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雪低低的笑出了声,他用力揉了揉一旁少年的脑袋,说了个“好”,眼里都是纵容与柔色。
两人一同回到了霖华殿里。
“石头,给你带酒过来了,”宋悯欢抱着酒坛放在了桌上,没有立刻给石头,而是挪远了些。
沈映雪跟在后面进去,他在朱漆门旁看着少年的身形,那双秋水眸里映着灰扑扑的剑,里面带着几分狡黠和暗搓搓的小心思。
“善善,我要去找一趟掌门,你可要跟我一起去?”
宋悯欢要套石头的话,此时正好要支开沈映雪,他捏着酒坛边缘道:“师尊去吧,我不去了,你快去快回。”
“好,”沈映雪,“我半个时辰便能回来,你若有事,唤我一声我便能听见。”
殿里只剩他一个人,宋悯欢拿了两个酒碗,他给石头和他都倒了一杯,梨花酒香扑面而来,闻起来又烈又甜,他戳了戳石头。
“你快点喝,等师尊回来了,我们就喝不成了。”
石头闻言剑尖戳进碗里,里面的酒酿没一会便见了底。
“再来一碗。”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
宋悯欢一连灌了石头四五杯,酒坛里没一会见了底,他把储物袋里的那坛“醉春秋”拿了出来。
上面贴的朱砂纸已经被他揭掉了,石头在一边问道:“这坛是什么酒?你从你师尊那里偷偷拿的?”
宋悯欢抱着酒坛又给公子岚倒了一杯,他喝的也有点晕,打了个嗝,心里没有忘了正事,“是我偷偷拿的,反正都是好酒……你还喝不喝?不喝算了。”
“以前没见你这么贪酒,”石头这么说了一句,“满上满上。”
“小子,你这喝酒上脸,酒量不行啊,需要多练练,”石头略微惊讶,“好烈的酒,这应当是出自瀛洲那边……许久没有尝过了。”
宋悯欢:“瀛洲方氏?”
“是啊,”石头喝了不少酒,话多了起来,“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她便出自瀛洲方氏一脉,如今却在你们宗门里,想必也在你们宗门里待不久。”
孟齐?宋悯欢愣住了,下意识便追问:“为什么?”
“她们一族每百年血脉返祖会出现一名圣女,跟你一起的那个少女,她娘是不是上一任圣女?圣女所修的是无情道,不可妄动情念,她们作为整族的庇护,承担着一族的责任,妄动情念便是死罪。”
宋悯欢闻言盯着酒碗看了一会,他又给公子岚的酒碗满上了,没有说话,听着公子岚在一边絮叨。
上次在赤月傀儡城中,孟齐令牌上便是“圣女”二字,其中意味显然十分了然。
“你们三人命格都过于舛舜,他们二人比不上你,你反而是最艰难的那个……”
公子岚嗓音懒洋洋的,“不过你也已经非常幸运了,能够遇见我,遇见殿……”
他打了响亮的“嗝”,对宋悯欢道:“当年我与凤鸢,比你们可要难的更多,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不过这么说也不对,有的人就是生来能够拥有一切,比如那谁。可惜他还是比不上殿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宋悯欢又给公子岚倒了一杯酒,低声问道:“我中的邪咒是不是并不是普通的邪咒?”
他在沈映雪面前尚且能自欺欺人,心里自然也多多少少能够察觉到一些。
“当然不是普通的邪咒,这邪咒便是出自那谁之手……你这个倒霉鬼,怕是被他正好选中的。”
公子岚已经喝晕了,“咒叫什么来着,献祭邪咒……我不能告诉你,你去问你师尊去。”
“嘭”地一声,醉春秋最后一滴酒也没了,石头整个剑身浮出来了六卷云剑纹,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献祭邪咒?
宋悯欢把这四个字记了下来,打算去藏书阁找一找线索。他脑海里也有点晕,站起来时扶着桌子才站稳。
“师尊,我现在去找孟齐。”
他这么跟沈映雪说了一声,他听到沈映雪说“好”,到院子里用池水洗了把脸。
冰凉的池水泼在脸上,上面浮着的红莲缓缓靠近他,他在旁边看了一会,把石头放在了旁边晾着。
灼日映在天空之中,宋悯欢出了霖华峰,他们霖华峰很安静,出去以后便热闹了许多。各色穿着剑纹道袍的弟子来来往往,三三两两提着剑为各长老的考验做准备。
从他身边经过三名弟子。两名男弟子正在嬉闹,剑气挑到了一旁女弟子的身上,女弟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那两名弟子瞬间变得安静了。
他看的觉得有趣,一路上慢慢的走着,发觉时间过得实在是快,他们在外面待了大半年,如今宗门里多了许多的新弟子。
不过是大半年的时间,来时是他与庄离一起,转眼他们二人便各自选了不同的路。
他先去了一趟潋华峰,后山上孟齐正在监督她师弟们修炼。几名少年倒挂在树上,一边歪歪扭扭的维持平衡,一边控制着剑气在空中的运转。
“善善?”
孟齐看见了他,面上带了些笑意,“两日没见,你这两日都在霖华峰?”
