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消失,底下堆积的白骨便显现出来,在白骨如山的尽头,便是宋悯欢所说的那扇青铜门。
“守灵石在阴魇泉底,这泉底都是白骨,哪里有守灵石?”
他们踩着的地面是红缨油汇聚而成的,上面有许多红色鎏金一般的长纹,旁边便是堆积的白骨了,这些白骨在泉底待了太久,上面有许多浮沉的物质。
沈映雪用长剑挑出来其中一具白骨,剑尖划了一道,白骨从中间分裂开来,里面有一块深红色的石头,石头飞到沈映雪手中。
“这便是了。”
宋悯欢照沈映雪那般,也划开了一具白骨,里面同样的有一块深红色的石头,石头长相奇特,有一些像人形。
他们的目的是要找到那扇门,宋悯欢把守灵石收起来了,以防万一,他还多取了几块。
挑开最后一具白骨,他好奇道:“师尊,这里的白骨都是原先的赤月族人吗?”
沈映雪:“有些是有些不是,赤月族人有繁琐的葬墓规矩,身份高的人会建成坟冢,身份低的死后尸首放置阴魇泉底守灵,若是怀有罪孽,会在啄骨台上受啄骨之刑。”
“几百年前,有不少想来阴魇泉取红缨油,他们心中有贪念,大多都沉入了泉底,真正能淌过河的,目的也并不在这坟冢洞的财物。”
宋悯欢此时明白了,他想起来之前在城主府里羌笛随意下令将人扔到啄骨台,肆意妄为而又暴虐残酷,啄骨台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惩罚含义。
他对上两边白骨空洞洞的眼眶,总觉得有些像是还有生机的,他收回了视线。
他们两人到了泉底尽头,面前便是一扇青铜门,两边有持长戟的公子岚,青铜门前跪着一名女子。
沈映雪问他道:“对这扇门可有印象?”
宋悯欢已经完全没有了泉底的记忆,但是他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此时细细的打量这扇门起来,摇了摇头道:“没有印象。”
“这女子的服饰……和羌笛之前身上穿的差不多,她们应当是同一族的。”
沈映雪开口道:“她便是羌笛。”
“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同你说过的,羌笛是羌笛,却也不是羌笛?”
宋悯欢闻言微怔,似懂非懂,他看着沈映雪的手放在女子白骨的下颌处,从上面揭下来了一层类似于人皮的东西。
“如今城中的‘羌笛’,并不是真正的羌笛,而是穆殷的妹妹鹤归巳。”
“原本是要你们自行查出来的,”沈映雪面上没什么表情,“现在我主动跟你说,善善是捡了便宜。”
宋悯欢知道沈映雪还有点生气,他捏了捏沈映雪的指尖,“我知道,师尊待我最好,我都记在心里。”
“你别生气了,我以后说实话便是,”宋悯欢戳戳男人的掌心,想让男人回他一句。
沈映雪看他一眼,淡道,“回去之后日日来我殿里,你的神魂已经松动,这般容易招来邪祟。”
“我知晓了,回去之后我会主动找师尊的。”
宋悯欢做了保证,他又去戳沈映雪手里的人皮,然后去看女子的脸,一具骷髅已经没什么好看的。因为时间太久,揭下来的人皮也只能勉强辨认,他再仔细观察,围绕着白骨骷髅转了一圈。
他走到白骨的正面,女子是跪着的,他到正面才看见,在女子的手腕上,戴着两道沉重的镣铐,甚至她低下去的脖颈,骨头上刻的有黑色的咒文。
黑色咒文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咒文在女子的脖颈上围绕了整整一圈。
上面的咒文看上去像是人体扭曲折断的图案,阴暗冰邪的气息扑面而来。它们围绕在一起,扼制住这女子的咽喉,一并束缚了她的生机与灵魂。
“这上面的咒文是谁下的?鹤归巳?”
沈映雪点头,“这咒文可保她性命,将她困于此地,千年不朽。鹤归巳让她跪在这里,是让她忏悔。此惩罚无比阴毒,千年来,她被折磨的神魂俱散,只剩下一丝残念。”
女子衣物一直保持着原状,她穿着异族服饰,双手合十的跪在公子岚面前。两个黑黝黝的眼眶深不见底,她低着头姿态虔诚,像是罪孽深重的信徒在祈求神祇赦免所犯下的罪孽。
宋悯欢听的心里惊讶,想起来城中假扮羌笛的鹤归巳,鹤归巳在城中的行为……能做出来如此阴毒的咒文,倒是也不太让人意外。
“残念如今便在这具白骨中,”沈映雪道,“我说的不如你亲眼去看。”
宋悯欢的手被握住,沈映雪握着他把他的手放在白骨的额头上,只见幽光逐渐的浮现出来,他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
“师尊?”
宋悯欢睁开眼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他打量了周围,这里草木繁盛,有许多顶用动物皮毛和不知名植物搭成的帐篷,天空一碧如洗,向远处看去,能够看到尽头的黄沙和辽阔的天际。
“我在你身旁,”他耳边传来了沈映雪的声音,“这是用羌笛的记忆融合而成的归元之阵。”
“它能够还原数千年前的真相。”
那时候赤月族还没有被鹤归巳囚禁在“止阙”之中,他们此时生活在大草原上,背靠黄沙圆月,世代在此处安居。
“师尊为何要隐藏身形?”
