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魄门……从口气听来,似乎比蟾光宗还要更上了一层,是能培养出刘寅那样的天才种子的洲陆级大宗门,阮慈心中只有苦笑,她也不知自己要被人这样抢来抢去多少次,但在万熊门似乎是要比落到玄魄门要好一点儿,至少逃走的难度低一些。“盼盼能不能找到我呢?那万熊门的修士,其实都没脱离近道境,和凡人一般,一定能留下许多气息。这两个道童可就不好说了,从手段来看,至少在筑基境——他们究竟是不是人,还不知道呢。”
休息了这么几个时辰,她精神已复,闭上眼不去探查周围情况,继续观想东华剑神意图,识海之中,一张古朴的图画已渐渐成型,剑柄部分精雕细琢,只是剑鞘依旧是不能存在太久,描绘出一会儿之后,便被体内的剑意毁去。每一次毁去都是一次搅碎识海一般的剧痛,不过,剑意本身也会被磨去一部分,却并不是完全消失,而是被剑鞘吸收走了,阮慈再观想出剑鞘时,便能感受到它强韧了一分,能多容纳一些剑意。
这样的修行枯燥而且痛苦,并无多少乐趣可言,锋锐剑意仿佛无穷无尽,也不知要这样观想多少次才是尽头。但阮慈自小在宋国长大,民风严酷,生活本来就不容易,是以她倒不觉得难以支持,只是神意到底有尽,累了便歇一会儿,少有恢复,立刻开始观想。
说也奇怪,阮慈之前的神意最多只能支持剑鞘被毁两次,便无法继续,但大概是锻炼多了,神意也渐渐增长,如此循环往复,她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多少次神意似已枯竭,又被她凝聚了起来,到最后,神意似乎更是取用无穷,只要能抵挡住识海的剧痛,便可永远继续下去。
到得此时,阮慈已不知被剑意穿身了几千遍,每一遍都和第一遍一样痛楚,这痛苦是永远不会习惯得了的,但好在也不再增强,而且每一次都能坚持的更久一些,最开始不过一刹那便被摧毁,如今已经可以坚持两三个呼吸,甚至更久,阮慈是个求全的性子,见有进展,索性更不多想,恍恍惚惚,已不知时日之逝,一心一意只在自己心中的那张观想图上。
“糟了,公子,剑使精元流逝,逐渐枯槁,似乎命不久矣。”
“公子,我们带来的灵玉已被吸取一空,如今用您给的最后一批宝材熬了药汤,把剑使蒸煮在里头,否则只怕剑使早已没有气了。”
“剑使本来就没有气的,只是没死而已。”
“多嘴!总之剑使快要死了,您可要快来。”
“呜呜,您可要快些来呀,没了宝材,丽奴和秀奴都要饿死了。”
她意识未曾清醒,只是沉浸在识海中用功,自然不知外头的热闹,两个红衣小童急得在洞府中转来转去,把她泡在一口大锅里,时不时往里投入一些宝材,两人轮流看火,阮慈浸泡在黑漆漆的药液之中,可看到那药力犹如小虫,不断凝成黑线,钻进她肌肤之中,随后便被一口吞噬,消融不见。药汤随之也逐渐变得清澈起来,小童唉声叹气,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地从怀中法宝囊中抠出些千奇百怪的宝材,倒入锅中,维持药液的颜色。
“这些宝材足够我们吃上三十年的,剑使却只用了三个月不到就快消化光了!剑使的胃口怎么这么大呀!”
“剑使在修行什么呢?”
“公子能赶到吗?从中央洲陆过来,就算是洞天老祖也得走上几年。”
“公子是从中央洲过来吗?”
“剑使长得挺好看呀,我想……”
“不许吃剑使!一丝肉也不许!”
“只是啃些指甲也不许吗……”
“坏秀奴,我要和公子告状!”
这两个小童说到最后总是争吵起来,不过手上功夫却没有耽搁,锅中药液始终是黑漆漆的,阮慈泡在里头好几个月,肤色越发晶莹如玉,她长相本就娇憨清丽,秀奴看得垂涎欲滴,叹道,“剑使看着真好吃!”
“是谁要吃我们玄魄门的少夫人?”
洞中突然传来朗声一笑,秀奴、丽奴都欢呼起来,叫道,“公子来了!”
“公子,可带了宝药来?”
说话间,一道清风刮过,一个貌若好女的白衣少年在洞府中现身出来,将腰间宝囊摘下,扔给两个小童,秀奴倒出来一看,不由欢呼道,“好多灵玉啊,多谢公子!”
丽奴要懂事些,碎步跟着公子,细声细气地说,“公子,您这尊化身只有筑基期,本尊是不来了么?我和丽奴这几个月还分神去山下筹备了些喜幛、烟花,可若您只有筑基期……”
他的脸皱在一起,“只怕这喜事有些不太体面。”
“我筑基,剑使炼气,这不是正相配吗?”
公子的脾气似乎很好,对这两个红衣小童不着四六的举动也颇为宽仁,他走到大锅前,低头俯瞰着阮慈的身形,喃喃道,“谢燕还太有意思了,竟真的找了个没有灵根的剑使,这一步棋她走得很好。”
“公子,可剑使一直昏迷不醒,体内生机流逝得很快,是不是承受不起东华剑,谢天女也看错人了?”
