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带着周桐走出了四合院,从缎库胡同直接就拐到了南池子大街。他出了胡同口,就看到了停在那里的黑色轿车。
轿车司机苟波刚刚从汽车上下来。他一眼就看见了陈阳,连忙殷勤地招呼道:“哎呦,这不是陈组长吗,怎么着,您这是出去啊。”
陈阳在在特别侦缉队的职务是行动组的组长,所以苟波这才称呼他为陈组长。
“啊,这不是回警察局办点事。”陈阳客气地说道,随后又问道:“你这是去哪啊?”
“我没事,我找地方吃饭,这不是到中午了吗。”苟波笑容满面地说道。
说完之后,苟波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冲着陈阳说道:“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吧。免得耽误事。”说着话就要去开车门。
陈阳笑着说道:“不用,不用。耽误什么事啊。这会儿估计都去吃饭了,去了也没用。再说了,这才有多远啊,我和小周一起吃点饭,待会儿颠儿着就回去了。”
“那好吧。不如我们一起吧。我知道这有一家炒饼丝,特好吃。”苟波热情地冲着陈阳他俩说道。
“改天,今天可不成。我们也不敢耽误时间,毕竟角田顾问等着呢。我们简单吃个饭就过去。”陈阳说着话,不等苟波回话,就朝着他挥了挥手,径直朝着地安门方向走去。
“那行,改天陈组长一定要给我面子啊。我请陈组长吃饭。”苟波在后面满面笑容地冲着陈阳的背影喊道。
陈阳渐行渐远,苟波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看着陈阳模糊的背影,嘴角微微弯起挂出了一丝冷笑。随后转身朝着缎库胡同走去。
陈阳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闷嘴葫芦似的周桐。
周桐不说话,甚至连眼睛都不朝陈阳那里看上一眼。
“小周,喜欢吃什么啊?今儿中午我请你。”陈阳笑眯眯地说道。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小周有点意思。
“我吃什么都行,反正都能吃饱。”周桐依然头也不抬地说道。
“听你口音像是通州一带的啊,具体老家是哪的?”陈阳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股长好本事。我就是通县本地人。”周桐答道。
陈阳随口和周桐聊着天,带着他沿着南池子大街走了一会,随后就拐进了胡同,三拐两绕,陈阳指着一家铺户说道,就是这家了。
这是一家连屋带铺的小饭馆。前面是铺面,后面是住家。铺面不大,除了掌柜炉灶之外,就只有两张桌子。
这个时候说起来正经饭点已经过了,所以两张桌子上倒是都没有人。
小饭铺连个幌子都没有,要不是熟客,估计都不会知道这居然是一家馆子。
陈阳领着周桐走进了小饭铺,坐在了一张桌子前面。掌柜在火上忙着,也没有看见小饭馆里有小伙计,想来这店里就他一个人,属于连东带伙的小铺。
掌柜见了两人进来,虽然笑容满面,但是仍然没有离开炉灶,只是嘴上照顾着:“对不住啊二位,这炉肉饼马上就得,没法招呼您二位了。您自己坐,喝水灶上有,您自己倒吧。”
陈阳微微一笑说道:“那好啊,这可不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吃上热乎的!”
