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本?”徐望茫然看着池映雪,别说听懂,就连对方说的是哪两个字,一时都不太能确定。
“有了暗码当然就要有母本,”池映雪莫名其妙道,“不然怎么解密?”
“暗……码?!”徐望陡然升高的尾音,暴露了内心的震动。就像海上漂流多时的人,终于遇见了过路大船!
池映雪不着痕迹后退半步,此刻的徐望给人一种随时可能飞扑过来的感觉,这让他很不安。
“什么母本?什么暗码?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钱艾用全部意志力抵抗着隔壁飘来的泡面香,本来就没剩几根思考神经,这下更懵了。
池映雪叹口气,他只是想玩个解谜游戏,为什么还要讲解这么多不相干的事。
心里一百个不甘愿,信纸却还是举到钱艾和徐望面前:“看到信纸周边一圈的数字了吗?”
经这样一提,再加上距离近了,钱艾终于看清,他以为的“暗纹花边”,其实是花体阿拉伯数字,无任何其他颜色,就是在信纸上直接造的凹凸感,类似钢印效果,乍看就很像凹凸不平的暗纹花边。
不过就是现在看清了,他还是没懂:“000143056002260130023041000……”一口气念了一大串,他差点缺氧,冒着金星看池映雪,“这有什么意义吗?”
“你把所有连续的0摘掉。”池映雪轻抖一下举着的信纸,示意他再看一次。
钱艾刚定睛重看,徐望已开口:“143056,226013,23041,10204,4101,17017。”
整整一圈,六组数字,一个不差。
他十年前就看见了这些花边一样的数字,但一直以为是信纸本身自带的纹理效果,毕竟这是吴笙写的信,选个“数学风”的信纸,实在合情合理。谁会去想这些数字还有别的含义?
“0前面的数字是页数,0后面的数字是序号,143056,143页第56个字,当然也可能反过来。”他收回信纸,轻轻摸过纸边的数字纹理,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快乐的怀念,但很快,他就抬起头来,随意耸耸肩,“我小时候和我哥总这么玩,你这封信只能算入门版。”
钱艾似乎有点明白了:“所以母本就是能找到这些暗码字的书?”
“正确的顺序是,先选定一本书或者一份代码表作为母本,再根据母本编辑密电。”池映雪淡淡道。
“你看这本……像吗?”徐望从床边铁盒里摸出一本书,缓缓举起。
他已经没心思自己去破译了,如果池映雪可以,他愿意提供一切便利条件,只求最快速度给他答案!
池映雪皱眉歪头:“这是?”
“瓦尔登湖,”徐望叹息着点一下头,像是在提前打预防针,“英文版。”
池映雪:“……”
钱艾:“……”
况金鑫:“……”
两分钟后,第一封信,也就是池映雪捞过来那封,便破译了。
六组数字,分别对应六个英文单词,连起来是一句话——
(我一直记得那个下雨的夜晚)
“译电员”池映雪的工具就一支水性笔,一张便条纸,字迹十分潦草,可这句话一写出来,徐望就傻那儿了。
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像被按了暂停键。
但另外三个伙伴的世界并没暂停,很快,另外四封信也破译完毕,和第一封连起来,基本可以窥见编码人的心情——
(我一直记得那个下雨的夜晚)
(我推了你)
(然后我发现,我爱你)
(我在等你的回答)
(我在等你的回答)
信息并不复杂,作为情书,言简意赅,就是信纸首行明晃晃写着“徐望:”,信尾落款潇洒留着“吴笙”。
于是在破译到“iloveyou”的时候,钱艾就和自己队长一样,傻了,高中三年生活的各种片段疯狂在脑内闪回,然后灵魂在一片爆炸声中,升天……
剩下况金鑫,错愕,但还在能努力消化的范围。
以及更错愕的池映雪。他对什么谁爱谁的感情线毫无兴趣,只是突然看见了落款日期——十年前?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徐望:“你解了十年没解开?”
