儿帮主要问话怎么办?”
“弟兄们让开点儿,别挨那么紧,没瞅见彪爷都快喘不过来气了吗?”
“得嘞,我在前面先给彪爷通报一声!”
趁着院子里闹哄哄的,林放顺着围墙爬上正堂房顶。
他原本打算揭开两片瓦也好偷看一下,没想到正中间预留了个天窗,顶上还搭了个小号的八角凉亭充当雨蓬,正好用来挡雨。
林放凑过去看了一眼,视野良好,把坐在正堂太师椅上,穿着一身白色丝绸唐装的中年男子看的一清二楚。
此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端着盖碗茶正摇头晃脑的听着留声机,他也留着汉奸头。
只是比起被宋光彪毒死的那个汉奸头,同样的发型,留在此人身上,却是一派书卷气,看起来说不出的儒雅随和。
这人就是“鳄鱼帮”的帮主王维仁?
林放心里用的虽然是疑问句,却十足十的肯定。
就凭这气质,这扮相,绝对是老阴比了!
怪不得几次三番的被“斧头帮”蹬鼻子上脸,都没爆发大规模冲突。
有这么一个心思诡谲的帮主总掌,能忍常人不能忍也是正常。
王维仁的下首四把椅子上坐着三个人,人人脸上都有些不耐烦。
只是碍于帮主把他们喊过来,摄于王维仁的威严,他们只能强行忍住。
“帮主,不好啦!’斧头帮’又来落您面子啦!您看上的宅子也被’斧头帮’的混蛋给抢啦!咱们的人被他们杀了个一干二净,就只剩下彪爷冒死突围活着出来,眼看着也快不行啦!”
噗……
王维仁刚喝了口茶,一听这话全都吐了出来。
喷了报信这人一头一脸不说,他还被呛了个不轻。
会不会说话?
我特么真想抽死你!
王维仁装腔作势了半天,眼瞅着把手底下几个人的性子磨的差不多,他就要开口安抚了,一个小喽啰冲进来,把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也害得他功亏一篑。
果然,一听“斧头帮”三个字,正堂里的另外三个人就炸了毛。
再一听,好嘛,居然抢了王维仁的宅子,还杀了“鳄鱼帮”的兄弟。
这特么能忍?
“帮主,开战吧!我早就看汪明桥那傻逼不顺眼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帮主!您可得为阿彪做主啊,汪明桥这是摆明了要跟咱们撕破脸,一点余地都不给咱们留了!”
“帮主,弟兄们以前几次要跟’斧头帮’开战,您总说时机未到。这一次,又怎么说?总不能还是时机未到吧?要是您不方便出面,我带上一帮兄弟,换上别的衣服,打上别的旗号,跟’斧头帮’拼了!”
艹!心累啊!
“给我滚出去!”王维仁怒斥了一声跑来报信的那人,“等等,让阿彪进来,记住,我要他自己进来,我要听他亲口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骂走了前来报信的匪众,王维仁又扫了一眼最后开口包藏祸心的那人一眼,呵呵一笑。
“阿虎,我知道你和阿彪情同兄弟,听说他有事,情绪激动可以理解。但是……”王维仁脸色一板,用力一拍桌子,“我也是阿彪的兄弟!抛开帮主这个身份,我和大家有什么区别?一顿吃不过二两饭,睡不过七尺席!要不是为了兄弟们考虑,我早就和’斧头帮’拼了!”
“阿虎你想打可以,等我跟阿彪问清楚,这次就由你来带队和’斧头帮’打一场!”
“谢帮主!”曹虎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单膝跪地,双手握拳,“必不负帮主的重托!”
“起来吧。”王维仁暗自冷笑一声,微微皱眉,“阿彪呢?怎么还没进来?”
“来了!来了!”宋光彪捂着伤口气喘吁吁的进门,走路太急,加上没人搀扶,草草包扎的伤口崩裂,又渗出血来,“帮主!”
“别跪了,站着说话!”王维仁看到宋光彪真的伤得不轻,脸上的阴霾之色稍减,态度也好了些,“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跟’斧头帮’撞上了?”