掌柜说着话,笑眯眯手脚麻利地打开了炉子,随着他快速飞舞的双手,一个个又厚又大看上去焦崩崩的团状食物就被扔到了筐里。
“这是烤馒头?”周桐看着掌柜忙碌,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会吧?你什么时候来的特务科?”陈阳不相信地问道。
“我原来是通州警备队的,去年五月调到了特务科,到现在快一年了。”周桐说道。
“来北平快一年了,都不知道门钉肉饼?”陈阳满脸蒙圈地问道。
“不知道,我平时也不怎么出去。就知道北平有什么豆汁,爆肚和卤煮什么的,这什么肉饼,倒是第一次听说。”周桐老实地答道。
门钉肉饼,那可是北平有名的小吃,只要多少是个吃主,就没有不知道的。
门钉肉饼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那是因为肉饼又厚又大,酷似城门上的门钉而得名。
这一家小店可别看它小,但是这里可是北平城迅里门钉肉饼不多的正宗之一。
掌柜姓丁,据说祖上曾给慈禧太后做过肉饼,慈禧太后御口亲封“门钉肉饼”。并且还在这灯笼库胡同赐了一所宅子。
现在的掌柜,就在这所宅子上开了这家小饭店,虽然没有名字,但是一提灯笼库胡同门钉肉饼,老北平吃主没有不知道的。
陈阳之前被老唐领着来吃了一回。他就记住了。这次到了缎库胡同,离得这么近,怎能不来尝尝味道。
陈阳刚才听到周桐说到“通州警备队”,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问道:“通州警备队,你们队长是不是叫做张……张……”
“张汉田。”周桐轻声说道。
“对对对,就是叫张汉田。他们不是在年前……”陈阳连声答应着,随后又疑惑地问道。
陈阳的话还没有说完,周桐就接了上来说道:“叛变了!是去年年底的事。”
“对,你没有赶上啊?”陈阳眼睛犀利地望向周桐问道。
“没有。我当时已经被调入警察局特务科了。我调进特务科的时候,皇军还没有进城呢。我是和俞科长他们一起,被皇军接收了。”周桐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说道。
“哎呦,没看出来啊,老人啊,兄弟!那你在特务科时间可不短了,我怎么没有见过你?”陈阳仍然疑惑地问道。
“您可不是没见过,我可是知道您。特务科的大部分行动我可都参加了,就是您没注意到我而已。我跟着老范这个组很长时间了。就是我这个人没啥出息,你们看不上我而已。”周桐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地微笑。
“噢?有点意思,能够长时间地被别人忽视,这也是一件本事。”陈阳的笑容里仿佛带着另外的一些意思。嘴里却缓缓地说道。
周桐默默地看了陈阳一眼,随后眼睛转向了别处,没有接话。
“掌柜,肉饼好了吗?先来四个,再来两碗鸡蛋汤。”陈阳回头冲着掌柜喊道。
“来了,这就得。肉饼有些烫,吃得时候留神。”掌柜扭着胖身子,笑眯眯地端上了一个盘子,上面是四个肉饼,随后又端过来两碗汤。
“怎么样?和警备队的老同事还有联系吗?”陈阳轻轻咬了一小口肉饼,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有,也联系不上了。听说这些人当时就被皇军给剿灭了,跑出去的人不多。跑出去的这些人,好像都被送去了一个什么训练班。也都走了,几乎没有人留在本地。”周桐说完之后,好像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低头闷着头大口吃起了肉饼。
“噢,够门清的啊。”陈阳笑嘻嘻地夸了一句。
周桐听了一愣,正在往嘴里放的肉饼也停了下来。略微一顿,这才送入口中。继续嚼了起来,却并没有说话。
陈阳也不再说话,低头吃着肉饼,两个人气氛颇有些尴尬。
周桐看起来饭量很大,不一会儿两个肉饼就下了肚,他不好意思地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那个肉饼。
陈阳见了微微一笑,回头冲着掌柜喊道:“再来两个。”
“好嘞!”掌柜把肉饼端了上来,没等掌柜把肉饼放稳呢?周桐伸手就抓起了一个,张口咬去。
“看见你吃肉饼,让我想起了一件事。”陈阳放下了没有吃完,还剩下大半个的肉饼说道。
陈阳实在是吃不下去,赖阿毛的眼神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自己这样做卧底究竟有什么意义所在!比起来,他宁愿上战场和小鬼子一刀一枪地对着干!
“什么事啊。”周桐满嘴都是肉饼,支支吾吾地说道,听得不十分清楚。
“想起了赖阿毛吃炸酱面!可是他可是最后一顿饭!”陈阳冷冷地说道。
周桐丝毫不为所动,用力地将口中的肉饼咽了下去,不好意思地说道:“股长,您怎么说起他了?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陈阳撇了撇嘴,慢慢地说道:“也不是,只是觉得你俩吃饭有点像,就是太认真了点。”
周桐又咬了一口肉饼,说道:“不是就好。现在这世道,每一顿饭都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顿饭,不吃饱点对得起自己吗?”