徐望:“……”
根本没人告诉他这是一道解密题啊啊啊!!!
不行了,徐望一连深吸几口气,捂住濒临暴走的心口,也顾不得尴尬什么秘密被队友窥见这些细枝末节,他现在就一个要求:“我想一个人静静……”
……
走在最后的队友,体贴关上房门。
徐望一个扑倒,把脸闷进枕头里,开心、雀跃、郁闷、生气……截然相反的两股情绪像激流一样,在他的心脏里猛烈冲撞,各不相让,扯得他想喊,想吼,想笑,想哭。
吴笙喜欢他?
吴笙喜欢他!
哪怕只是十年前,依然让他一想,心里就流出甜来。
可甜着甜着,就酸了,就涩了,就想拿瓦尔登湖呼他脸了!
到最后,郁闷和生气占了上风。
用密码表白?
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吗?!
自己能懂就以为被表白的人也能懂?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就是个理科学渣他当不了科研型西施啊!!!
“呼——”
徐望终于把脸从枕头里解放出来,翻身仰躺,胸膛起伏地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白得刺眼,有助于让人冷静。
吴笙去了河北大客户那里,今晚不会出现在1/23。
徐望定定看着灯,直到光影模糊,光晕慢慢变成那张英俊的脸。
“大客户救了你。”他一字一句,真情实感。
……
客厅里,钱艾的面,已经成了一坨。
但他也没心思吃了,就坐沙发上回忆青春,并陷入了一种“自己和那俩人当年到底是不是同学”的自我怀疑中。
如果不是,“班长吴和体委徐”哥俩好的往事怎么会历历在目?
如果是,那俩人什么时候“变质”的?还是说,他以为的哥俩好,就是爱情?!
他没谈过恋爱,一上来就这种难度超纲了啊!!!
池映雪这回占到了沙发,于是舒服地倚着柔软靠背,目光淡淡扫过纠结得快要薅头发的钱艾,落到沙发另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况金鑫身上。
池映雪好奇起来:“小四金,想什么呢?”
况金鑫看过来,眼里带了点不忍心:“笙哥说了两遍,我在等你的回答。”
池映雪斜坐过来,手搭在沙发背上,撑着头,优哉游哉道:“遇上个笨蛋,只能认倒霉。”
况金鑫不高兴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总要有一个人担责任,要么怪吴笙把告白设计得难度太高,要么怪徐望没往密码的方向想。反驳了池映雪,那就得批评吴笙。
“都怪笙哥弄得太复杂。”况金鑫决定站到自家队长这边。
……
两天后。
傍晚的火烧云看着浓烈,可在入了冬的北京,穿梭于寒风中的人们感受不到一丁点暖意。
吴笙终于解决完了大客户的事,并和自己的合伙人,就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达成了新的意见,这会儿总算可以心无旁骛,直奔徐望家。
路上,他就给徐望打了电话,提前为自己的归队做了报备。
电话里,自家队长只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声音很温柔。
但就是太温柔了,让吴笙总觉得哪里不踏实。
风尘仆仆抵达徐望家楼下时,吴笙遇见了一个男人。
他和对方选择了同一号单元门,于是在走到门口时,两个人都停了一下,彼此打量。
那是一个三十二、三岁的男人,一袭秋冬款黑色大衣,内搭西服套装,大衣过膝,稍不留神就容易把身高穿没的款式,在男人身上,极为优雅、潇洒。
身高、身材都在,一张脸也没逊色,五官英气勃勃,轮廓线条分明,只是看人的目光淡淡的,自带一种疏离感。
