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妆容精致的程苏青,缓缓眨了下眼,好像才回过神,勉强道:“姐。”
程苏青眼角的桃『色』眼影如雨后清荷,她的粉扑得重了,又或者是廊道中的灯光太凉,面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惨白,腮红和浓艳的口红又厚重得太过,乍看美丽,细看却觉得不透气。
程苏青是一个符合大众审美的美人,没有人能否认她的漂亮。但这样的漂亮在妆容下却变得僵硬而尖锐,犹如名贵的花瓶一般没有生气。但其实程苏青的素颜很美,至少在苏安看来比浓妆的样子更让人心动,但自从高中毕业之后,程苏安就再也没有素面朝天的时候。
她一天要对着镜子补上十几次的妆,每天早上光是化妆就要花上一两个小时,苏安觉得这对容貌的追求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
程苏青张张嘴,把原本想说的话给压了下来,眉头深皱,硬邦邦地道:“行了,下去吃饭吧。”
苏安点点头,下楼去吃饭,“姐,你今天起得真早。”
“嗯,”程苏青拢了下头发,“我今天有约会,晚上就不回来了。晚饭吃完后你就回自己屋里,别到处『乱』跑,现在可不是以前了,做事多注意着点,别让人笑话。”
苏安:“我知道了。”
苏安吃饭的时候也不敢多吃,生怕吃撑了破坏他虚弱的形象。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来到学校后,黄杉看见他后惊掉了下巴,“苏安,你这是怎么了?”
他上看下看,担忧,“生病了吗?”
苏安声音疲弱,“有点不舒服。”
黄杉连忙让他趴桌上休息,早上八点铃声一响,班主任照常脚步匆匆:“程苏安——”
苏安抿唇想要起身,黄杉忙把他按了下去,自己站了起来,“老师,程苏安身体有些不舒服,您要是找人帮忙不如让我去吧?”
班主任讶然,细细看了一眼程苏安,面『色』果然不好。他思索了下,点头道:“好,你跟老师来一趟。”
但第一节课上了不到十分钟,黄杉就一脸懵地回到了教室,压低声音和苏安说:“苏安,你昨天是去给何夕燃跑腿了啊。”
他一被老师带到何夕燃面前,还没惊讶呢,何夕燃已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朝班主任问道:“程苏安呢。”
黄杉抢先回答:“老师,苏安身体不舒服,我来帮您忙成吗?”
何夕燃冷冰冰的眼眸只需一眼,就让黄杉在大太阳底下地升起了寒意,“不用。”
“我就被班主任带回来了,”黄杉抱住自己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苏安,你不知道何夕燃最后看我的眼神,挺吓人的,连老师都不敢说话。”
说完又打了一个激灵。
苏安眨眨眼:“他心情不好吗?”
黄杉点了点头,肯定地道:“非常不好。”
知道何夕燃心情不好之后,苏安更是把被吓到的小可怜形象演得深入骨髓,一整个上午除了上厕所就没往外面走过一下,生怕碰上了何夕燃。
但千防万防,他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是遇见了何夕燃。何夕燃在一群领导的陪同下往餐厅走来,偶然一个扫视,正巧和苏安对上了视线。
苏安心肝一颤,匆忙低下头。过了几秒抬头一看,何夕燃还在直直看着他。男人面无表情,脚步定下不动,身边的人殷勤问道:“何先生,怎么了?”
何夕燃的目光太有压迫感,苏安匆匆扒了两口饭,端着饭盘转身跑了。
一路跑到了天台。
刚把东西吃完,天台的大门被人推开,苏安回头一看,正是何夕燃。
何夕燃今日穿的是一身黑衣,正午的阳光照下,为沉寂的黑『色』添上一分危险的意味。他看着苏安,轻轻推了下天台大门,轰隆一声巨响,大门关上。
苏安脸『色』跟着一白,“何、何先生……”
竟然真的追上来了。
何夕燃冷静地看着他,发丝后的双眼微眯,“你生病了?”
苏安往后退了一步,反手抓紧身后的栏杆,鸦黑睫『毛』颤个不停,“是的,我有点不太舒服。”
嘴角下垂,眼神闪躲,在撒谎,称呼也跟着变了。
何夕燃点了一根香烟,烟圈在他手指周围浮动,“因为我昨天吸了你的血?”
冷静的问句,他的皮鞋往前进了一步。
苏安张张嘴,声若蚊虫,“不是。”
“你怕我?”又往前了一步。
何夕燃步步紧『逼』,苏安就这样被『逼』到了天台栏杆的死角处。三角的护栏将他左右两面的路挡得严严实实,何夕燃远看只有高大二字,凑近之后才是真切感受下密不透风的一片阴影。苏安被迫往后仰去,腰肢柔软,折到了极限,小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护栏。
“何先生,”苏安不敢看他,闪躲地道,“你误会了。”
何夕燃微微弯腰,探究地看着苏安的表情,黑卷发滑落到两旁,『露』出他漂亮到无机质的双眼。
过了几秒,他肯定道:“你怕我。”
……这男人真是极品。
苏安嘴唇翕张,过了半晌低下了头。
何夕燃抽了口烟,火光往上烧了一寸,又徐徐朝着苏安喷来烟雾,“程苏安。”他念着这个名字,从轻到重,“昨晚不是有意吓你。”
苏安抓着银『色』铁质栏杆的手指尖已经发白,他迟疑地组织着语言,“不是,何先生,我……”
一阵闷热的夏风突然吹起,把苏安脚边放着的塑料水瓶吹远了几米。
“何先生,”欲言又止,“您脑子有病吗?”