陈阳听了周桐这话不由得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看上去就像废物一样的人,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陈阳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冷笑。
“现在这年头,什么事都不能多想,想法多了什么事都干不成,说不定小命还得搭里面。闷头混日子得过且过吧。”周桐咽下了最后一口肉饼,头也没太抬,说道。
说完了这句话,周桐就端起了鸡蛋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随后舒坦地出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就今天吃得最舒服。下回有机会,还跟着陈股长出来办事。”
陈阳本身就吃不进去,看到周桐终于吃完了,开口问道:“怎么样,吃饱了吗?”
“饱了,彻底饱了。”周桐摸了摸肚子说道。
陈阳回头冲着掌柜说道:“结账。”
周桐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并没有像别的下属一样,抢着结账。
长官说结账那是客气,但是真能让长官结账?哪有那么笨的下属?
陈阳看着如同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的周桐,不由得笑了一下,感慨地说道:“这人啊,就得活的没心没肺。”说着话,随手在桌子上丢下了几张零钞。
“那是。要是活的太在意了,那不就成了赖阿毛了?”周桐没心没肺地接了一句。
陈阳听了,狠狠地瞪着他,仿佛眼睛中的怒火能把他给点着了。
周桐吓了一跳,蹭的就蹦了起来,嘴里结巴着说道:“股……股长……我说错了……错了吗?”
“没有!”陈阳勉强抑制住心中地怒火,尽力把语调放的平和,这才说道:“我就是想着你看着糊里糊涂,心里倒是蛮清亮的吗。”
周桐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道:“股长,你吓死我了,可别说,您的眼神可是真唬人。这年头,不糊涂的人都不在了。”
陈阳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来说道:“走吧。这会儿到了警察局,正好赶上下午上班。”
陈阳说着话,就出了店门,周桐跟在陈阳后面,突然开口问道:“股长,今天您怎么专挑我跟着您啊?”
“还以为你除了吃,不会说话呢。你要是站得离门稍微远那么一点,那跟我出来的就不是你了,这门丁肉饼你也吃不上了。”
陈阳听了周桐突然之间没有了刚才地那份漫不经心,颇为认真地询问,不由得冷冷一笑,语气冷淡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爸爸常说堤高于岸,浪必摧之。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周桐一副如释重负地样子说道。
“你爸爸是说相声吧!怎么连这浪催的话也知道。”陈阳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周桐又是闷声闷气地说道,又回到了他什么也不在意地那种状态。
“那你爸爸一定是听相声的!”陈阳不怀好意地说道,回头望向周桐,观察他的神色。
周桐面如常色地答道:“我爸爸也不听相声,他喜欢听平剧。”
陈阳不再理他,脚步加快,朝着内务府大街走去。
陈阳脚步匆匆地进了警察局,没有直接去角田骏的办公室,而是直接上了二楼,朝着刑讯室走去。
“马义林那厮不知道怎么样了。”陈阳一边走,一边想到。
“编!你给老子使劲编!”
还没有走到门口呢,就听到了刑讯室里汪选朝的大声喝骂声。
“马队长,您就招了吧。说句实话,看着他们糟践您,我心里也是不落忍,但是您这也不是个头啊。待会儿钱主任来了,又不知道出什么损主意呢。”赫勇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特么就是有人在陷害老子!我看八成就是那个俞晋和!他把我骗到隆福寺大街,然后伺机下手,栽赃于我!你们都说我和赵文生有仇,有杀人动机,那他俞晋和呢!不一样痛恨赵文生?不一样有杀人动机?你们怎么不查查他那一天去哪了?有没有作案时间?”马义林恨恨地说道。
“咣当”一声,陈阳推门而进,满脸都是怒色,大声骂道:“汪选朝,赫勇你们都是死人啊!由着他胡说不是!这事怎么能牵上俞科长!”
马义林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喊道:“怎么了!俞晋和是你谍爹啊!俞晋和你们不敢动,就敢拿着我这样的小人物撒气?那还审什么?直接把我拉出去毙了不就成了!”