极短一瞬,双方已打量完毕,他微微颔首,示意吴笙先请。
吴笙礼貌性地点一下头,便先进了单元门。
男人随后跟上。
接着,两个人又停在同一楼层,同一扇防盗门前。
这一次再彼此对视,就很微妙了。
先开口的是男人。
他朝吴笙伸出手,目光比先前在楼下时热络了,显然已不再将吴笙当陌生人看待:“池卓临,池映雪的哥哥。”
吴笙怔住,倒不意外哥哥过来看弟弟,只是池卓临和池映雪,五官实在不太像,虽然一个英俊,一个美丽,但颜值的定位完全在两个不同方向。
“吴笙,池映雪的……”谨慎停顿了一下,“队友。”
说着,他握住池卓临的手。警告性的头疼并未出现,看来某种意义上,实话还是可讲的。
“我知道,”池卓临的声音友善而客气,“你们是结队旅行的朋友,映雪和我说了。”
吴笙笑笑,算默认。
每个决定在“鸮”里闯关的人,总要给家人或者亲近的人一个合理解释,“旅游”似乎成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
抬起手,吴笙敲响了防盗门。
开门的是徐望……况金鑫、钱艾和池映雪。
一下子四张脸迎接,还是颇有冲击性的,尤其四张脸的神情,还很……神奇。
一个眯眼,像在积蓄怒气值。
一个叹息,像是有些失望。
一个上下打量,像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重要线索。
一个惬意,像等着看戏。
不过那个惬意的,很快就愣住了:“哥?”
眯眼的徐望,叹息的况金鑫,打量的钱艾,闻言目光一齐转移到吴笙旁边,才发现这还有第二个人:“哥?”
“……”仿佛一下子多了三个弟弟,让池卓临倍感压力。
徐望等了两天,就等这一时刻,没料到一开门,还有个“客人”。
他怀疑吴笙提前收了风,所以特意带池卓临过来护体。
不过把人请进来一聊就清楚了,池映雪给自己哥哥打了电话,并汇报了具体定位,所以这位大哥放下公司一切事务,过来替自己弟弟改善生活,外带感谢众多朋友对不省心弟弟的照顾。
徐望觉得重点是后面这件事。
不过感谢之外,或许还有把关,谈笑间,池卓临应该已经把他们逐一“审查”过了。怕是从安全系数,到人品指数,都做了评估。
儿行千里母担忧,池卓临虽然是哥哥,但好像也操着老母亲的心。
所以徐望对被“审查”持平和态度,甚至挺替池映雪高兴的,有人这样关心自己。
聊不太多时,池卓临便提出请大家吃饭。
时间还早,又是队友哥哥,没有拒绝的道理,但……
徐望牢牢握住吴笙手腕,将人稳稳按在椅子上,然后抬头,先朝三个伙伴灿烂微笑:“你们去吧,我和吴笙还有点事。”再朝池卓临歉意一笑:“你的好意我俩心领了,但的确有事走不开,实在对不住。”
池卓临重点是请自己弟弟,顺带帮其打好朋友关系,既然有事,便不强求。
钱艾私心很想留下来,但也知道容易被群伤,加上池卓临那边还有饭局诱惑,一咬牙,跟着走了。
池映雪比钱艾更想看热闹,哪成想被自己哥哥搅局,于是再看池卓临的眼神,就带了许多不满。
池卓临莫名其妙,当着外人面,又不好问。
一行四人就这样离开。
“咣当”一声,防盗门重新关上,严丝合缝。
客厅里,吴笙一脸茫然。
徐望以为积蓄了两天的怒气值,能爆发出大招,可真等就剩两个人了,他才发现,他生不起来气了,一想到这个人喜欢自己,想到他翻着《瓦尔登湖》一个个找单词,编密码,哪怕只是“曾经”,也让人心里发热。
“高中时候你总说我笨,还记得吗?”徐望忽然问。
吴笙不明所以,仔细回忆一下,自己说过这么作死的话吗?
呃,是的,说过。
但现在要不要承认,是个问题。
徐望看着他,目光里闪着淡淡笑意,淡淡埋怨,淡淡酸楚:“既然知道我笨,信就不能写简单点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