“是啊,”宋悯欢比了比孟齐,发觉他应当是长高了,之前他和孟齐差不多高,如今却比孟齐高了一小截。
“师姐,我长高了。”
孟齐看了眼,挑了下眉,“还真是长高了不少。”
“你在教他们控制剑气?”
他顺着看过去,几名少年发现他过来了,都龇牙咧嘴地瞪着他,不想让他离孟齐太近。
宋悯欢感受到了一众嫉妒的视线,他心里想笑,这群少年若是知道他们师姐已经有新欢了,怕不是要集体失恋。
“我走了那么久,他们修为都没什么长进,”孟齐又问他道,“善善来找我有事?”
“确实有,”宋悯欢看了眼周围,放低了声音,“我想去藏书阁四楼,师姐可有办法能帮我拿到钥匙?”
藏书阁四楼是禁地,钥匙只有掌门有。
宋悯欢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的邪咒,他估计直接问沈映雪对方不会告诉他,还有“十三”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及“君”这个姓氏的含义,他都想去查一查。
这些藏书阁四楼里说不定有记载。
他想多做一些自己能做的……并不想过度依赖沈映雪,若是邪咒实在难解,他会自己想办法。
“四楼?”孟齐跟他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看了眼一旁委屈的瞪着她的师弟们,一道风刃扫过去,几名少年都开始吱哇乱叫起来。
“那里不好进去,我之前想溜进去看看,还没踏上四楼就被我爹发现了。”
当时她爹罚她抄了一千遍的门规。
“等我晚上去看看,若有消息了通知你,此事不要让你师尊知道了,”孟齐顿了顿道,“那里似乎很多禁书上有邪咒,你师尊若是知道了,恐怕不会让我们过去。”
不仅如此,沈映雪如果跟他爹说了,他们两人肯定都会受罚。
另一边的沈映雪:“……”
沈映雪出了会神,确实不想让少年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邪咒,少年聪慧且懂事,他反而要想办法不能让少年知晓。
这两人又开始互相为对方着想,彼此不愿意牵连对方,都想让对方少操一些心。
宋悯欢在潋华峰待了一会,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蓝宿师兄。
蓝宿师兄正在组织新弟子的试炼,正在忙,见了他,顺手把他拽过来让他跟着一起帮忙。
“你如今也是闲着,帮我整理这些弟子的名册。”
“蓝宿师兄,”宋悯欢有些无奈,“你们都是如何看出来我闲的,我这不是刚回来,过几日便要开始继续练剑了。”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帮着蓝宿一起整理名册。新来的弟子都是从十二州过来的,上面标注的有他们的姓氏和天姿,还有来自哪里。
宋悯欢帮着整理,他的字很好看,蓝宿念几个,他便往上面写几个。
“唐阎,一重天境,旃蒙城唐氏。”
“景苑之,二重天境,重光城景氏。”
“君云烬,三重天境,来自夜弦城。”
宋悯欢笔尖微顿,听到“君”这个姓,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他面前的少年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莲纹长袍,五官生的普通和善,右脸上有一块褐色的胎记,看上去沉默寡言的,手腕上缠着厚重的纱布。
“怎么了?”蓝宿在一旁问道。
宋悯欢记了几十名弟子,只在这一名停顿了,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多问了一句道:“来自夜弦城君氏?”
名唤君云烬的少年眼珠子动了动,缓慢的点了下头,开口道:“侍君的那个君。”
宋悯欢笔尖动了动,他眼神异样,默默记下来了这少年的名字和住宿安排在何处,准备下去了便去查探。
他回蓝宿道:“无事,只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姓氏,颇有些好奇。”
蓝宿眼里没什么情绪,看了那一名弟子,目光停顿了一瞬,很快收回了视线。
等到那名弟子走了老远之后,蓝宿才开了口,“方才那名弟子……是个死人。”
“他手腕上缠的是咒镯,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遮掩了邪气混进来的,我已传音给掌门。”
宋悯欢闻言微微意外,心里后知后觉的觉得大意,方才他居然半点没有察觉出来那名弟子身上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你不必担心,”蓝宿安慰他道,“此事我会去处理。”
他想着回去跟沈映雪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临走时蓝宿看他的目光略有些奇怪,过分的仁慈……让他感觉到有些熟悉。
以前这种他是感觉不出来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人的情绪变得格外敏感起来。
他心里古怪,和蓝宿道别之后,独自一人回了霖华峰。
耳边是一众新来弟子的低声议论声,竹林里竹叶飒飒的响,云雀在啼鸣,有黑靴踩在地面上压实泥土,他的脚步一点点的慢下来。
眼前再次陷入黑暗,景象全部消失,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悯欢师兄?”
有人在担忧他,不知他为何停下来,语气之中带着亲切的问候。
宋悯欢站在原地,那一双眼里略有些空荡,他很慢的眨了眨眼,不知为何,能够感觉到身后有道目光似乎是落在他身上的。
他并没有走远,想来是蓝宿在看着他。
眼睛传来尖锐的疼痛感,感官像是一点点在消退,这种感觉让他空荡荡摸不着上下,心里像是有阴暗的恐惧顺着滋长起来,要将他整个拖进深渊里。
“善善?”蓝宿几乎没有发出来脚步声,到了他身边,语气关怀,“用不用师兄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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