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兴节目后,这一天的录制才算是真正结束了。导演嘱咐完明天的行程安排,各个嘉宾便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布置在屋子里的摄像头统统被罩上了布,以免嘉宾隐私外泄。
夏希艾正躺在床上鼓捣着手机里的作曲软件,半途收到了许彤的短信:
[弟弟!冰箱里有给你买的奶茶哦!j
那两字登时令他眼前一亮。
许彤今天也不知道去哪儿浪了,这节目不允许助理录制时随行,倒是让她享受了一次公费度假,好在她还是有良心的。
尽管大晚上喝奶茶有点罪恶,但他今天为节目牺牲了这么多,犒劳下自己也情有可原吧?
给自己找完充足借口后,他打开卧室门,蹑手蹑脚地摸黑溜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了奶茶,正想再偷偷溜回去,突然听到客厅传来轻微的声响。
不会是小偷吧?
早就听闻欧洲最近小偷多,居然还有上门行窃的?夏希艾揣着奶茶小心翼翼地靠近客厅,随时准备喊人,反正隔壁栋房都是身强体壮的摄影大哥,不怕打不过。
深呼吸几口气后,他“啪”一下按亮了顶灯开关。
“靠,谁啊?想亮瞎我?”
“……你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躲在这儿干嘛?”
夏希艾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没好气地走过去,却见江流深躺在沙发上,手捂着胃部,紧皱着眉,脸色有些苍白。
“你胃不舒服?”他连忙转身回厨房,“我给你烧点热水。”
“我已经喝了,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江流深叫住了他,勉强撑起笑:“小王八蛋还挺有良心……哥没白疼你。”
夏希艾真佩服他这种时候还要占口头便宜,走过去把奶茶往茶几一放,坐到沙发上捋起袖子:
“手拿开,我给你按摩。”
江流深一愣,有点儿难以置信:“我没听错吧?高冷小天使要屈尊给我按摩?”
“……算了还是痛死你吧。”夏希艾起身就走。
江流深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腕:“等会儿,真给我按摩啊?”
“不然呢?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那可说不准,你上次想要帮我,结果害我‘血溅当场’的事我还没忘呢。”江流深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把人拉了回来,“不过看在你这么善良体贴的份上,哥再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夏希艾无语地坐下,懒得跟他计较,手按上江流深的胃部,不轻不重地按摩起来。
江流深刚开始痛得“嘶”了声,但很快地,那双手的温度透过睡衣传递到了皮肤之下,将那一小块身体区域按得暖洋洋的,疼痛也渐渐感受不到了。
“怎么会胃痛?晚饭吃多了?”夏希艾边按边问。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吃那么多,大半夜还溜出来喝奶茶,懂不懂艺人身材管理?”
夏希艾被
说教得有点脸红了,倔强地辩解:“奶茶是牛奶加茶,牛奶可以补钙,茶可以提神,而且我喝的都是无糖的,很健康!”
“行,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反正肉不长在我身上。期待你三年后的演唱会,一定中气十足媲美刘欢老师。”
夏希艾今天第一百零八次想暴打这个老流氓。
“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放你一马……说真的,怎么会胃痛?要是严重的话得去医院。”
“不用,出生就带着的老毛病了,医生说是胃寒,只要不吃生冷的东西、不着凉,一般不会发作,我估计是下午把外套借给了你,自己着凉了。”
听他这么一说,夏希艾不禁内疚了:“对不起……”
江流深噗嗤一笑:“小朋友,你也太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了吧,这么单纯怎么在娱乐圈混下去?”
