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蛊(1 / 1)

但凡男人大多有体味,抽烟的尤甚,手指发黄,口腔带烟草气,不可避免,更别他们的床了,听同事说还有男人油脂分泌过旺,不小心碰到他枕头,会有反胃功效。

鼻尖抵地蓝色布料出奇好闻,有点绿茶香,似曾相似的感觉令纪荷发懵的时间又变长了一些。

眼前清晨暗光变成亮白的青春景象。

南江十三中在市中心,紧临的南江机械厂是一批民国建筑,很受学生青睐,各种台球室,游戏厅,咖啡吧,书吧遍布,如果不是逞凶斗狠的校霸们爱扎堆此处,也算人杰地灵。

纪荷在里面找过三回江倾。

第一回,她刚到江家驻扎,人生地不熟,江爸看她可怜就同意她在江倾的学校插班,条件是带江倾上正路。那时候他已经气走八任家教,恰好她成绩优秀,勉强算能小胜这个任务。

“江倾,把语文试卷做完,我可以当没在这里发现你。”她一开始高傲,因为看不惯他,又被黄岚音压着不得不住在江家,心里有气,就对他冷脸。

他也是个奇葩。可能比她多活一岁的缘故,看清这个世界阿谀奉承的嘴脸,觉得她是个挺有意思的硬骨头,喜欢凶巴巴逗她。

“把这杯酒喝了,我跟你回去”或者“那边厕所没打扫,你扫一下”,要不然就“十公里,结束不但跟你回去,还给一百块”……

瞧这无所事事的劲儿,还一百块呢,纪荷要他给破产!

酒算什么?她在老家都是拎壶喝,威力之猛,喝到他小弟趴桌底下喊爸爸。

再说打扫厕所,他们城里少爷一定没见过乡下猪圈,和那地方比起来,机械厂文艺的厕所就跟洗脸盆一样干净。扫完了还莫名其妙白捡一个钱包,问了人、没人要,她不含糊地抽了里面的钱塞口袋,半点没交给警察叔叔的自觉,还把里头身份证剪了,对着全体人员吼,以后再喊江倾逃课,剪得不是身份证就是他们的鸡鸡!

十公里,外头下着的大雨,就跟她爹入土那天一样壮烈。

她顶风冒雨,在机械厂过去给工人建的跑道上,闷头死冲。那个劲儿,从此让“纪姐”称呼一战成名。

第二回再去找江倾,就有人在门口喊了,“纪姐厉害,纪姐牛逼啊,可江少真不在这里,叫您……”失望两字还没出口,纪荷一巴掌扇过去,怒目一指,丫的,滚!人家屁滚尿流。

第三回再去,连拦的人都没了,还有殷勤和她攀关系,悄悄告诉江倾在哪个位置鬼混的。

纪荷当然不会出卖人家,人在江湖讲的是一个义气。

南江机械厂见证了她走向江倾的第一步。

那个夏天,她打入他内部,成了除他本人以外说一不二的纪姐。

不过所吃的苦,大约就是十公里的当晚姨妈一泄如注,痛到在江家课桌前脸如白纸,还要跟江大少爷讲朱自清《背影》,那种描述情感手法,他如何运用作文中……

气得她,后来看到《背影》就只想朝他背踹上一大脚,而不是任何的所谓“情感”……

那年,她唯一记得江倾的好就是他身上气味很特别……

有点她不可置信的香,和在老家磕的绿茶味瓜子特别像……

她也曾被这种气息全面的包围过,以至于不真实到一直认为是幻觉。

现在这种感觉再次重现。

不可思议在他枕头上神游片刻,纪荷小心翼翼起身。

被子很轻,掀开时微微细响。

坐在床沿,她垂眸看到自己穿地好好的牛仔裤,然后是下面一双穿着袜子的脚丫子,再抬起两个手一看,手表被摘了,在床头柜上,那边还放了一本《尸体变化图鉴》,她戴表的同时瞄一眼,恰好翻开章节是讲述关于溺亡的部分……

昨晚的记忆回笼……

她起身,幽暗光线中摸出去……

手指触着陌生的墙壁,走了大约十五米之后,纪荷就确认这绝对不是她家,而且惊悚的她竟然睡得是主卧。

是啊,你都闻到他枕头味道了,还能是你的家、次卧吗?

穿过长长过道,到了唯一比较熟悉的客厅。

硕大的窗帘仍旧敞开,蓝黑的江面和对面摩天大楼齐齐安静。

楼下街面不似白日的游人如织,寂静广阔只有清洁车缓缓开过。

男人站在窗前,手指拉着一件不知是军绿还是卡其的上衣下摆,盖住纪荷从后看到的、他的劲窄腰身……

“等会儿……”她拧起眉头,困惑地,“……我昨晚睡着了?”

他侧身,也同她方才一样慢条斯理戴着腕表,不同纪荷当时的懵,他是果断和利落的,“不然呢?”

