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心头微热,“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玄重复:“你若来信,我定会回。”
司南:“只有这个意思吗?”
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思吗?
唐玄轻笑:“你希望有什么意思?”
司南翘着腿,让自己看起来“攻气十足”,“比如,表白心意什么的……我可不会随随便便给谁写信,我要写信的人,是要和我一辈子的。”
唐玄微微颔首,“那我要考虑一下。”
司南挑眉,“你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吗?”
“做你一辈子的朋友。”
“男朋友。”司南强调。
“嗯。”唐玄控着缰绳,转了个弯。
“你答应了?”司南方了,“不是,哥,亲哥,你别逗我。”
唐玄勾唇:“叫玄哥就好,或者玄哥哥。”
司南:???
他这是……被撩了?
别看他整天叫嚣自己是大总攻,其实连汉子的手都没拉过。每次看到好看的小哥哥,就想跟人家做朋友,当人家想进一步的时候,他就怂了。
对唐玄也是这样。
更何况,他觉得唐玄可能比弓弦还直。
司南清了清嗓子,委婉试探:“你有女朋友吗?或者……男朋友?”
“同师曰朋,同志曰友,你指的若是这个,有。”
咳……
司南心一横,“我是问,你有没有相好的。”
唐玄目光一顿,“淘气。”
司南:“就是没有喽!”
唐玄没吭声。
司南来劲了,“你都二十了,怎么也该有个喜欢的人吧?”
“无媒苟合是为淫,我虽父母俱亡,还有官家和娘娘替我作主,断不会与人私定终身。”难得说了个长句子。
司南:……
敢情他根本没领会“男朋友”是什么意思!都说了是相好!
除非,他在装傻。
司南心思一动,笑眯眯道:“那你方才说做我一辈子的‘男朋友’,还作数吧?”
唐玄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司南坏笑:“我要把这件事记下来,当作把柄,等你成亲的时候拿出来威胁你。”
唐玄摇摇头,眼底漫上纵容的笑意。
司南满意了,霸道地说:“你赶车吧,我睡会儿。”
“嗯。”
“不能太快,我怕颠。”
“好。”
“到了叫我。”
“嗯。”
“我……”
“快睡。”唐玄把斗笠扣在他脸上。
司南老实了,懒懒地歪在车壁上。
斗笠上有个小孔,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唐玄的脸。司南悄悄地抠大了一丢丢,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
唐玄在专心驾车,似乎没发现。
司南又抠了抠。
还是没发现。
还要再抠,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就算不睡,也不必糟蹋东西。”
“已经睡着了,不要跟我说话,不然就把我吵醒了。”司南一本正经耍无赖。
斗笠遮住他的脸,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白皙精致得不像男孩子。
唐玄指尖一顿,移开目光。
雨下得密了。
马车慢得像乌龟爬,旁边两条腿走路的人都能轻松超过他们。
木清扯了扯身上的蓑衣,暗搓搓抱怨:“这冷呵呵的,还不如窝在凤仪楼盯梢。”
林振给他使了个眼色,“别胡说。”
司南忙道:“辛苦二位,回城后小子请二位去凤仪楼吃酒。”
木清笑呵呵地摆摆手,“职责所在,郎君客气了。再者说,以凤仪楼的菜价你也请不起。”
司南:……
赤.果果地被鄙视了。
唐玄淡淡道:“下来跑跑就不冷了。”
木清惊恐:“老大,你说真的?”
唐玄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
木清一个激灵,飞快地翻下马,啪叽一下踩到泥坑里。
唐玄嫌弃地收回视线。
木清:……
林振扫了他一眼,都不带同情的。
没眼力的傻子,活该!
雨下得更紧了。
司南靠在车壁上,肩膀湿了一小片。
唐玄把头顶的龙骨伞往他那边移了移,问:“冷不冷?”
司南连忙摇摇头,“不冷,一点儿都不冷。”
唐玄:“说实话。”
司南:“我不想跑步。”
唐玄:“……”
“其实……有点冷。”司南掀开斗笠,小声说。
唐玄从车里扯出一张淡青色的羊绒小毯,裹到他身上。
木清:……
都是人,这样差别待遇真的好吗?
“真好。”
司南捏着温暖牌的小毯子,蹭蹭这里,蹭蹭那里,可开心了,玩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御用的吧?”
“不是。”
“是你的?”
“嗯。”
司南笑嘻嘻:“郡王的东西,我一个平民百姓也不方便用吧?”
唐玄挑眉,“不然还我?”
“嘶,真冷!”需要小毛毯续命。
唐玄扬起马鞭,在空中抽了个响儿。
骏马踢踢踏踏地跑起来,并不颠。
城门口人有些多,牛车马车挤在一起,一时难以通行。许多百姓们没穿蓑衣,抖着身子跺着脚,盼着早点进城。
城防兵看到唐玄,颠颠地跑过来,请他先进——郡王本身就有特权,更何况他还在皇城司担任要职。只是,这样一来就要惊动前面的百姓。
唐玄看着人群中的老老少少,问司南:“着急吗?”
司南连忙摇摇头,“不急在这一时,等会儿吧!”