“……你又戏弄我。”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是你害的。”江流深耸耸肩,“不过嘛,还是得谢谢你帮我按摩了,手艺不错。”
夏希艾难得听到他真心实意的夸奖,有点得意地翘起了唇角:“那当然,我爷爷教我的,以前遇到过跟你差不多的,我也帮他按好了。”
江流深眼神盯着面前人小小的唇珠,莫名挪不开眼。
夏希艾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你这个毛病可以试试用艾草泡茶喝,或者泡脚,对胃寒有一定效果。”
“……艾草?”江流深回了神。
“对啊,艾草有很多用处,可以吃,还可以当药。”
“我知道,有朋友告诉过我。”
夏希艾随口道:“那你朋友懂得挺多。”
“她懂什么呀,就一小丫头。”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美好往事,江流深笑了笑,眼中柔情似水。
“特别傻的一小丫头,但长得特别水灵。”
夏希艾只当他在说某任女友,心下腹诽,女友就女友,还小丫头,肉麻。
又按摩了一会儿,江流深总算完全恢复了,又开始骚话一堆。
“说真的,你要不来给我当按摩师吧,收入稳定,五险一金,包吃包住,还可以每天和天王巨星亲密接触,比你当个吃青春饭的小歌手强多了。”
夏希艾眼角一抽:“你说完了没?说完我回房了。”
“差不多了。哦对,还有一句。”
“那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某些淤积在心里堵塞已久的难言之疚,在听完此番话之后,突然就化作了一缕释然的青烟,飘荡而出,随风而散了。
“但抱怨辛苦又有什么用?这世上谁没点辛苦的事?我是最辛苦的吗?肯定不是。”他正色道,“我父母生养我也很辛苦,他们都没有放弃我,我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就因为他们离开了我吗?我觉得不该这样想。”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个和你遭遇类似的朋友而已。”江流深捻着面前人侧边柔软的
发丝,幽沉的目光下似有情绪翻涌,“诶,冒昧问一句,你父母去世之后……你不会觉得辛苦吗?有没有过……想放弃一切的时候?”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徒留夏希艾一人站在空荡荡冷清清的客厅里,发愣地望着那扇闭着的房门。
江流深站起身,凑近了些,低下头看他,敛起笑意,压低了嗓音,沉稳而轻柔:
江流深陷入了沉默。注视着面前人的双眼,看见的是一片澄净透彻,即便有陈年的累累伤痕,却依然坚强无畏。
他越来越看不透江流深这人了。
他反问江流深:“你不觉这样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吗?”
“辛苦啊……当然辛苦。”
那些无依无靠的日子有多辛苦,衣食无忧的旁人根本无从体会。
夏希艾对上他的目光,仿佛缓缓沉入了一汪深潭,呼吸变慢,四周变静,一时都没注意这过度亲昵的举动。
江流深的脚步停在了房门口。
“自杀了。”
头顶被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夏希艾怔在原地。
他又抬手揉了揉夏希艾柔软的头发,不再多言,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江流深神色一僵,仿佛瞬间遭到了当头棒喝,呆立在原地,喉结滑动了下,却迟迟没回答。
“对。”
原来被这个世界无情伤过的人,还能以这样的姿态自我拯救。
“……没什么。”江流深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声,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可是你一个人生活的话,怎么面对别人和社会对你的恶意呢?你一个人怎么扛得住?”
江流深背对着他,脸上不知是何表情,过了许久,才伸手拉开了房门。
这好像是……江流深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他道歉?
“诶,你那个朋友。”夏希艾叫住了他,“他也和我一样,父母过世了吗?”
“……谢谢你陪我聊这些。”江流深长吐一口气,前所未有的舒畅,“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
“扛不住也得扛。”夏希艾道,“虽然我没父母,但我不是被父母抛弃的,他们在世时都很爱我,我不是没人要。别人对我再坏我都不怕,我父母肯定在天上守护着我,我不是一个人。”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又重复了遍:“我才不是没人要。”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现在,要沉湎于过去呢?那已经是没办法改变的现实了啊,难道要一辈子自哀自怨吗?我家人对我的期望是快乐无忧地长大,虽然快乐无忧我没做到,但起码,我可以做到好好活下去,这才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今天用了‘爸爸’这称呼跟你开玩笑,抱歉。”
“……所以你今天晚餐的时候那么沉默,是因为同情我吗?”
夏希艾困惑地看着他反常的表情,问:“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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