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旧杀死了我—
时间之海是片神奇海域。
那里永远愁云缭绕,永远海浪翻涌。
它寂静也危险。
它美丽也糜烂。
强盗的血液在它身躯内流淌,渐渐稀释沉没,彻底消逝。
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月色朦胧。
爱丽丝站在甲板,温暖的海风袭来,吹起她柔软又漂亮的铂金色发丝。
她眺望远方。
又凝视深海。
漆黑海域之中,却并没有骤然冒出琥珀色巨大而恐怖的重瞳。
怪物没有出现。
……它不会再出现了吗?
爱丽丝躺在了甲板,任由海风吹起风帆随处飘荡。
她缓缓闭上眼睛。
孤岛之上的无望与疯狂。
渐渐离开远去,渐渐从她记忆之中剥离。
再也不会下流又肮脏的触手……
再也不会有了……
很快。
那股被凝视的恐怖。
寒凉沿着尾椎爬上,袭进脑海,刺的头发发麻。
爱丽丝猛地睁开眼。
月亮皎洁明亮,透着它独有的静谧与柔软,是最普通不过的景色。
忽然。不远处。
海浪拍打船只的声音,男人粗哑而兴奋的叫喊。
——“那里有船!注意戒备!”
——“报告长官,甲板上有个女人!”
——“是公主吗!?”
——“是公主!”
——“她是铂金色头发,是奥斯帝国王室的象征!”
这群士兵,是与奥斯帝国联姻的比芝卡帝国派来的。
目的是为了寻找爱丽丝公主。
——奥斯帝国的公主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海域,无论如何,迫于两国颜面,客气客气,也是要寻找一下的。
如今找到了,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身穿银色盔甲,庄严又肃穆的长官半跪下身,手掌放在胸前行了一礼,“公主殿下安好。”
他抬眼时,忽地愣住。
——夜幕之下,无数暗红的触手浮现出来,在空中疯狂舞动,似要摘下那轮明月。
隐约还能够听到,触手挥舞时,划破空气的凌厉与凛然。
再一眨眼。
寂寥夜色,残月凄美,唯有几颗星星点缀,但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就好像——
他窥探到了不该看的。
爱丽丝轻轻唤他:“阁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长官从奇妙而又可怖的诡丽画面中抽离,手掌按在佩剑寻求安全感,同时回复:“并没有,公主殿下。”
“请您与我们一同回国,国王与三王子殿下都很期待您的到来。”
三王子就是书中的残疾男主。
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爱丽丝在士兵们簇拥之中上了比芝卡帝国的巨大船只。
吃了点干面包,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在海浪的冲击下,船只摇摇晃晃,与母亲温暖的怀抱,轻抚后背的手臂般舒适。
深夜。甲板上。
长官思绪纷乱不堪——
暗红色的触手寻到机会便见缝插针钻进他的脑海,盘踞其中,挥之不去。
击溃了他所有身为正常人的理智与情感,徒留狼藉一片。
他努力驱逐那些画面……
“长官,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士兵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官回神,他摇头,在士兵要离开是,又忽然叫住他,低声细语——像是怕被谁听到,怕惊扰了谁。
“迎接公主时,你有见到奇怪的东西吗?在漆黑的夜色中……”
士兵茫然,但还是激情回应:“报告长官,没有!”
长官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士兵却突然不动了:“长官,您看那月亮,好像变大了些。”
长官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理智在脑海中大声尖叫:
不要看!不要去看!
千!万!别!去!看!
但他仍不受控制地抬眼。
残月缓慢地拉圆,那缺失的一大半由琥珀色调填补,诡异至极。
渐渐,皎洁明月完全由琥珀色覆盖,出现重影,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侵蚀进脑海,吞没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但他又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
也获得了永生!