沈映雪:“这里是我用法术维持的,只容一人进来。若我也现身,这里很快就会破碎,化成一片虚妄。”
宋悯欢左右看看,不知道沈映雪在何处,不过听声音沈映雪距离他很近,像是在他身边。
面前的帐篷上都有人面蛇尾持长戟的图案,图案是深紫色的,看上去带着庄重沉肃。帐外有青铜铸的火盆,里面是灼烧的木枝,木枝看起来还不是寻常的木枝,是沉乌一般厚重的颜色,带着淡淡的沉木香。
“羌笛,你可见过少族长了?”
一道人声传来,帐帘被掀开,露出来一个少女的身形来。少女生的花容月貌,眼窝很深,五官英气精致,她红唇扬起,笑起来的时候略显俏皮。
“见过了,今日才发现,他脸上若是没有那道疤,应当是非常俊俏的。”
这正是他在城中见到的城主羌笛,不过很不一样,这个羌笛眼神明净清澈,而城主府里的羌笛戾气杀伐深重,没有这般出尘的气质。
沈映雪说城主府中的羌笛并不是真的羌笛,他心里有诸多疑问,跟了上去。
“少族长脸上那道疤是当年保护鹤大人被野狼妖伤的,我觉得有疤反而更有男人味。”
羌笛闻言笑着提了一句,“他似乎很宠鹤大人,我今日去见他,鹤大人很不高兴。”
少族长说的是穆殷,鹤大人便是穆殷的妹妹鹤归巳。
另一名少女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这话你莫要跟其他人说,你心里知道便好了……鹤大人被族长族巫溺爱,她性子跋扈,少族长什么都得顺着她。”
“不过你如今已与少族长订亲,日后你嫁过去,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等明白了你是她嫂子,到时候肯定会知晓和少族长保持距离……她年龄小,又被宠惯了,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我们再忍忍,不会太久。”
那少女这般安抚羌笛,羌笛额上挂的有红璎珞,衬得她那张脸更加出众,她点头,“我都知晓。”
“不提这个,你与少族长相处的如何?”
羌笛想起来穆殷,笑了一下,“他没有在战场上那么凶狠,平日里倒是挺老实的,我跟他说话耳朵还会红。”
“他说晚上让我去湖畔等他,有东西要送给我。”
旁边的少女闻言也替她开心,“今日有异族使者过来,过几日便是为公子岚大人祭祀了,据说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他们送的肯定都是好东西,一般这些都是留给有军功的……小笛,少族长肯定很喜欢你。”
少女朝羌笛挤眉弄眼,羌笛笑骂道:“又在胡说,族里哪个男人同我说句话你都觉得喜欢我。”
“哈哈哈,”少女笑起来,她们两人在帐外分开,“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去叫我。”
羌笛:“好,晚上值岗小心点,别又睡着了被狼妖咬伤,到时候还要我去求族巫帮你治伤。”
“同样的错误我可不会犯第二次,”少女翻了个白眼,朝她挥了挥手,“你也小心点,出去的时候别被人看见了,不然那群小人估计又要去给鹤大人告状。”
她们两人分别,羌笛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宋悯欢跟在羌笛身后,他问道:“师尊,他们为何要称呼鹤归巳为鹤大人?”
“鹤归巳原本是下一任族巫,族巫在族里地位很高。”
沈映雪:“古老部族里有族长,也有族巫,族长是首领,少族长是未来的首领,而族巫,则是辅佐族长。族巫在族中组织祭祀、推衍本族命运,为族中人看病祈福。”
“有的厉害的族巫,能够看透天机未来,观一朝的命数……甚至能够算出数千年之后的灾难与祸端。”
“便是小庄所在的司南祭司一族,他们一族当年闻名三界,因此倍受争议。有些觉得他们道破天命是逆天而行,认为他们不应存在于世间,有的则认为他们生来便是为众生避祸降灾,是神灵对纷乱世间的怜悯。”
沈映雪:“小庄的父亲司徒慎,当年便是以司南一族不应存在于世间之名,亲手屠了他们全族。他以此证道,进入了十二夜之门。”
对于十二夜之门,他从别处听闻的七七八八,之前沈映雪并没有跟他说过,如今便多问了两句。
宋悯欢闻言问道:“公子岚也是这个组织出来的?”
这是之前孟齐说过的,他并不确定消息的准确性。
“没错,”沈映雪,“它的前身是追随长乐战神的信徒,替长乐战神镇守四方。后来不知为何产生了分歧,一些继续追随长乐战神的退出,便是凤鸢和公子岚他们。”
“还有一些反叛,选择与长乐战神为敌,此后为祸京兆十二州,便是如今的十二夜之门。”
宋悯欢好奇道:“这些师尊是如何得知的?师尊好像什么都知道。”
“善善,我比你大很多,”沈映雪揉了揉一边少年的脑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与他们有一些接触。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查他们,零零散散也查到了不少东西。”
宋悯欢总觉得沈映雪说的查到了“不少”,估计是把人家的老底都摸清楚了。
还有什么叫像他这么大,这么一说,好像沈映雪比他大了很多一样。
“师尊看上去也没比我大多少,你这么说,像是比我大了几十上百岁一样。”
“确实比你大很多,”沈映雪,“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孩。”
修士的寿命比凡人要长一些,他们一年寿命,相当于凡间的数年,这么算,沈映雪确实比他大很多。
“那就不是仙君哥哥了,”宋悯欢有点想笑,“仙君叔叔?”
这般说着,他的耳朵被碰了下。沈映雪捏了下他的耳垂,因为手上有茧子,烙在他皮肤上有点细微的疼,嗓音里虽然冷淡,却又很温柔。
“若是你喊,当然不能喊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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