“帮主,这真不怨兄弟们啊!”宋光彪影帝上身,也不知道演练了几遍,说哭就哭,“是我无能!是我没能察觉’斧头帮’包藏祸心!谁能想到,他们居然偷偷埋伏在了您看上的那栋洋楼里,还故意找人假装房主开门。我和弟兄们一时不察中了陷阱,被他们包了饺子!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打不过啊!”
不知道宋光彪是不是把林放代入成了“人多势众”的斧头帮,宋光彪说的咬牙切齿,红了眼眶。
“猝不及防之下,我和弟兄们只能拼命突围。我本想殿后,让弟兄们能保住几个是几个,可谁知道这帮平时不着四六的家伙,一个个拼命挡在我前面,护着我让我先走。”宋光彪越说越激动,“要不是我迟疑了一下,砍了几个’斧头帮’的人,他们也能多活几个,都怪我啊……哇……”
趴在房顶上的林放,忍不住都为宋光彪比了个大拇指。
要不是当时他就在现场,他都要信了。
关键是,宋光彪说的东西,大部分还都是真的。
真有个人(林放)开了洋楼大门,宋光彪真的和一帮“鳄鱼帮”的帮众进了“林公馆”。
只是竖着进去的,大都横着出来了。
唯一的漏洞,大概就是宋光彪其实是带着几个活口离开的。
“这么说来,就你一个人逃了出来?弟兄们全都交代在了那栋洋楼里?”
“最可恨的就是这一点!”宋光彪咬牙切齿的道:“他们砍死了其他兄弟,就剩下我一个,只给了我一刀却不杀我,说是留下我报信!我不忍心弟兄们无人收尸,只能忍痛叫人先把弟兄们的尸体运去我家,我自己赶来报信!帮主,现在报完了信,阿彪我去了,我给弟兄们偿命……”
宋光彪抽出随身的一把短刀,就往自己身上捅。
“住手!”曹虎大惊失色,一把抢过宋光彪手上的短刀,“你不要命了?那帮下贱胚子死了也就死了,你偿的哪门子命?”
宋光彪是真狠,真的往自己身上捅。
要不是曹虎眼疾手快,但凡慢上一步,这刀就又要捅到身上了。
林放透过天窗看的大开眼界。
这人啊,果然最难迈出的是第一步。
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宋光彪捅自己第一刀的时候,磨磨唧唧的犹豫了半天。
这第二刀捅起来,狠的就像是捅别人似的。
“艹!要不是我动作快,你特么就死了你知不知道?”曹虎看到衣服被划破,草草包扎的伤口上还在不停渗血的宋光彪,心有余悸,“你特么是不是傻?给那帮人偿命,值得吗?”
听完宋光彪的描述,王维仁是有怀疑的。
他怀疑的点,不在于宋光彪整个描述中的那个漏洞。
他只怀疑一点,既然“斧头帮”动了手,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宋光彪一个人?
留他报信?
未必!
“斧头帮”的人狂是狂,可脑子还是有一点的。
不至于。
除非……宋光彪叛变了!
可随着宋光彪异常决绝的一刀下去,王维仁动摇了。
他的怀疑立不住脚。
哪怕“斧头帮”能给宋光彪再多的好处,也不可能让宋光彪拿命来换。
“阿彪,快快坐下!”王维仁亲自过去扶着宋光彪坐下,“来人,快点去叫医生,叫附近最好的医生,让他快点过来给阿彪治伤!”
“是!”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回答声。
接着,就是闹哄哄的欢呼声。
显而易见,宋光彪身负重伤一个人从“斧头帮”的斧头下活着回来,在他们这些帮众看来,这是极为光荣的一件事。
其价值,大约堪比关二爷单刀赴会。
听到门外的欢呼声,王维仁的脸色微微僵硬了一下,却很快恢复正常。
他在心头暗自叹气。
坑比太多,带不动啊!
在王维仁看来,“斧头帮”的汪明桥为人太过嚣张跋扈,别看“斧头帮”现在势头最猛,俨然十里洋场第一帮派。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大势在我!时间在我!
按照王维仁的设想,只要他能多苟一点时间,“斧头帮”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示弱一点,算不得什么,只要最后能赢。
可现在……
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