苏安问得真诚十足,掷地有声。
何夕燃表情不变,只是眼神危险了些,“我脑子有病?”
他弯腰靠近,“谁跟你说的这句话。”
苏安脚后跟踮起,努力向后拉开和何夕燃的距离,“这个……”
“沈长修,”何夕燃站直身,平地一声雷,“沈长修告诉你的话。”
苏安一怔。
何夕燃很平静,他不慌不忙地掐灭吸了半根的烟,“沈长修说我有病,你就信了他的话?”
苏安精神一凝,“他说错了吗?”
何夕燃:“他应该不止说了我有病,还说了我的妹妹也有病。”
苏安:“……”
确实。
何夕燃的眼里透出了几丝笑意,但这个笑意太过生冷和漠然,反而像是刽子手面执刀的笑,“这是他常玩的把戏,”他咳嗽了一声,勾起苏安的下巴,“他拿我骗了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去想一想他为什么骗你。”
程苏安皱眉:“他是我姐夫,”拨开何夕燃的手,忍着怒火,“何先生,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
何夕燃又低咳了一声,卷发被风吹起,“不是随便说,两个月前,沈长修就用这个理由杀害了我的妹妹何翡雨。”
苏安手指一抖,真实的惊愕显『露』。
什么?!
何夕燃和沈长修用两套完全不一样但殊途同归的话把苏安扯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当中。
牵扯到了一个关于精神疾病的谎言,还有何翡雨的死亡。
何翡雨究竟是像沈长修说的那样意外病发死亡?还是何夕燃说的那样是被沈长修陷害而死?
苏安不知道。
这两个人所隐藏的秘密一个跟着一个,但他们好像对他完全不介怀,只是见过几面认识几天的关系而已,就能和他说出这样或那样的秘密。
这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点不是吗?
苏安脑子里『乱』成了浆糊,难受得想用江湖规矩去一刀切,直接『逼』他们说出所有的事。
搞不懂,没有苗头,让他想下手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好吧,问题回到最基础的一步,何夕燃和沈长修,谁是说谎的人?
苏安沉默地坐了一会,寂静蔓延:“……”
半晌,他『揉』了『揉』鼻根,带上抽屉里的眼镜,随意抽出张纸推演。
即便消息混『乱』,他还是很愉悦能获得这些消息。只要有进展,苏安就能沉得住起气。
暂且不论其他,单说何翡雨一件事。事发的具体细节苏安并不知情,他昨晚在网络上翻了很久,但没有翻到任何一则有关于“何翡雨”、“沈氏集团夫人”、“沈长修前妻”有关的消息,更不用说死亡报道。
不过苏安并不失望,豪门世家不是娱乐圈,暗流往往在深海下涌动,明面上很难获得更深的情报。
何翡雨死亡的场面苏安无法得知,也无法进行推敲。只能反向来推论,用“沈长修说没说谎”来证实他们两个人的话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如果沈长修没有说谎,何翡雨确实有病,那么最直接的问题就来了,沈长修既然知道何翡雨有病,像这样的豪门,请一两个私人护士随时陪护何翡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瞧瞧何翡雨那屋子里满柜子的『药』物,就能知道何翡雨是多么在意自己的这条命了。
对这样惜命的人来说,被护工随身保护应当很容易可以接受,甚至可能谨慎的多位护工同时陪伴也有可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才能让她在发病时当场身亡?而那些护工在她病发时又做了什么?
如果沈长修说谎了……苏安眼睛一闪,同样是那一屋子的『药』,沈长修想要摆给谁看。
沈长修和何夕燃两个人说的话都不能完全相信,苏安回到了床上,闭上眼的时候突然想到,他为什么不去问问程苏青呢。
她难道不比他更容易获得何翡雨的死亡信息吗?
对啊,苏安猛得坐起,眼睛发亮,为什么不去问问她呢。
何夕燃的别墅里空空『荡』『荡』,一楼没有一个人,苏安换了鞋,“有人吗?”
他弯腰把鞋摆好,客厅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孤零零的,苏安往楼上走,听到浴室里有水声。磨砂玻璃里面一道人影模糊,苏安一看就知道是何夕燃,心里忍不住骂道,狗男人,这么急,老子都没回来就开始洗了?
临到跟前莫名其妙有点害怕,苏安看着玻璃门听着水声,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原地僵硬了片刻,突然转身往门口跑去。
拖鞋被踩得飞快,呜呜呜他不要睡了,他真的有点害怕。
手已经碰到了门把,身后陡然伸出一双臂膀将苏安拽到怀里,细白手指无力从门把上脱落。
摔落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接住,苏安瞳孔微缩,头顶有水滴滴落,背部的衣服被贴上来的胸膛泅湿,“等等——”
苍白的手捂住了他的嘴,他被抱进了浴室。
……
雾气蒸腾的玻璃门上猛然印上了一只无力的手。
“……”痛呼夹杂隐忍哭腔,“你慢点……”
黑天白夜,昏沉的别墅中分不出时间。太阳好像落下又好像升起,苏安昏昏沉沉,手臂被人从身后攥着,已经勒出了两道鲜红的印子。
烟味靠近又远去,苏安的嗓子已经哑了,呜呜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
艳丽的大片纹身在何夕燃身上浮起游动,苏安要逃,被他抓住脚踝拉回原处。
苏安:“!”
像小兽濒死前的挣扎,可何夕燃毫不怜惜,反而更加凶猛。他平日里做什么事都很克制,包括抽烟,但这会却完全忘记“点到为止”四个字,被身下的人蒙住自律理智,陷进了深渊里拔不出来。
苏安蜷缩,他低下头,在苏安脖颈上轻嗅,淡青『色』的血管就在眼前,流动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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