他窥探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扑通”
落水声让长官猝然回神。
他扭头。
士兵掉入水中。
在有着巨大栏杆阻隔的情况下,他落水了。
而一个精通水性的士兵,竟然没有扑腾出任何浪花,连求救也没有,便沉入海底。
捞上来时。
这位可怜的士兵,五官狰狞扭曲,眼睛大而凸出,流露着无尽的恐惧。
长官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直觉他看到了更加无法窥探又不可名状之物。
他挥散同样笼罩在恐惧不安中的士兵们,战战兢兢地想要回房。
半路碰到了爱丽丝公主。
少女身穿蔷薇红斗篷,包裹着纤细娇躯,铂金色发丝扬在空中,奶白色的皮肤上涂画着诡魅容颜。
她礼貌性地笑了笑,梨涡浅浅:“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距离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类似玫瑰的香味,不浓却勾人沉醉。
无数触手涌入他脑海,惊的他彻底回神,玫瑰清香变成难以忍受的烂臭味,渗透在这片空气。
长官呼吸断断续续,仿佛被谁扼住喉咙,体味着濒临死亡般的窒息,但脚掌像钉在甲板,呆呆愣愣。
声音如同指甲贴在甲板上狠狠划开般嘲哳难听:
“一……切安,好……公主…殿下,请您…放……心……”
爱丽丝微微蹙眉,湛蓝色的眼眸晶莹剔透,充斥着不安:“你还好吗,阁下?”
长官终于捋顺了舌头:“我很好,公主殿下,晚安!”
极为迫切地,越过她,飞速跑着回了房间。
爱丽丝歪头:“……?”
她抬眼看到了琥珀色的月亮,复而垂下眼睑。
诡异月光笼罩在她身上,似是谁的深深凝视。
船只航行的很快,不过一天便到达了比芝卡帝国。
一个贫穷但军事□□的铁血王国。
奥斯帝国则恰恰相反。
——钱多国弱。
奥斯帝国用公主换安稳,比芝卡帝国娶了公主收了钱。
这种情况下。
爱丽丝自然受不到良好待遇。
书中的虐身虐心也是因此。
男主作为不受宠爱的残疾王子,被迫娶了个没权没势,众人所瞧不起的公主——
结婚那天完全不见人影。
这就使得,公主处境更加艰难,人人可以踩一脚。
爱丽丝在泡澡时又回忆了一遍这本书。
很套路化的虐文。
男主因幼年时经历,偏爱女配,将女配看做自己的白月光,求而不得的朱砂痣,甘愿做备胎舔狗。
但却被迫娶了女主,所以连面子工程也不愿意做。
机缘巧合。男女主睡了。
男主一边沉溺女主的身体,一边又厌恶女主,同时觉得愧对女配。
便更加肆虐女主。
但凡有诬陷等情节,男主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先惩罚女主,之后又因为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查明真相。
——这是虐身。
女主因男主忽冷忽热的态度而伤心,但又忍不住对他好。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会关心她的男人。
男主则在女配跟女主的感情之间不断拉锯,在经历了无数次冷暴力与辱骂女主之后,忽然得知,幼年时给了他温暖的女人竟然女主,于是幡然醒悟。
——这是虐心。
爱丽丝唯一的感触:
终于要开始正常的穿书之旅了么?
摆脱怪物以后,连狗比男主也顺眼不少了呢。
侍女进了浴室:“殿下,该换衣服了。”
爱丽丝懒洋洋地哦了声。
大概是不重视这位公主,所以婚礼习俗一律从简。
简单的泡了澡,涂了迷迭香精油后,便套上了梦幻般的蓝色刺绣长裙,头发半盘了起来,点缀了颗珍珠,搭着蕾丝头纱,微微遮住了容颜,美的朦胧而神秘。
侍女在她身后拎起繁复裙摆,丝绸绵软柔顺,摇曳生辉。
爱丽丝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了婚礼场地。
厚重而又肃穆的教堂,冰冷漆黑的墙壁挂着不同画像——纯洁的天使,苦难的十字架,以及圣光普照下无处遁形的怪物。
神父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台,在心中估算时间,而王子久久未能出现。
席位之中,不只是谁发生了几声讥笑。
光洁的圣子站了出来,与神父耳语一番。
爱丽丝瞳孔骤缩。
这位圣子,与怪物的化身一模一样。
她垂下眼睫,放空思想。
圣子皮肤如雪莲般白皙又高洁,鼻梁似高山般挺拔,唇瓣又若泣血玫瑰般殷红,他洁净的琥珀色瞳孔藏着深深贪念,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她面前。
这位纯净的圣子,对她微微一笑:“公主殿下,王子身体不适,由我来代替他,与您举办婚礼。”
爱丽丝放空大脑,也笑了:“好。”
实在无法放空大脑时,便在想:
圣子好好看啊。
圣子手掌好温暖。
圣子眼睛好漂亮。
圣子怎么这么温柔呢。
当然,也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比如,爱丽丝无意间看到他绯红的耳根:
……祂在害羞吗?