汪选朝和赫勇听了马义林的话也愣了,陈阳这样一喊,汪选朝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就堵马义林的嘴。
马义林既然开了口,也就不管不顾了,大声喝骂道:“我有嫌疑?我有动机?那俞晋和呢?他和赵文生的恩怨,全局里谁不知道,不比我们两个人闹得更凶?他是不是更有嫌疑。”
汪选朝看了一眼陈阳,陈阳脸色铁青,非常地难看。连忙伸手去堵马义林的嘴。
马义林左右躲闪,避开汪选朝的手,大声喊道:“不查俞晋和,老子不服!”
汪选朝费了半天劲,终于把手堵在了马义林的嘴上。不由得心中一阵得意,嘴里骂道:“让你再特么地胡说!等会儿老子给你找个撅子嘞上,看你还怎么喊!”
汪选朝刚说完这句话,就“啊…”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鬼叫什么!”陈阳骂了一句,这才看到马义林紧紧地咬住了汪选朝的手指。
“你他娘的死人啊,不会打他的下巴!”陈阳又骂了一句。
汪选朝这才迷瞪了过来,一拳打了过去。马义林吃痛,但是却没有松口,而是咬得更紧了。
汪选朝又是一声惨叫,随后又是一拳。马义林也豁出去了,又咬得紧了一些。
汪选朝疼得发了狠,连打了三四拳,马义林这才松口。再看汪选朝的手指,被马义林咬的皮破肉烂,血肉模糊。
汪选朝气得伸手就抓起了鞭子,用力朝着马义林抽去。
马义林一边哀叫着,一边大声喊道:“老子不服!老子就是不服!”
“别打了!”陈阳怒喝道。
汪选朝连忙就住了手,回头讪讪地看着陈阳,语无伦次地说道:“股长,股长,这不是,那个马义林,我们……”
“什么他娘的这个那个!能干点正事不能!过来问你点事!”陈阳满脸不悦地说道。
汪选朝连忙扔下了鞭子,快步走了过去。冲着陈阳谄笑地说道:“队长?什么事?”
“吉得贵呢?”陈阳左右扫视了几眼问道。
“今天请假出去了。”汪选朝说道。
“请假?干什么去了?”陈阳皱眉问道。
“丈母娘家煤球烧完了,正在那里给丈母娘摇煤球呢。”汪选朝笑容满面地说道。
“还他娘的有脸笑!这就是你带的兵!这么喜欢摇煤球,老子就给他找个摇煤球的活,不用来警察局上班了!”陈阳瞪着眼骂道。
汪选朝看到陈阳发火,连忙收起了笑脸,不安地看着陈阳。
“你说现在怎么办!你们他娘的正事不问,结果问出来了俞科长,你说查不查!”陈阳“啪!”的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那不能够查。查长官,那不翻天了。”汪选朝用力摇了摇头说道。
“长官?”陈阳冷冷一笑,指着马义林说道:“他之前不也是你的长官吗?”
“那不一样,他怎么和俞科长比?”汪选朝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这事得查啊!既然马义林提出来了,那就得当成事去办,要不然到时候追责,我们可能要替别人吃挂落。本来我们就是一个上报的事,查不查上面说了算!别到时候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周桐在旁边忧心忡忡地说道。
“瞅瞅人家!人家还是特务科的呢,都没有想着包庇自己的长官!你们的长官?你们的长官被人杀了!现在就是在破你们长官被杀的案子!你们还患得患失,想这想那!”陈阳气得一边指指周桐,一边又指了指侦缉队的这些人,随后又朝天指了指,一口气地骂道。
汪选朝都被骂蒙圈了,糊里糊涂地问道:“队长,那咱们到底还是查不查啊?”
“查不查?咱们说了不算!既然马义林招供,咱们就把供词向上报,至于查不查,那得上面说了算!”陈阳慢悠悠说道。
“陈股长,什么事这么为难,你还拿不了主意?还要让上面拿主意。”说着话,钱主任推门而进。
“钱主任?您来的可太好了,这事还不就得您来拿主意吗。”陈阳见到钱主任过来,连忙笑嘻嘻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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