“无妨,她这是在炼化东华剑的要紧关头,你们用药炼她,给她补给元气,她便炼化得快了几分。若是不用药,她自己意识虚耗到身体无法承受,也会停下来的。”
两个小童这才知道是自己没有见识,白耗了许多宝材,不由大声尖叫,直呼可惜。公子笑道,“罢了,一些外药,花了就花了,可惜什么?她吃了我们家的药,那就要给我们家做媳妇。”
他随手一挥,阮慈从锅中缓缓升起,她身着白衣,竟不染药汁,只是发丝有几分濡湿,公子将她打横抱住,轻轻抚上她细嫩的脸颊,细细审视了一番,双眼弯起,轻笑道,“生得也还不错,配做我越某的夫人。”
他说要娶阮慈,秀奴便转怒为喜,不再心疼,闻言笑道,“您有一百多个夫人,许多还不如剑使好看呢。”
越公子说,“这怎么能一样?她若能修行下去,将来自然是我身边的大房娘子,东华剑使,在燕山都是圣门主母,我们玄魄门也不能怠慢了——丽奴、秀奴,你们布置洞房,再去山下抓几个宾客来,我们马上拜堂。”
丽奴顿时团团乱转,“公子!太仓促了!何不再等上几年?待您本尊到了,门中高手齐至,再办一门盛大的婚事,大老爷面上更有光辉。”
“等不得,各地盛门齐至,中央洲、北冥州、北幽州、南兖州……天下洲陆,都有人过来,道、佛、儒、魔,高手云集,不得不提防少许。”
“不过都是些小门小派!”秀奴修为不高,语气却不小,“何曾在我们玄魄门眼中?”
“大多门派,确实不值一提,便是上清门、太微门,也未必能在我们手中夺得剑使。”越公子摇了摇头。
丽奴、秀奴齐声笑道,“他们怕是连我们的踪迹都找不到。”
“但这一次,燕山也派出人手,燕山魔主法力高深,不可不防,你们两个修为低微,若是等本尊到了南株洲,只怕那前后燕山也会有人找过来了。魔主已有了谢燕还这个道侣,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见到这一任剑使。”
两个小童恍然大悟,丽奴尖声道,“不错、不错,魔主得到剑使,一定会将她养废了,只安心等着谢燕还回来取剑。”
“那我们玄魄门岂不是永远都无法赶上燕山?”
“公子,快成亲、快成亲。快圆房,快圆房!剑使一定是我们玄魄门的少夫人!”
两个小童手舞足蹈,从袖口飞出一条条红绸,将洞府内装点得喜气洋洋,又挂上了喜字灯笼,不过是一柱香功夫,喜烛、喜花都陈设好了,越公子换了一身喜服,丽奴手巧,为阮慈化上红妆,穿上嫁衣,不由又叹道,“公子,这东华剑是多难炼化?您瞧,才从锅里捞起来没一会儿,剑使脸颊就少了几分生气,她根基虽然深厚,但也禁不住这样的耗用。”
“她这是行功到了紧要关头,仗着体外有灵气灌入,便不思安危,一鼓作气。”越公子细看了一番,也是笑道,“好,也是胆大妄为,如此才能做我的娘子。”
他从口中吐出一枚玉璧,塞进阮慈手里。“化身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委屈娘子了,丽奴,来日你可要提醒本尊,补上些体面聘礼。”
丽奴妒忌地道,“这是大老爷给您的灵华玉璧——够我们吃几千年的了,公子,您这化身可也就只有这么一件灵器傍身……”
他说到可以吃几千年,不禁馋涎欲滴,说话间,秀奴从洞府外飞遁进来,身后跟了几个凡人,面上都有惧色,却也当是受过秀奴的教导,还是换了吉服,挤出笑容,颤颤巍巍地道,“恭贺越公子大喜。”
越公子笑着挥挥手,似有无形细线将阮慈吊起,把她摆为跪姿,他一掀袍摆,在阮慈身边跪下,丽奴碎步捧出一块牌位,郑重在喜桌上放好,尖声道,“玉璧为聘,青剑为嫁,少主请携新妇向大老爷行礼。”
越公子拜下三拜,阮慈如同牵线木偶,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却要慢了半拍,画面显得有些妖异。那几个宾客看着都是畏惧不已,牙关不断发出轻轻的咯咯声。越公子混若不觉,柔声道,“不孝子瞿昙越,情浓而婚、无媒而娶,向父亲大人请罪。”
又侧身对阮慈道,“新妇,向公公请安罢。”
阮慈秀目紧闭,不言不语,在越公子的操纵下拜了一拜,那牌位发出一阵毫光,几个宾客全都惊呼起来,秀奴喜道,“少夫人多礼了,大老爷看来也甚是喜欢少夫人。”
他挺胸凸肚,自豪地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在这小童所充礼官的唱喏声中,二人行礼如仪,秀奴唱道,“送入洞房——”
他和丽奴很是忙碌,唱完礼,又开始当侍从,捧来喜绸,一端执在瞿昙越手中,丽奴捧着另一端,牵起阮慈的手,要塞到她手里,笑道,“公子公子,什么时候掀盖头呢?”
他撩起长长的红袖子,白胖小手触到阮慈指尖,‘盖头’两字还没说完,双眼突然瞪大,红红的小嘴张开想要说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透亮剑光从口中缓缓照出,丽奴全身垮塌下来,化为一团红雾往外扑去,细看之下,这红雾却是亿万小虫组成,可往外飞了不过一丈,虫尸不住落下,欶欶有声,红雾渐渐稀薄,最终化为乌有,地上虫尸细看之下,却是全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没有一只遗漏。
秀奴尖叫一声,化作一团红雾涌入越公子袖口,那几个宾客鬼哭狼嚎地向外逃去,越公子立在喜案前,却是丝毫都不惊慌,低头整着袖子,微微笑道,“啊,娘子,你醒了。”
新娘子立在当地,慢慢伸手掀起盖头,一举一动仿佛极是滞涩,连说话声音都比常人要慢,“官……人……”
她动作太慢,露出了一张菱角小口,“你……抱……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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