哦豁。
雪白的脸颊也染了绯红。
圣子托起她的手掌,在纤细的手指上为她戴上戒指。
剔透的钻石泛着流光溢彩,铂金制成的戒身雕刻着繁复诡丽花纹,套在她手指,如烙铁般印在肌肤。
一枚不符合礼制的戒指。
但却无人质疑。
爱丽丝拿起对戒,给圣子戴上。
洁白无瑕的手指,如冷玉般光滑,但这根手指眨眼间便是暗红色触手,很快又恢复到了人类模样。
她撩起眼皮,湛蓝色的眼眸浸着水光,笑的如孩子般天真:“很合适呢,圣子阁下。”
圣子停了很久才回话。
隐忍,克制,压抑。
含糊不清地呢喃呓语:
“是吗?”
爱丽丝抽回了手,微微一笑,梨涡诱人,却没再回话。
礼成。
这位圣子骑着马将公主殿下护送到了王子的府邸。
新婚第一天。
爱丽丝独守空房,没有等王子殿下到来,也不顾侍女的劝阻,早早洗漱后就睡了。
侍女冷笑着与朋友讥讽:“什么公主啊,今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教廷,又孤零零地回来。”
“可真是丢死人了!”她说,“我如果是她,可没脸再活下来去。”
朋友也冷哼:“我看她也就是个空有长相的花瓶,莉莉娅小姐可比她有气质和才华多了!”
侍女:“就是!如果不是这位公主,咱们殿下早就能娶莉莉娅小姐了!”
侍女又吐槽了几句,便回去守着房门,以免这位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
当然,守得不怎么尽心就是了。
一阵风吹过。
侍女觉得脊背发凉,她猛地抬头高声呵斥:“谁!”
紧接着,便瘫软在地。
再睁眼时,原本正常的湖绿色眼眸变幻成了琥珀色重瞳,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贴心而又细心地守在公主殿下的门前。
翌日。
阳光正好,穿透弧形窗户落在公主的脸庞。
爱丽丝蹙着眉哼唧了两声,翻身缩进被子里。
忽地,密密麻麻地毛骨悚然感沿着脊椎上爬,她猝然掀开被子。
侍女捧着奶油白的蓬松短裙,镶嵌着靓丽的宝石,勾着蕾丝花边——
这品味与审美。
跟怪物很像。
爱丽丝沿着侍女手中的衣裙向上看去,忽然镇定了:“你过来一下。”
侍女指尖微缩,缓步走到公主面前。
金色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朦朦胧胧,柔和了彼此的轮廓。
黑色吊带睡衣勾勒出公主的妖娆曲线,爱丽丝站在床上,屈膝弯腰,勾起侍女冰凉的下巴,温热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撩开她的眼皮。
“我刚刚,看到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侍女温顺地仰头,乖巧又听话。
湖绿色的眼眸泛着粼粼波光,仿佛在等待公主垂怜。
艰涩道:“您看错了,殿下。”
爱丽丝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的下巴,故意戏耍怪物,在心中想:
祂琥珀色的眼睛我好像见过。
是在哪里呢?
是重要的人吗?
侍女脸庞似是骤然变幻,光滑脖颈浮现凸出,喉结缓缓滚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公主的手指慢慢下滑,落在刚刚浮现喉结的地方,铂金色的发丝扫在侍女脸庞。
侍女纤长浓密的眼睫如蝴蝶翅膀不停起舞,“殿下……?”
爱丽丝俯身,侍女的睫毛颤抖的更加厉害,正要说话,脚下骤然一空,便跌落在侍女怀中。
“……”
正在此时,厚重的房门被用力推开。
侍女眼疾手快拉过丝绸薄被,盖住彼此。
轮椅咕噜咕噜地声音缓慢袭来。
三王子语调阴沉:“我娶你不过是出于政治需要,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不过是一个略有价值但却可以随时更换的物品……”
他慢悠悠又居高临下的语调戛然而止,看清地上狼藉,愣了下,顿时大怒,绿气冲冠:“你们在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