眉尾上扬,很无辜,很莫名。

“不是……”纪荷抓了抓自己的乱发,垂眸刚好瞧到自己皱巴巴的衬衫,再一瞄窗边他整洁英挺,挑着凉淡的桃花眼静静看自己的样子,瞬时低呼,“可你睡哪的?”

那可是他的房间,就算她睡着了,不能给安排到客卧吗?

江倾说,“我家没有客房。”

“所以……”

“我睡沙发。”说完,诚意抬眉,邀请她观赏他昨晚使用过的沙发。

大黑牛皮沙发上摆着一床被子,除此之外,连个枕头都没有。

纪荷说,“我不是怀疑你半夜在床边静静看着我,怕我是个鬼消失,就是奇特,沙发不冰吗?春天也不带这么光躺着吧。”

“我体热。”

“……”

行。

纪荷瞪了瞪眼,发出崇敬的溃败眼神。

“把鞋穿上。”他提醒一声。

纪荷脑袋仍是嗡嗡的,清晨起床可能不太清醒,但做为有着基本常识的正常人类,当主人好心提醒你,地上凉该穿上鞋子了,她除了由衷地说声“谢谢”,第二反应就是回她起来的地方,把鞋子找着穿上。

可她刚一转身。江倾说,“在这。”末了,还用眼神指使转回来的她,往沙发边上看。

纪荷很明显的顿了一口气。

清晨光线昏暗,五点钟的光景,地砖是花灰色,沙发也是冷色调,那双男士拖鞋也是深蓝,可因为那个地方她昨晚靠过,鞋子昨晚穿过,就显得触目惊心。

唇瓣抖了抖,视线拾起看他。

相比在回忆里的高傲不可一世、鲜活,面前的他有了男人的骨骼和男人的城府。不是叫一两句江兄,就能和年少一样打成一片。

面对别人惊诧的目光,他只略微挑眉,“怎么?”

纪荷激动指了指鞋,睁圆眼,“我怎么去房间的,你公主抱?”

江倾似乎不可思议,“什么抱?”

“公主抱。”她示意了下将人横起来,从腿弯抱的姿势,幅度夸张,有点像在乡下河边淘米的架势!

江倾说,“你做什么梦呢。”

他继续漫不经心。纪荷都怀疑人生了。

得不到答案,破罐破摔走到沙发边,一边生气似的套鞋,一边仍是怀疑不服,重重道,“我看,我真是鬼吧,飘着去的!”

“我怎么知道你。”他可疑地按了下嘴角,不知是不是被逗笑了。

纪荷气结。

刷牙的时候,更可怕。

昨天下飞机,她行李一直放车里,晚上来时,老蔡就把她行李搬到江倾车上。

糊里糊涂睡了一夜,一早起来看到自己行李出现在别人家中,还能顺畅的拿衣洗澡也是感到神奇。

看到卧室里的大浴缸,她一度要问他,是不是真在这里伤心过度,被她在电话里以为要自杀,还被警察全.裸地从浴缸中抓出,不过太尴尬了,看着他的剃须刀,他的洗面奶……

纪荷就觉得自己还是闭嘴为妙,这可不是你家里,你眼睛也不要往旁边的白色男士内裤上瞎瞅了!!

……不要侵犯别人隐私!

她尴尬到脚趾都卷起来,镜子里自己的两颊也红得非常透,她迫切需要热气,欲盖弥彰她的脸!

哗哗,水声响。

他周到的调子倏地提醒她,哪边是热的,哪边是冷。也可以看个电影……

他有一台笔记本就摆在浴室,旁边还有瓶瓶罐罐的各种香薰,沐浴露之类……

最绝的是,他伸手扯下他那条一直晾在二人眼前的男短裤,朝她看来的眼神,就和住警察宿舍,被自己兄弟以嫉妒眼神,羡慕他的装备时,他那个寡淡,且大方的样子:

怎么,需要我送你同个牌子吗?

纪荷嘴角翘地僵硬,连连摇头,“谢谢,谢谢……我什么都不用……”

同时,她脑袋又冒出一个问号,他家没有次卧,就没有副卫生间吗,为什么直接领她来这里?

江倾已经走到门边,暖亮的浴室光线让他所有的细节大方呈现。上衣不是军绿也不是卡其,而是深咖,而且是丝质,在光下会闪闪发润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纸醉金迷。

你要去相亲?

她甚至想这么问他……

如果不是他闲庭散步式又退回来,给她挤了牙膏……这种惊世骇俗的事,纪荷已经掼上门,十分钟结束战斗,然后马上逃离他的家!

“你干什么……”她不自觉用手托了一下下颚,还好,没有彻底脱离脸部组织……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回答。

纪荷:“…………”

想用后背撞洗手池、头去轰墙壁,一边演示一边冲他大叫:昨天在市局这样又那样扒拉我时,怎么不提伤筋动骨一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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