唐玄勾起笑意,“好。”
郡王好说话,也省了百姓们抱怨,城防兵临走前感激地朝司南抱了抱拳。
司南夸唐玄:“你真是个好郡王。”
唐玄回夸他:“你也是个好少年。”
两个好人互相看着,没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笑什么,就觉得畅快吧。
他们都失去过至亲,经历过孤独的童年,生活在特殊的环境中,很少有这般舒心顺畅的时候,更没有这样幼稚地一起傻笑的朋友。
唐玄难得主动搭话:“为何不想做官?”
司南说:“我就是个普通人,脑子一般,也没那个心气。”
当年为了不让老爸失望,他白天黑夜地学习,撑死才考了个免学费的师范院校。大四那年参加国考,过了初试,面试被刷了,智商和运气真是普通到不能再不普通了。
可是,他并不自卑,自谦都不会。
因为他有自己擅长的东西,有想做的事。他确信能在喜欢的领域发挥所长,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至少享受到了快乐,将来回想起来不至于后悔。
“我已经选好了铺面,在城东,旧宋门内,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前院临着街,正好当铺面,后院有口井,还有棵花椒树,花椒钱都省了。”
“院子挺大,还能种花种菜,再养几只小鸭小鹅,一早一晚让它们去汴河里游泳,你说爽不爽?”
“嗯,挺好。”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想来,是真喜欢。
唐玄默默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你说得对,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我幼时也不好读书,策论做得不好,总被滔滔姐取笑。后来大了些,加了骑射一门,就连十三哥都比不上我。”
这是在安慰他吗?
平时那么高冷的一个人,居然在绞尽脑汁安慰他?
不对……
司南头顶的小雷达闪了闪,“滔滔姐是谁?”
叫得这么亲密!
“皇后娘娘的养女,十三哥的发妻。”
十三?
十三团练?
宋英宗啊!!!
宋英宗赵曙和皇后高滔滔是历史上第一对一夫一妻的帝后,英宗的四儿四女全是高滔滔所出。他们的大儿子就是后来一力支持王安石变法的宋神宗。
当年班里的女生没少安利这对皇家夫妻的爱情故事。
——这就是穿越真实朝代的乐趣所在,可以看到活的历史人物,还能!
司南明目张胆走后门,“等他们回了京,你请他们过来吃火锅好不好?”
唐玄皱眉,“不好。”
“为啥?”
“很烦。”
“很讨厌。”
唐玄连说两句。
司南简直惊奇,这位被全京城的人当成天兵天将的燕郡王,居然也有吐槽人的时候?
突然想见见未来的官家和皇后了……
司南有点兴奋,还想说什么,却被唐玄武力镇压,只得老老实实靠在车壁上装睡。
结果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唐玄怕他摔下去,把他往身边带了带。
司南脑袋一歪,枕在了他肩上。
唐玄身子一僵,差点把他扔出去。然而,看到少年疲惫的脸,犹豫了。
他缓缓收回手,就这么僵着身子,没动弹。
同一时间,茶汤巷正在上演一出好戏。
胡氏左手抄着鸡毛掸子,右手举着大菜刀,哭着喊着要把于三儿砍了。
于三儿吓得抱头鼠蹿,还硬要挺起腰板大声骂,左右邻居都惊动了。
说起来,这事还跟司南有关。
于三儿雇赖大砸司南的摊子,为此花光了酒馆一年的红利,结果,赖大去州桥转了一圈,没瞧见司南。
于三儿想让赖大明日再去,赖大却不肯了。于三儿一急,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反倒被赖大摁着揍了一顿。
于三儿钱没要回来,还挨了一顿揍,险些怄死。回家跟胡氏一说,胡氏不仅不心疼他,反倒骂他无能。
于三儿两头受气,也急了,脑门一热就把胡氏给打了。
胡氏威风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举着菜刀就要跟于三儿拼命。
一时间,于家小院鸡飞狗跳,三个小娘子吓得直掉眼泪。
左邻右舍纷纷过来,男的拉于三儿,女的劝胡氏。
有人问起缘由,俩人自然不敢说实话,便随意编了个借口。然而,说着说着夫妻俩就对骂起来,你一嘴我一嘴地把真相交待了。
邻居们既惊奇又好笑。
惊的是平日里瞧着爱说爱笑的人,私底下竟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笑的是恶人有恶报,人没害成,到头来自作自受。
正闹腾,司南便回来了。
大伙打眼瞅着,只见兄弟两个从一辆青帐马车上下来,车子虽低调,那马却膘肥体壮,目光炯炯,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得起的。
旁边还有两位带刀的军爷,殷勤地把小三轮解下来,车里还装着满满一斗东西。
司南一手扶着车,一手扛着二郎往家走,瞧见巷子里的人,笑呵呵地打招呼:“都吃了?”
大伙愣愣点头。
于三儿顶着一张猪头脸,直往后躲。
司南自然不会放过他,“哟,三儿哥,你这是跟人摔跤去了?”
于三儿愤愤地咬了咬牙,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你怎么从军爷车上下来,莫不是在城外得罪了人,被抓回来的?”
司南挑挑眉,笑得更开,“我好歹叫你声哥,你就这么盼着我倒霉?”
于三儿:……
请不要说出来好吗,要脸。
司南可一点儿都不想给他脸,“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方才那三位是我朋友,担心雨天难走,非要送我回来,你说说。”
于三儿:……
真的,要不是太怂,非得一刀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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